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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字卷 第一百三十九节 后宫平儿VS鸳鸯

    “去一趟吧。”王熙凤以手托腮,语气幽幽,“蓉哥儿虽说紫英没有大碍,但是那弓弩箭矢射中不比寻常刀剑之伤,稍有不慎就会伤筋动骨落下残疾,可不敢轻忽。”

    平儿内心也有些担心,但是这等情形下自己这没名没分的跑一趟,难免会引来人侧目,尤其是奶奶已经表明态度要把府里公中事务都要交出去,甚至以后会搬离荣国府之后,就更是引来不少人的好奇目光。

    只是这等事情委实让人牵挂,不亲眼所见了解个究竟明白,不但奶奶放心不下,平儿一样心里不踏实。

    “那奴婢去问问宝姑娘和林姑娘那边儿?”平儿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她们若是不知道,你便透露给她们,我估摸着宝丫头和林丫头怕是都坐不住,都会安排人走永平府一趟,那就正好了。”王熙凤也考虑到了这一点,“铿哥儿对咱们荣国府恩深义重,便是老爷那边估计也会有所表示,只是不知道安排谁跑一趟,看看是林之孝还是吴新登去了。”

    “那需要不需要问一问太太这边儿?”平儿又问道。

    “太太这边儿我到时候去打个招呼说一声便是,选些药材或者食用之物送去,也算是代表我和太太一并了。”王熙凤觉得这样更合适,既体现了各自的心意,同时也避免了闲话。

    “那婢子就去林姑娘和宝姑娘那边问一问?”平儿点头。

    “去吧,老祖宗那边也去说一声,这段时间她身体不太好,不必说得太重,老祖宗若是有什么心意也就一并了,总不能让鸳鸯跑一趟吧?”王熙凤微微颌首。

    平儿从院子里出来,绕过粉油大影壁,沿着夹道就奔着贾母院子里过来了。

    刚来到门口就遇见了满脸焦急的鸳鸯,一眼看见平儿,便拉住平儿走到一边:“听说冯大爷遇刺了?小蓉大爷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怎么会有人刺杀冯大爷,冯大爷又不是什么首辅尚书,……”

    平儿似笑非笑地瞅了一眼鸳鸯,一直把鸳鸯瞅得脸有些发红。

    鸳鸯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先前从林黛玉来贾母这里说起这事儿时,她也是吓了一大跳,只是当着贾母和林黛玉的面上不好深问,但是听说是被弓弩所伤,鸳鸯便知道这伤肯定不轻。

    “平儿,你这小蹄子,用这种眼光看我干什么?”鸳鸯恼羞成怒,狠狠瞪了平儿一眼。

    “怎么,露馅了?这么关心冯大爷,难怪冯大爷一说起咱们荣国府丫鬟们,言必称慧鸳鸯烈鸳鸯,让人嫉妒,原来是早就和冯大爷有了私情了,说,老实交代,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被平儿一阵夹枪带棒的话语给弄得脸通红,恨不能撕了平儿这小蹄子的利嘴,“平儿,你再在那里胡说八道,我可要翻脸了。”

    “哟,要翻脸?那翻脸给我看看,可别像让我告诉你冯大爷伤势如何了。”平儿洋洋得意,“这府里可没几个人知晓冯大爷伤情,都只知道冯大爷伤势不轻,但是具体冯大爷伤在哪里,究竟有没有伤到筋骨,可就只有那么一两个人了。”

    被平儿的话给挤兑得,饶是鸳鸯伶牙俐齿在这种干事情上却也束手束脚,只能逮住平儿的腰肢,狠狠地掐了一把,然后挠起痒痒来,“小蹄子,你是说不说?”

    平儿是最怕人挠痒痒,她和鸳鸯关系是这府里边最密切的,鸳鸯自然是对她的软肋了如指掌,若非这就是在贾母院子里,鸳鸯早就要发大招了,这会子也是逼于无奈,只能动作稍小的挠挠平儿的腋下腰间了。

    被鸳鸯这一逮着猛挠,平儿差点儿瘫软在地,赶紧求饶:“好鸳鸯,别,别,我说,我说,……”

    鸳鸯这才恨恨地收手,却还把手拉着平儿的胳膊,防止对方跑了:“那还不快说,冯大爷伤势究竟如何?”

