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书屋 - 其他小说 - 奸佞在线阅读 - 巫

    



    孙粲盯着那郎君散着的小小的,随着他的动作飘呀飘呀的卷儿,忍不住问:小郎君家住何处?听着口音不像是帝京人氏。

    夫人好眼力,我家不在帝京,也不在这大殷!不过年纪轻,没见过世面,瞒着家中出来闯荡。他露着一口洁白的牙,模样乖顺无害,这可是我与夫人的小秘密啊,说出去给人知道了,我可就不能待这了。

    腕子上缠着一串长长的佛珠,檀香似乎一直萦绕在她身上,不知为何,压得有些喘不过气。

    才要说话呢,就听见有女子嬉笑的声音,孙粲的脸色变了,身旁的婢子立即齐刷刷地跪下,细看皆是颤抖着身子。

    方才是谁在嬉笑?她细着声问,目光冰冷,似吐着信子的蛇,慢慢扫过每一个婢子身上,我听见声儿了,在笑什么?不会是在我罢?她竟也笑了,可那些婢子吓得都要哭了,疯似的往那地上磕,吵得孙粲更烦了。

    既然都说不是,那就都视为同罪好了!这样又公平,又省力,对不对?白玉似的软指捏着柄团扇,轻飘飘地,又让人如跌入了冰窖子似的凉。

    应冀来时,那批婢子早就被拖走了,除掉被留下的绣诗,就剩那红衣郎君和孙粲。

    怎么不开心了?他拿起那柄扔在一边的团扇,往孙粲脸上慢慢地扇着风,厨子那做了些甜羹,我记得你从前就爱吃,盛一点吧,多少吃一些,垫垫肚子。

    从前爱吃?你怎么知道我从前喜欢的现在就喜欢了?她嗤笑一声,漠然地转过身盯着那廊外的雨,人都是会变的。你,我,所有人。都是会变得,每天!

    红衣郎君对着应冀笑,耸耸肩,他府里的小娘子们可不敢这样同他说话。

    女人嘛,他还是喜欢乖巧,嘴巴严实的。

    当然,还要够漂亮!

    虽然不得不承认,应冀这夫人确实貌美,像是画上去的一般,哪哪都挑不出错。这无论是放在大殷还是大楚都是少有的姿色。

    可惜就是这脾性实在不怎么样即便现在是沾惹了腌臜东西所致。

    手上的折扇啪地打开,红衣郎君闲逛似的去了别处,也无人拦着。

    无妨,那你告诉我,如今爱吃什么,一会让人再做。那甜羹我吃便好了。他对吃的不在意,往往都是由着孙粲的喜好。便是孙粲吃剩的饭也自己拿去一块就着菜肉吃了,从来不挑不嫌。偶尔倒也有想吃的菜,便也吩咐下人做了。

    六娘,你要吃饭,不管怎样都得吃一些。他抚着孙粲尖尖的下巴,亲昵地挠了挠,有些痒,瞧见她弯着眼,应冀也舒了眉,这笑笑多好看呐,就该多笑笑。

    绣诗早退下了,廊上就这夫妇两人,离屋子也不远,应冀起身半蹲下身子道:雨大了,要看回屋去看。来,我背你。

    应冀背过她好几回的,在三年前。有时候哄她开心了也会背着她满国公府地跑。

    如今应冀变得更高了,身形更为高大   孙粲趴在他的背上,手指摩挲着他的脸,糙了好多,那的风沙很大的。

    又说孩子话了,那若是舒服地,人人都要去了。

    阿冀以后你是不是还会走的?以后还会是三年?五年,八年,总不会十年吧

    所以这就是孙粲当初不能接受的原因,应冀若是以军功夺势,那打仗的时候不都有他的份儿吗?可若不去军中,那他又该怎么办呢?继续以痴子的形象活下去吗?

    我阿耶当初就是这样的,常年不在家。自我有记忆以来,甚少见着。我知道你委屈,和旁人比起来,我这个丈夫对你真的很失职。可我若是不去,那岂不是真成了废物吗?

