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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五回:久客思归

    谢辙等人正在读一封信——这是一封来自阴影的信。

    没错,阴影。黄昏时节,三人正在旅店内稍作休息。正说着话,桌上唯一一盏蜡烛便熄灭了。奇怪的是,室内的窗户紧闭,没有一丝冷风涌进来。但它就是毫无征兆地熄灭,让三人受到了小小的惊吓。寒觞第一时间在指尖燃起一团火,三人便见到了令人惊异的一幕。

    火苗让室内亮堂了些许,但不如烛灯来得更亮。至少在肉眼可见的桌面的范围内,有一只漆黑的手的轮廓,从桌面上缓缓站起。不论从哪个角度看,它都是漆黑一片,而它是没有“影子”的——或许它本身就是影子。这一幕还令人有些毛骨悚然,三人都未敢言语。

    这手倒是没什么恶意。它变戏法似的从边缘的阴影里抽出一块方形的影子,放在灯台旁边。随后,它像是告别般对三人挥挥手,立刻“躺”了下去,消融在桌面的阴影里。

    接着,那灯又被点燃了,即使寒觞还未将指尖的火焰移动上去。而在烛灯照亮屋内的一瞬间,那块方方正正的影子,就变成了折叠好的信纸一张。

    谢辙试探着伸出手,将信封打开,另外两人凑了上去。他们的视线不约而同先挪到了落款处,上面赫然写着鬼仙姑三个大字。

    这倒是稀奇。

    鬼仙姑怎么会以这种方式联系他们?若要知道原因,便只能将内容看下去。这封信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奇怪的是,谢辙将信封凑到灯前时,上面的字反而开始发白,颜色与纸张融为一体。只有当他把信纸拿到远离光源的位置,上面的蝇头小字才显得清晰了些。可若完全拿到黑暗处,字句就看不清了。他们在屋里兜兜转转了半晌,才找到了一个不算太亮,也不算太暗的位置,刚好让人勉强看清信的内容。

    信纸上的字,就好像也是用影子写上去似的。

    好在这次她没打什么哑谜。鬼仙姑说得很清楚,这次写信是因为她不便造访。至于写信的目的何在……

    “六道神兵……被动了手脚?”

    “这样一来倒也能解释清楚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一时说不清个所以然。这也不难理解——毕竟这是如此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事。仔细想想,由人类打造出的兵器,即便是寄喻六道,也不该有什么正邪之分。兵器始终只是兵器,有着所谓的妖刀魔剑,是因为倾注了人的意念。而他们相信,上一任水无君在锻造这些兵器的时候,是不会有什么个人感情的。

    那只有一种可能。虽然鬼仙姑并未在信中明说,但他们都知道,那些被发放给恶使的兵器,几乎全部经过朽月君的手。切血封喉是他给杀之恶使的,烬灭牙是他给嗔恚之恶使的,而怨蚀情况不明,但朽月君曾经与霜月君争夺过,后来被送到了殁影阁。至于业·劫,一直在他的手中。得到六道神兵的人,不论妖变的缘由是否与之有关,但他们……都是恶使。

    “呃,我说……”寒觞挑了挑眉,“你这个风云斩,该不会也……”

    “怎么可能?”谢辙反问道,“这不是睦月君托付给我的么?”

    “但,你是从殁影阁拿到的啊。我们陪着你去的,绝不可能记错。”寒觞认真地说,“我可知道,朽月君是殁影阁主的救命恩人,他们之间……可说不准。保不齐在睦月君不知道的地方,朽月君就对它做了什么呢?”

    “你可别吓人啊。”

    话虽这么说,谢辙还是将风云斩连着剑鞘卸下来,摆在桌面上。三个人都有些不安地盯着剑看。这一直让谢辙拿在身上的安心的武器,却突然让每个人都感到不自在了。

    “我记得……皋月君是不是说过,所有的刀剑,都是由朽月君当初回收的?”

    “不,有一把不是。”寒觞像是想起来什么,“我记得断尘寰一直都在凛天师的手中,从未被转交过。何况若是他的话,应当不会给朽月君可乘之机。”

    “这可真是……”

    “说不定,也不是什么坏事。”寒觞看着剑,若有所思地说,“唔……你想想,如果朽月君真的对每一把刀剑都做了些什么,我们是不是也能从风云斩上发现一些端倪。只要知道他使用了何种法术,我们就有破解的可能。这样一来,那些恶使也不是对手了。”

    谢辙点点头:“言之有理。我认为,三恶道最容易与引人向恶的法术所融合。切血封喉则是以纯粹的战意使人失控,它恰好能利用枫的仇恨,令他的杀意更加浓重。仔细想想,这些目标的确都是朽月君筛选的结果。”

    “他到底想干什么?他才是十恶祸乱人间的始作俑者吧!可这么多年,为何奈落至底之主从未管过?我们如今怀疑莺月君的动机,可是……怎么没有人直接对朽月君提出质疑?”