    “究竟如何,你去一趟永平府亲眼看看不会知道了?”平儿逗弄着鸳鸯,“我这边儿奉二奶奶之命都要去一趟永平府,不如你我姊妹一块儿去。”

    鸳鸯一时为之意动,但是很快就摇摇头:“我去不合适,老祖宗这边离不得人,而且我去算什么?便是老太太心意也不该我代表去,自然有老爷太太们安排合适人。”

    平儿看着鸳鸯有些躲闪的目光,若有所思地道:“老祖宗安排什么人去我可不关心,我只是想要知道你这丫头怎么会……?”

    见平儿目光锐利,直刺自己心间,似乎是要探究这位自己最要好的闺蜜究竟在想什么,鸳鸯可是老祖宗最贴心的丫鬟,看这样子,却怎么又和冯大爷有些暧昧私情一般?

    只是平儿虽然也知道冯紫英对鸳鸯印象极好,但那也应该是不涉及这方面才是,怎么自己随便一诈,这鸳鸯却好像还真有点儿这方面的意思了。

    自己和二奶奶陷进去也就不说了,那是无路可走,而且二奶奶和自己现在也算是自由人,顶多也就是没有名分,名声难听一点罢了,但鸳鸯这情形,若是也陷进去,那就真的是麻烦事儿了,老祖宗如何离得了鸳鸯?

    鸳鸯也是心如鹿撞,虽然以前从未想过这方面,但是金陵一行之后,那份烙印就深深的烙在心间,虽然平素见不出什么,但是到关键时刻就会一下子涌现出来,让自己下意识的紧张起来,尤其是听到冯紫英被弓弩手袭击时,更是让她吓得魂飞魄散,也幸亏林黛玉话语里还算稳定,也提到冯紫英伤势应该无大碍,她才能踏实许多。

    故作镇静的抚弄了一下额际垂落的秀发,鸳鸯本想否认,但是却见平儿目光纯净中夹杂着关心和几许忧虑,也知道自己这位闺蜜是为自己担心,心中也是一暖,话语也就有些变化了。

    “平儿,你也莫要乱想,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冯大爷于我有恩,当年去金陵,我母亲病重,全赖冯大爷用了上好百年山参帮我把母亲的元气吊着,后来好好将养,才算是把我母亲的性命从阎王爷那里夺回来,这番恩德,我是不敢忘的。”

    “就这个?”平儿觉得不可理解,就算是冯大爷真的帮了鸳鸯的忙,但对冯大爷来说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哪里就用得着这般要以身相许了不成?

    平儿也知道鸳鸯是个重情重义的性子,以往受了他人的恩惠,鸳鸯是想方设法都要还回来,冯紫英帮了忙,鸳鸯存着感激之心很正常,但是以她的性子,若是冯紫英要以此为要挟,鸳鸯是断不肯的,而且以冯紫英的心性,也不至于如此才是。

    “鸳鸯,你也莫要太过在意,冯大爷兴许就是顺手为之,他自家也许根本就没在意,……”

    平儿的话让鸳鸯有些不悦,她很清楚,若是换了一个人,哪里会想得到那么细致?自己不过是一个稍微得宠一些的下人,对冯紫英来说,根本就排不上号,但他却能在南下金陵公干时问及自己母亲的病情,还能马上拿来上等参茸,那价值多少倒也罢了,但是关键是人家这份情意,寻常官人,哪里会想到这些,更别说自己就是一个下人,多问两句便已经是抬举了,遑论专门赠送药材?

    只是这等细节,鸳鸯却不会与平儿说,便是与平儿关系再密切,但这等私密之事,也只能永远藏在心间。

    见鸳鸯脸色沉了下来,平儿心中越发惊异,这丫头难道还真的是动了情?这可麻烦了,日后却如何收拾?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也是明理的人,自然明晓其中分寸。”平儿牵着鸳鸯的手,诚挚地道:“你我姐妹,我自然是盼着你好的,只是这冯大爷的情形你难道不知晓?你也年龄不小了,莫不是你要求老祖宗放你出去,跟着宝姑娘还是林姑娘嫁过去当陪房?”

    鸳鸯脸唰的一下子又红了起来,平儿的话一下子说到了她的心间。

    她也是快二十岁的老姑娘了,在这个年龄里,姑娘们自然早该嫁了,便是她这种身份特殊的家生子丫鬟自然也免不了要考虑自己的未来。

    平素里嘴上都说要陪老太太一辈子,老太太也的确舍不得自己,但终归是一句玩笑话,老太太都快要八十的人了,便是身子骨再硬朗,又能有几年活?

