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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1 章 (捉虫)第五十一章

    傍晚时分,雪下得更大了些,整座皇城沉寂在茫茫暮色中。

    揽月殿外,跪着三个小太监,这三个都是朱立恩的贴身小太监,平日里没少给主子出馊主意,先前鼓动主子给杨思焕送东西,东西送到一半都被太女的人悄悄截住。

    诸如此类的事,朱承启权当不知道。但这次却动真格了,命人到揽月殿来,当着朱立恩的面,处置这三个坏事的奴才。当中瘦小的,没挨到十下就晕了过去。

    帝君在宫人的簇拥下缓步踱出,雪落在他肩上、头上,他走在寒风中,看起来格外冷漠。

    小太监伏跪在地上,拖着僵硬的身子求饶:“帝君饶命。”

    帝君闻言顿在庭中,居高临下漠然道:“继续打。”说完头也不回地朝大殿去了。

    朱立恩被拘在揽月殿,一整个下午连门都不能出,殿外惨叫声不绝于耳。

    看着贴身小太监被打,朱立恩满心不悦,他往日总是被宠着的,哪里受过这委屈。这会儿闹着要绝食。

    说是说绝食,大概是中午吃多了些,还不饿罢了。

    他板着脸坐在榻上,看到帝君过来仍是不动,满肚子怨气,也不下来见礼,只道:“皇姐也太欺负人了,竟到我揽月殿来罚人。”

    帝君扬袖屏退宫人,只留下贴身宦官刘公公,之后才拿出一封信问:“这些都是你写的?”

    “父君....”朱立恩一脸诧异,这是他抄的情诗,他想不明白,这信怎么会落到帝君手中。

    “你姐姐素来持重,自小就被寄予厚望,朝庭上下不知多少人在盯着她行事,多少人就等着她出纰漏。”帝君沉声道,“你是她嫡亲的皇弟,不帮她分忧倒罢,怎能给她添乱?前些日子你母皇罚了她,她夜里翻个身都锥心一样的痛,至今连笔都握不稳,你为何就不知道体谅她?”

    朱立恩心头一软,一时说不出话来。

    帝君轻叹一声,柔声复道:“你也不小了,六皇子都已嫁人,是该给你寻个妻家了。”说着,拉起儿子手,声音又柔了几分,叹道:“徐将军嫡女英武非凡,倘你嫁给她,也是不错的,明日本宫就向你母皇进言。”

    朱立恩截过话头:“莽妇,我才不嫁。”

    帝君面色陡然一变,“这便由不得你了。”说罢甩袖离去,临出门前,交代下去:“从今日起,未经本宫允许,五皇子不得踏出这院子半步,否则拿你们是问。”

    “是。”

    ***

    杨思焕接了编撰六艺的任务,就不再去礼部衙门了,下了朝就去翰林院,每日忙到天黑才回家。

    盛世修典,所修典籍会流传千秋,意义非凡。难怪永宣帝总是求全责备,怎么都不满意。

    烫手山芋到了她手里,怎敢敷衍了事?