    “也许质疑一直存在,但没谁有办法。”谢辙叹了口气。

    “哎,你记得妄语……曾在地宫里对你说的话么?”寒觞问,“虽然很不愿意回忆,不过他说,你们是——同类。他非要说你们有什么相似之处,会不会,也正是因为这柄剑在你手里的缘故?”

    “……我不清楚。”谢辙的表情更复杂了。显然,他也不太乐意回想起那段记忆。

    聆鹓皱着眉,耷拉着头,因为自己做不到什么而感到难过。但她突然想起信中还有值得在意的内容,便伸出手,去拿剑鞘旁边的纸看。

    “我记得信中说,这些刀剑一把都留不得。所以会不会这两把看似安全的兵刃也……”

    她的右手还未碰到信封,从倒扣着的信纸下突然涌出一团阴影。那一小块黑色凝聚成细细的一条,小蛇一样直奔着聆鹓的手来。她吓了一跳,惊叫出声,又猛地抽回了手。可这为时已晚,黑色的影蛇钻入她的掌心。待她将手翻转过来,那影子已没了踪迹。

    “怎么回事?!”

    谢辙抓住她的手腕,上下看了半天。聆鹓惊魂未定,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而寒觞则站起身,一把抄起那封信来,却发现上面怎么都看不出半个字来。

    “果真是影子写的字……可它们怎么会袭击聆鹓姑娘?”

    “你有什么不适么?”谢辙关切地问,“有没有觉得犯困、发冷或者无力?”

    “我、我我还好,暂时……”

    聆鹓一身冷汗。她不清楚自己是真的中了什么法术,还是单纯被吓到了。

    “真不知这鬼仙姑究竟在想什么……”寒觞撂下信纸,脸色难看极了。可就在此时,他突然转过身,将目光投向了房门的位置。

    “怎么了?”

    “……”寒觞神情凝重,“我——不太敢确定。”.

    紧接着,有人敲响了客房的门。

    “谁?”

    谢辙不清楚,这个时间还会有什么人过来打扰。而寒觞却没有片刻犹豫,他直直奔了过去,反应快得吓人。他问也不问便打开了门,出现在眼前的场景令他僵在原地。

    聆鹓也顾不上手的事了,她探过头左看右看。但门被寒觞的背影挡住了,她并不清楚外面站着什么人,或许要比他矮一些吧。谢辙带着她走向门口。而当谢辙看到来者时,也同寒觞一样愣住了。

    “这位姑娘是……?”

    只有聆鹓感到奇怪。她从未见过这个女人。她一头洁白的长发,还有一身洁白的衣裳。不仔细看,都不能察觉她身上尚有未融的落雪。来者顺着声音将目光移向了她,晶莹的瞳孔在瞬间显露出惊讶的神色。

    “诶,你是——你不正是那天……”

    寒觞二话不说,将妹妹紧紧拥入怀中。

    他抱了好一阵才松开。要不是他的好妹妹快要被勒死,用力捶打他的后背,他还真能保持这个动作到后半夜去。她觉得有些难为情,不知是因为这个年纪了兄长的行为还这么幼稚,还是说……因为她先前的不辞而别。

    “有什么事,进屋再说吧?别让这位姑娘等得太久。”

    问萤磕磕巴巴地说完,他们才发现,门口角落里竟还站着一个人。

    “水无君?!”三人颇感意外,“您怎么会……”

    “我来找你们,”她随着几人走进屋内,在带上门时说,“恰好,我在路上发现了这个姑娘。我察觉她的眉宇与钟离公子有几分相似,便搭了话。她正是你的妹妹,不过……她似乎有些不大情愿回来。我见她仍是有意与你们重逢,便说了几句,带她一同来见你们。”

    寒觞激动地说道:“真是、真是太感谢了!我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你怎么会不愿回来呢?发生什么事了?这江湖多危险,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罢了罢了,不说你不爱听的。”

    寒觞倒是及时闭了嘴。他知道,妹妹回来可不是为了听他说教,不然可真该后悔自己跟着水无君来。她仍是不说话,低着头,心情看上去很糟。寒觞看了半天,确定她没受什么伤,心里的石头才算是落了下来。

    “原来这就是寒觞的妹妹。”聆鹓笑着说,“我早就听他说过您了。”

    “哎呀,别这么客气。”问萤也笑起来。这时候,她的情绪似乎好了许多,但表情仍有些困惑。“我也听他说起过你,想不到你们已经重逢,这真是天大的好事。他们一直挂念着你呢……唔,不过,我在路上曾遇到一位姑娘,与你长得很像。莫非,你是方才与他们相见么?”

    “什么?”聆鹓瞪大了眼睛,“我已经……和他们走了好一阵子了?”

    “诶?”

    “你见的难道是——”夜厌白的白夜浮生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