    老太太平素里也曾问及她的想法,但这等话却如何能说出口?老太太也曾试探性的问过自己是否愿意去与袭人搭伴儿,跟着宝玉,但鸳鸯却瞧不上,宝二爷论性格倒也算得上一个好人,但是却绝对算不上一个能撑得起贾家的人,日后会怎样,谁也不好说。

    这关系到自己一辈子的事情,鸳鸯自然也要考虑明白,平儿这丫头嘴巴利索,一下子就把话题挑明。

    自己要想进冯家,似乎真的只能跟着林姑娘或者宝姑娘过去。

    宝姑娘下个月便要嫁过去,而起身边还有莺儿,那边早不早过去的还有香菱,宝二姑娘身边倒是没有合手的贴身丫鬟,但是鸳鸯还没想过这么早就要嫁过去,老祖宗这边也不好交代,虽然她相信自己提出来老祖宗肯定会答应,但那未免显得自己太过凉薄。

    倒是林姑娘那边还要一两年,虽然林姑娘身边也有紫鹃,但紫鹃与自己的关系素来亲密,不亚于平儿,定然不会介意这一点,唯一可虑的就是林姑娘的性子,虽然平素林姑娘待自己甚好,但是涉及到这种事情,自己毕竟比不得紫鹃这等陪着她多年的,所以这也是让鸳鸯纠结忐忑的。

    平儿见鸳鸯脸一红,就知道自己这个闺蜜怕是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了,心中暗叹。

    也不知道冯大爷又使了什么迷魂药,硬生生把鸳鸯这丫头都给迷住了,这府里边平儿阅人良多,能比得上鸳鸯的却没有,自己栽了进去也就罢了,没想到鸳鸯居然也会栽进同一个坑里,而且自己还没法说。

    “我还没想过那些,……”鸳鸯吞吞吐吐地道。

    “罢了罢了,你都这副模样了,还在我面前装。”平儿嘴里虽然这般说,却想到自己何尝不是在外人面前装,只是自己是迫于无奈,但是鸳鸯呢?

    “小蹄子,谁装了?”鸳鸯恨恨地道:“现在说这些做什么,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冯大爷的伤势究竟如何了?”

    平儿这才把自己知晓的情况和鸳鸯说了,鸳鸯这才拍着鼓囊囊的胸脯松了一口气,“吉人自有天相,冯大爷是不会有事儿的。”

    平儿翻了一个白眼,没想到这丫头在冯大爷的事情上也变得这般小儿女模样,这可和以前鸳鸯的形象大不一样,这也许就是深陷其中而不知吧。

    “那你的意思是二奶奶要安排你去一趟永平府,所以你来先和老祖宗说一声,还要问林姑娘和宝姑娘她们的意思,紫鹃和莺儿和你搭伴?”鸳鸯话语里有些艳羡,自己怕是去不了,但是平儿她们几个却能成行,“你们奶奶怎么对冯大爷态度怎么又有这般不一样了?”

    鸳鸯有些狐疑,她在府里也消息灵通,也听到过一些风言风语,但是她却不信。

    冯大爷固然去过二奶奶院子里,但是那也是说事儿,还有说冯大爷在琏二奶奶院里留宿的,甚至还有听到一些奇怪声音的,那更是无稽之谈,怎么可能?

    至于近期的这些喧嚣热闹,她也清楚,这为武勋将佐赎人的事儿到了现在这一阶段已经不是秘密了,大老爷和东府的小蓉大爷不都是在忙乎这个么?

    琏二奶奶看样子也是在打这方面的主意,好像到最后还都要牵扯到冯大爷帮忙,连老祖宗和太太好像也都是心知肚明,但却从不提起。

    “奶奶的意思是终归要去一趟,宝姑娘和林姑娘那边肯定少不了,那就一道了,至于二奶奶和冯大爷之间本来也没什么嫌隙,不过是奶奶性子好强了一些,之前有些龃龉罢了,现在早就说开了,再加上……”平儿抿了抿嘴。

    “再加上二奶奶现在有求于冯大爷?”鸳鸯有心要劝说一番,但是一想到大老爷和小蓉大爷都在折腾,而王熙凤已经不算是贾家人,日后都要自寻生路的了,心里也就有些不忍,便没有再说下去。

    “鸳鸯,何必要说这么明呢?”平儿叹了一口气,“奶奶心思重一些,但也是无可奈何之事,我们还能在这府里留多久也都是一个未知数,琏二爷日后要携家带口的回来,难道奶奶还能厚着脸皮赖着不走?与其让人家来撵我们,何如早寻出路?”

    鸳鸯心里也是一酸,前者平儿的手:“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你我便是能留下来,那又如何?终归是要各走各路,没准儿哪一日我们就天各一方,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面,……”瑞根的数风流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