    她将重心放在“数”上,其余五艺初稿的撰写就先交由其他人负责。

    犁朝才历了两代皇帝,建国至今不到五十年,改朝换代之后,百废待兴,近几十年来,数学方面都没有什么大的进展。

    因此她打算先看前人已有的著作,进一步凝练与归整。

    古代经典的数学名作有《算术十书》,其中《九章算术》最为重要,全书采用问题集的形式,收录二百多个与生产、生活相关的应用问题。

    受老杨的影响,杨思焕不知将《九章算术》看过多少遍,里面的经典问题她都烂熟于心。

    这个世界有《算术五书》,分别是《九章算术》、《五经算术》等。

    她粗略地将这里的《九章算术》看过一遍,里面的知识点和她原本记忆中的差不多,也是用问答的形式撰写的,无非是问法上稍有不同。

    全书包含三百多个数学问题,比起原本世界的《九章算术》,还多了一百多个问。

    对于“数”的编写,杨思焕有自己的想法,她作为后来人,比这个世界的任何人都要更懂数学。

    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万事都轻松许多。

    她清楚当世的算术典籍都有个共同的缺点:没有明确的数学定义,也没有推导和证明。她作为一个数学、物理双竞赛保送生,自认为是有把握作出大多数推导的。

    这样一来便算是一个不小的突破点,而她作为臣子,所作的贡献都可以归于天子,她不奢望龙颜一悦给她升官,只求顺利完成任务不受责罚。

    于是,她先上书将自己的想法奏给太女裁定,得了太女的批复,才开始动手起纲。

    不知不觉已是深冬,这个冬天格外冷,连日暴雪,不少地方起了雪灾。北平战乱刚平,北漠又起叛军,朝堂之上,一事未了又一件事被牵出,上朝的时间越来越长。

    杨思焕终日忙于编书、拟旨,有时连饭都忘了吃,日子久了身体招架不住,好不容易熬到暮春,她却病倒了。

    她告病在家,养了三四日还是没精神,嘴唇泛白,拿筷子的手都有些抖,刘氏放心不下,而大夫过来看过只说是病后体虚,给她开了几剂补药。

    这天中午,春春出去买药,刘氏去城隍庙烧香,杨思焕则在屋里睡觉。

    从庙里回来,刚跨进院门就听到若有若无的低吟声,就好像鱼在吐泡,循声望去,只见院中海棠树下搁着一团棉被。

    不知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刘氏看到那棉似有抖动,遂走上前去,不料揭开被子,竟露出一个襁褓,里面裹着个小小的婴孩。

    刘氏连忙将襁褓抱起,惊然唤道:“思焕、老文,快出来!”

    杨思焕睡得正沉,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叫她,只觉得眼皮很重,睁不开。这时文叔抱着一盆刚洗好的衣服从河边回来,进门便注意到刘氏抱着的襁褓。“老爷,您手里是什么?”

    刘氏低头望着连眼睛都没睁的婴孩,叹道:“也不知是哪个缺德鬼,把刚生下的孩子扔到咱们家。”

    “我看看。”文叔说着就搁下衣盆,将手搓热接过襁褓...屋里有火盆,整个屋子暖烘烘的,两人进屋将襁褓解开,刘氏就叹气:“好在是个全乎的。”

    杨思焕做了个好长的梦,梦见傍晚时自己放衙回家,回的竟是小墩村的家,周遭一片寂静。身后绯红的朝服在风中猎猎飞舞。

    “世景,我回来了。”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唤了周世景的名字,话一出口,她就沉默了。耳边只有风刮过的声音。

    “哇啊~哇啊~”突来的啼哭声将她惊醒,她揉了揉眉心,哭声是从隔壁卧房传出来的。

    她推门进去看到孩子,先是一怔,听文叔道:“多半是家里人嫌他是个男孩,不想养了,打听到老爷和大人心善,就丢到咱家院子里。”

    杨思焕抿着唇,凑过去将他小心翼翼抱到怀里。

    说来也怪,原本还哭得撕心裂肺的小东西,到她怀里就不哭了,小嘴扁了扁,眼泪没干就睡着了。

    杨思焕的睫毛重重垂了下去,长身立在那里,低声淡淡道:“他和我有缘,留下吧。”

    “儿啊,这可不是小事,你年纪轻轻尚未成亲,身边就养这么个孩子,这让别人怎么看?万一...爹是说万一,世景都走了两三年了,他要是不回来了,你将来还是要娶夫的,你带着这孩子,岂不是...”

    杨思焕不说话,慢慢往自己房里走,低眉盯着怀里的婴孩看,目光都柔了几分。

    她们有了孩子的事,她半年前就知晓了,却没想到,他会将孩子送回来。

    “也好。”这样她就少挂心一个了。

    自这日以后,杨思焕就成了翰林院最晚放衙的人。原以为要一年多才能完成的《算术集》,只七个月的功夫就写成了。杨思焕也因此被戏称作“拼命快手。”

    除感叹她编写速度之快,朝中不少人更多的是怀疑那本《算术集》的质量,毕竟科考不考算术。朝中算术巨擘多在国子监,翰林院极少有精于算术的。

    杨思焕的初稿刚成时,就有人已经写好两份折子等着她:若圣上褒奖她,就检举她找人代笔,参她欺君罔上;若圣上不满意,就参她消极怠工、尸位素餐,来个火上浇油。

    她们的这些小心思,杨思焕早有察觉,当中道理她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只因五皇子嫁给徐少将军的那日大闹了一场,搞得徐家很没面子,徐少将军就将事情的源头归结到杨思焕头上——虽然从始至终杨思焕都没和那位五皇子见过几回面。

    早已仙逝的徐老将军当年跟着先帝打江山,立下赫赫战功,到了徐将军又是个猛将。

    徐少将军乃徐将军唯一的嫡女,她叔叔又是宫中四如君之一,同时也是三皇女晋王的生父,有了这层乱七八糟的关系,杨思焕就被人盯上了。

    杨思焕官从五品,官位不高不低,且无实权,又是乡下考上来的,背后无人,就算没有五皇子的事,她每走一步也都不敢大意。

    况且她现在已为人母,上有老下有小,做起事来都有了奔头,以往她从未为未来做过规划,只是随波逐流,但自从有了孩子,她就常在睡不着的时候畅想未来。

    她甚至梦见过自己穿着深紫的朝服,站在百官之首,梦见为周家平反将周世景光明正大地带回家...史官提笔的女尊首辅养成记(科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