    我现在一十九了!嫁给你的时候一十五,才及笄!后来一十六的时候你走了。这期间其实不过几月我们自成婚到现在其实不过三年之多,真正在一起不过几月。为什么不想想我呢,我也会想你的,也会想你多陪陪我,你一次也没用陪我过生辰我是不是太坏了,老想缠着你陪我。

    应冀沉默地将她往上拖了拖,到屋子里了才道:我是你丈夫,陪你是天经地义的事。说完他又想了想,补充道:以后得空了就陪你。

    孙粲脸上的表情僵了僵,随即扯着笑,你对我真好。

    应冀这回不说话了,就是盯着她看,弄得人浑身不自在,忍不住问:好好的这么看我做什么?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我瞧着你好看,多看几眼不行么?你也说了,咱们相处的时间不多,这不是有机会了,咱们多看看彼此,别哪天见着了认不出来。

    孙粲:你爱看就看去吧,我是没那精力。不知是臊得还是恼得,竟红了脸,多少添了几分生气。

    那红衣郎君是谁?

    他啊,有些事情要他过来,你不用管。

    孙粲有些累了,枕着他的腿轻声道:他生得好俊朗,再过个几年,我阿弟也不及他。若是个女儿身,想来也就比我差一些些吧。但他也好厉害,能让死物化为活物,再让活物化为死物。声音越来越低,像是含着糖块一般,有些模糊。

    战事才结束,我们还赢了,想来一时半会是不会有什么要出去的。一切都和从前不一样了真的不一样了好多,好多从前的事情就过去了,是也好,不是也好,对对错错都已经过去了。我们会好好的,你也会好好的他用指顺着她的头发,一手盖着她的眼,低着声,睡眼蒙眬中她也无心想着这话的意思,只依稀想着应冀生得也不错的幻觉   。

    待人彻底睡去了,应冀才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符,给孙粲挂在脖子上。又取下她原本戴着的长命锁,掖好被子后,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怎么样,可是哪里出了问题?他看着那坐在椅子上的红衣郎君,态度少有的好。

    府上有不干净的东西沾上了,藏得好严实,找了好久。至于夫人那有两个原因!一则是前世债,今生偿。二则便是怨魂缠身。

    何解?应冀的手抚着腰上的佩剑,垂着脸,看不清什么表情。

    红衣郎君嚼着嘴里的松子糖,手指磕了磕小几,待应冀倒了茶给他才说:脏东西我是已经弄好了,那怨魂么得等!夜里你同我一道在屋外,你夫人夜间难眠怕就是那东西的缘故。

    但这期间得准备些东西。

    此事了结后我派人送你出帝京。

    红衣郎君嘴里嘎嘣嘎嘣地嚼着,松子糖甜腻腻的味道让应冀有些受不了,但他也未说什么,我来这是寻人的,没见着是不会走的。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人嘛,多少都是会有执念的。我要找着她,不仅是为我,还是为了我父亲!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我父亲待她那样好,事事都想着她,可她还是要走不论我父亲如何求她,就是为了我她也该心软啊。为什么她还要走我听闻她过得很好,和心上人在大殷过得很恩爱还生了两男一女!红衣郎君低低地笑了,惹得应冀不由看了他几眼,就怕他有什么疯病。

    虽说我父亲死了,这事也该放下可我呢从小到大因她的缘故吃了不少委屈啧,和她这么比起来真是天差地,这很不公平。所以啊,我为什么要回去?既然我不痛快,她难道想痛快?你若真要谢我,便帮我把她找出来,到时我一高兴,没准还能欠你一人情哩!

    应冀不以为意,往他那空杯里又倒了茶,你把知道的和我说,我让人去查,查到了当我谢你,没查到也无法。

    好,好!好一个应仲卓,你夫人的事我会帮你解决的。这是我父亲留下的补方,你拿去让人看看能不能用,吃着对身体好的。他抱手枕在脑后,散着的辫发皆用银环固着,卷卷的碎发迎着风飘呀飘呀,醉人的含情目懒懒地眯着,勾着嘴角哼着不成调的歌。

    够难听的。

    若非有事相求,应冀再叫人赶出去了,哪里还要受这罪!他初见此人时便想,这又是个和孙祁那般由着性子胡闹的祖宗!可偏偏他就是有事要求于这祖宗,派了人好吃好玩地招待几天才将人请来。

    听说是从大楚来的,在那颇有身份。应冀本来不信,可直到看见他腰上挂着的金香玉时才隐约猜着他的身份,故而劝他将玉坠子收好,给有心人瞧见会沾事。

    大楚能佩戴金香玉的只有两种身份:

    要么是皇族,备受宠爱,天子亲赐。

    要么就是国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李姓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