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那夜,那人
天空,深不可测,墨黑如画般沉落了下来。 海云很想把自己埋进黑暗,可在这无依无靠的世界,他无处遁形。 他离开了一众修士。 那一双双诧异、鄙夷和歧视的目光如烈火般烧灼着他的心,他本不该受到这样的对待! 他多想说出真相。 想告诉大家,他不是服用化灵丹才登仙的,是南崖真人弄错了,是她的失误酿成后续一系列事件。 但木已成舟,事已定局,说出去的话又要立刻改口?谁信?谁愿意信?何况南崖是真人,是元婴境修士,是他根本无法企及的存在。 他怎么敢忤逆真人的意愿? 刚刚还充满温馨的仙界,如今却是清冷无比,星星的光辉似乎也成为了冷漠的视线,温柔乡般的气韵早已荡然无存。 每一步都格外艰难,脚踝像挂着重重的砝码,双腿深陷了泥潭。他后悔没有听掌门的命令,老老实实回住处修行净气诀。 想到施炜那张方正的脸露出愕然,便觉得自己真的成了一个欺世盗名的贼!夜晚的冷风飕飕划过他的脖子,心忍不住地一颤一颤,这种微弱而细小的风仿佛能摧垮他,又好像是铺天盖地的谩骂和责备。 他之前轻易答应南崖的要求,一是觉得对方身为长辈,自己理应谦卑;二是觉得只要能踏进仙途,这不算什么难事。 但他错了。 他现在意识到背负如此罪名是多么沉重而可怕的事。 星空仿佛成了大海,翻出清灰肚皮的大海,以呼啸之势压制了他的四肢百骸。 脸火辣辣的烫,暮色渲染的森林似乎变成张牙舞爪的嘲弄者,双腿不由自主地飞奔起来,他不知道自己要跑向哪里。 回到住处?他不想回去。 那里太亮了。 海云的身心都像影子,融进了无尽的黑暗中。他咬了咬舌根,堵在心头的抑郁和委屈无从诉说,他想起了万山,如果万山还在身旁,她会怎么说?她一定会叫自己不要在意别人的眼光,她会说“随他们怎么想,大道独行,你只需坚持自己的道”。 这是万山会说的话吗?海云不经计较起来。 各种声音齐聚一堂,在心中激烈争论着——他通过这种方式缓解苦闷。 尽管这或许不是最有效的方法,但在奔跑过后,他心情舒畅了一些。 他轻轻喘息着,没过片刻就调息完毕,重新恢复到日常的状态。 凄寒的风很刺骨。 他在外面跑了多久?大概一个时辰了。 这里甚至不是外城。 他已经来到络日城外。 被血影袭击的回忆涌上心头。 虽然此地依旧在镇魔禁制的保护范围内,但发生那种事后,已经没有人能担保妖魔不会潜入。 海云决定立刻回头。 远远地,能看到清白的雾气如海潮般推在山峦上,若隐若现的星光仿佛盛开的菜薹,它们自然地飘落在浪尖,又时而闪烁在雪白的浮沫里。 他被此景吸引,分神了片刻。 忽然,他眯起双眼,凝望远方。 有人…… 只见一人双手负背,仰头眺望星空,姣好的侧颜像一面玲珑剔透的玉镜,细长的眉目里是淡蓝的眸子,素月分辉,柔白的蟾光在其中犹如彩虹般一闪而过。 那人有着端正而尖挺的鼻子,冁然殷红的嘴,干净清秀的脸庞。 有英姿,有温雅,有妩媚,有冷漠。 飘忽不定的云雾把悬崖边的身影遮掩得或隐或现,仿佛藏着无数秘密。 海云出神地望着那人。 那人看起来很是孤独,眼中流露出难以承托的悲哀。 清风一过,纯蓝的鹅绒长袍立刻飘扬,佩在腰间的长剑露出了柄。 那人察觉到海云,于是缓缓转身,将被风吹乱的、垂在脸颊的发丝捋到右耳后,藏在发间的酒红色耳珰立刻闪出锋芒,看起来分外妖邪。 海云的心跳加速,他从未在别人身上领略过如此气质,像一江春水,载满了看不尽的悲欢离合。 正视对方,居然觉得自己身处雪山之巅,馥郁的香气在这个纯洁的世界扩散开来,那人是如此优雅、淡然,仿佛是世间所有清丽皎洁的化身。 海云震惊,竟一时间忘了刚才的难过和困窘。 他连忙退后两步,抱拳道:“无意打扰道友,小生失敬!” 那人摆摆手,向海云亲切一笑:“哪有的事,好景当共赏,没有打扰一说,而且你初来乍到,更该好好看看这仙界美景。” “你知道我是谁?” 那人抬手邀请他走近:“海云。” “嗯……是我。”海云很吃惊。 更让人吃惊的是,他无法分辨此人的性别。 这本不是什么要事,可越靠近那人,他越在意。 此人身段匀称,但不丰腴;语调柔和,但不娇软;目中更有一丝狎昵,似人似妖。 “没什么值得奇怪的,仙界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活得时间久了,自然喜欢听些趣事。我第一次听说有人服用化灵丹踏入仙途,这事传得很广。” 海云不知所措。 才过去一个时辰,已经到“传得很广”的地步了? 他觉得眼前的人拥有难以言说的魅力,只要一开口,自己就会将真相和盘托出。 他于是闭口不言,等待对方再启话题。 那人却像忘了他的存在,重新把目光投向遥远的星际。 海云也只好望向远方。 这里居然有一处令人流连忘返的美景! 前有山,山不高,左右两侧分别矗立着更险峻的峭壁,像画框一样留住了风景,供人远眺。左峰有乳白的瀑涧从天而降,奔流不息,在夜晚都显得刿目逼人,真的如银河一般,令众星失色。 山是深沉的绿,天是淡墨的蓝,两色相辉映,逶迤的光彩在云海之上奔腾,烟岚尽显斑斓。 海云情不自禁地深吸口气,感慨此景绝非人间有。 他想到,再往东千里便能抵达游云峰,浪漫的心情忽然被拽了回来。 自己还在留念凡尘的过往,这绝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一阵凉风吹过,刚刚定型的云彩突然间就被吹散,稀稀落落地湮沈了。 “好景不常在,薄命也难留。”那人逸兴遄飞,淡淡说道。 海云听出话里有话。 触景生情,人的言行总在不经意间与景相融。 海云于是试探地问道:“你是在悼念谁吗?” 那人微微一愣,没想到海云会这么问,便觉得有趣,笑了一下,又接着摇头。 “不。” 那人声音很低,但清清楚楚传进海云耳朵。 “我只是还忘不了她。”河泽西西的窃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