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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遭遇

    白妍白天和团队一起去做调研,陈妮妮就留在村书记家,跟老奶奶、夏花待在一起,夏花很忙,既要照看两个小孩,做家务,还要做手工活补贴家用,饶是这样,她还是非常照顾陈妮妮。

    没几天,陈妮妮就和夏花混熟了,陈妮妮对这里的生活很感兴趣,夏花则对外面的世界很好奇。

    等到吃过中饭,哄完两个小孩睡午觉,夏花才有了些空闲时间。

    她邀陈妮妮一起去小山坡那儿坐坐,那儿风景很美,水草丰茂,遍地繁花。

    陈妮妮自然是答应的。

    夏花对外面的世界很好奇,尤其是对城市里的父母怎么养女儿的,怎么给女孩子提供教育的,女孩子是否有选择丈夫的自由权。

    陈妮妮都一一答了,夏花极其认真地听陈妮妮讲话。

    听完后,夏花呢喃着说道,“真好啊,当城里的女孩可真好啊....”

    她黝黑的双眼望向远空,目光里尽是向往,她那么执着地望向那片悠远的瓦蓝天空,似乎她的身心也随着她的目光远去,不再被这闭塞的大山,吃人的封建父权,被迫肩负的母亲责任所桎梏。

    陈妮妮若有所思地望向有着棕黑色健康光泽皮肤的夏花,沉思了片刻,问道。

    “夏花你遇到了什么困难吗?”

    夏花即刻从她神往的幻想中抽离出来,扭过头和陈妮妮对视,她望进对方澄澈纯净的双眸,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喉头滚动,夏花费劲地吞咽下一口唾液,黝黑的眸子愈发黑亮,她万万没想到陈妮妮有这样敏感的情绪感知能力,这么多年的委屈忍受似乎有了发泄口。

    “妮妮,我是被逼着嫁给他的,在嫁人之前,我被我父亲关在阁楼里大半年。”

    夏花的普通话有着很重的口音,陈妮妮要听懂她讲话其实还是挺费劲的,此刻她的语气里带着浓重的悲伤,表情又是那样无助绝望,陈妮妮根本不需要将注意力完全放在她的话语中便可清楚地理解了她话语的含义。

    被逼着嫁人,被亲生父亲关在阁楼里,这些字眼无一不深刻地刺激着陈妮妮的神经。

    “怎么会这样?夏花你经历了什么?”

    夏花抿紧了唇瓣,警惕地观察了四周,没有发现除她们两个外的旁人,寨子里的人习惯中午午睡,这会儿外面十分安静,就连狗都不吠了,鸡也不鸣了。

    她的神经放松下来,“你听我慢慢跟你说。”

    半个小时过后,陈妮妮满脸沉重,夏花的遭遇大大超出了她的认知。

    瓦蓝的天空,碧绿的水草,各色的小花尽数褪了色,她此刻好像身处在一个荒诞虚幻又过于真实的梦境,但她分明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虽然陈妮妮家里条件很好,一直到高中毕业都没接触过普通家庭的同学,但她在上大学的时候还是接触过一些学习成绩优异但家庭条件一般的同学的,她知道有些地方会有重男轻女的思想,但从不曾知道过这世间还有像夏花这般惨的人。

    成绩好,想要读书却不能够,被逼着结婚,说结婚都是好听的了,夏花父亲的行为本质上就是卖女儿!

    夏花在夫家的地位是最低的,奶奶老了,她婆婆终于摆脱了儿媳妇的卑弱地位,心灵扭曲地要让夏花尝尝自己当年吃过的苦,她苦过,所以夏花也得苦。

    夏花的婆婆管这叫熬。

    夏花满脸漠然地说,“我婆婆总是调教我,说夏花啊,你熬吧,等你熬到小齐他们成了家,你就成了家里的女主人了,到时候家里上下所有的小事,你就都可以做主了,女人啊,哪个不是这样熬出来的呢。”

    “我婆婆说得没有错,我见过的所有女人都是这样过来的,可我不想这样,我不愿意自己受的苦再让别人来受,她们这样子,就好像,就好像这是一个诅咒,寨子里所有的女人都逃不开,你知道吗妮妮。”

    夏花说完已是泪流满面了,她没有哭出声来,甚至声音里也没有哪怕一丝丝的颤抖,那双黝黑明亮的大眼睛只是在无声地落着泪。

    那是因为被生活不断熬煮过,她已经失去了大喊大叫、崩溃的能力了。

    夏花连哭都不敢哭出声来,因为在夫家,女人哭也是一种罪。

    “我知道,我能理解你的痛苦跟绝望,他,他有打过你吗?你男人。”

    陈妮妮很是小心翼翼地说道,夏花的遭遇让她很痛心,她发现自己竟不能说出什么安慰人的话,因为安慰的话语真的很肤浅,它们什么都不能改变。

    夏花用袖子擦过脸上的泪,双手撑在身后,仰着脸让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漂亮的五官抽动了一下,看起来有些扭曲,恨意和狠劲儿在她眼里一闪而过,最终化作无能为力的齑粉,洒在空中一晃眼就消失不见了。

    “打,怎么不打,这个地方,男人打老婆已经和吃饭睡觉一样了,男人不打女人才是”不正常”的,即使有感情基础的男女,一旦结了婚,男人都会变的,他一想到自己花了那么多钱把女人娶回家,如果不使唤、不打老婆那不是亏了吗?更何况这里的女人天生就低人一等,在娘家是这样,在夫家更是这样。”

    陈妮妮心口像是破开了一个大洞,呼呼的冷风往她胸口直灌进去,又在后背同样破开了一个大洞,再钻出来。

    “你,你有想过离婚吗?我是说走法律程序,只要你想离,总能离掉的。”

    “离?怎么离?外面的法律管不到我们这些的寨子的,只要媒婆跟两家说好了,夫家给了彩礼,把女人带回家,然后再摆上酒席,这在我们这里就是结婚了,这个女人就一辈子都属于这个男人了,只有男人能休妻,女人根本都不能提离婚,不然会被男人往死里打的。”

    陈妮妮回去后脑海中一直浮现着夏花最后望向她的神情,眼泪留下的痕迹被风吹干,在那样美丽的景色下,她棕黑色的美丽脸庞却那样悲戚又绝望,好像她已经深陷泥沼,除了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吞没,被淹死,再没有别的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