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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病入膏肓的病人一般小心翼翼按压几下自己的胸口。 甘瑅觉得自己大概是生病了,这世上真的有如此复杂的病症么,哪怕到医院也没法向医生准确描述症状,那岂不是没救了。 他这样想着,又把毯子裹紧了些,这才发现,自己盖在毯子下的手臂已经满是鸡皮疙瘩。 甘棠直到自己临睡前,才轻轻“拍醒”了甘瑅。 “你今天运气好,妈有时起夜也会顺便推门进来看情况。” 甘棠说着说着,忽然沉默,推开门把头探出去看了看周围情况,这才稍微安下心来。 她又问,“你应该清楚被她看到会有怎样的后果吧?” 甘瑅有些迷茫地从床上坐起,不发一语地穿鞋,他还没搞清楚自己身上究竟是怎么回事,心里七零八落的不得安宁,下意识就想反驳说被发现了又如何,孙亦栀现在已经打不动他们了,难不成还要永远怕下去—— 但甘瑅止住了,他突然意识到,甘棠可能真的会永远怕下去。 假如有个人伤害你的同时又给你一点爱护,假如这个人无时无刻不在打击你却也偶尔吹嘘你,假如这个人是你的母亲,她把血缘作为控制你的工具,不停地告诉你世间险恶妈妈才是唯一爱你的,而那爱其实只是驯狗的皮鞭,伤人的武器。 那么这世间再大都不过是樊笼,这一场无涯的生就成了无法解脱的刑期。 甘瑅忽然觉得,自己不是孙亦栀的亲生孩子真是太好了。他也同时觉得,甘棠成为孙亦栀的孩子,可真是太倒霉了。 他在黑暗中拥抱了一下甘棠,很有节制地,害怕伤到脆弱珍宝一样地,轻柔动作。 甘瑅不会说,姐你真可怜。 他把头轻轻落在甘棠的肩上,用带点撒娇的语气道,“姐,我知道了,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 甘瑅也许还不知道什么是爱。 但他先一步学会恒久忍耐。 只是这忍耐,在持续小半年的时间里,把什么无形的东西在心头渐渐积压,甘瑅觉得自己就快被憋疯了。只是让他憋闷的是什么,让他几欲癫狂的又是什么,他不清楚。 为了光明正大踏入甘棠的房间,甘瑅做过很多努力。 有一段时间他每天追着甘棠问学业上的问题,做出一副勤奋上进的好学生模样,那期间孙亦栀的确没怎么管他,反而欣慰于儿子开窍一心向学了。 但接下来的小考甘棠名次下滑得有点厉害,在孙亦栀对她进行了又一轮“爱的教育”以后,甘棠面对甘瑅的态度就有点躲闪,躲闪里还是夹杂着向往。 甘棠喜欢跟甘瑅多说说话,在小瑅面前,她觉得自己活得鲜明,能找回一点正常人的模样来。所以她没有迁怒甘瑅,更不会对他说重话。 先让步的反而是甘瑅自己,他着实不想成为甘棠痛苦的一部分。那之后他也找甘棠问习题,只是频率被他压成了两三天一次,一次持续的时间也很短,不会影响甘棠太多。 也是那段时间,甘瑅又爱上了看书,动不动就跑到甘棠房间里摸本书看。他坐得很远,只看他自己的,打扰不到甘棠,哪怕门被孙亦栀拉开,也只会看到一个看书一个写字的两个好学身影。 可没过多久,孙亦栀就给甘瑅的房间添了个新书柜,又把甘棠曾经用过的课本,还有她用不上的书都塞了进去,甘瑅再没了溜到姐姐房间看书的机会。 书柜被塞满的那天,甘瑅静静站在它面前,他没有打开书柜门,他只是看着柜门上的透明玻璃,那上面映着一张脸。 那是一个眼神阴冷,以至于显出点病态的少年,他的脸色惨白,像一抹失去光热滋养的幽魂,他望着自己,面无表情的样子好似在看着一个最无能的废物,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勾起嘴角,露出一抹笑来。 那居然是个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微笑,只除了它最初浮在脸上时有点像个面具。 房间外传来大门打开又闭合的声音,甘棠的脚步声随着走近越发明显,夹杂着孙亦栀的呼唤,“小瑅,快出来吃饭了。” “这就来——” 甘瑅微笑着,微笑着,一转身离开房间。 回忆24 日子渐渐临近期末,甘棠忙到了极致,那也是甘瑅同她碰面最少的一段日子。有几天姐弟俩甚至只能在吃饭的时候一起坐一会儿。 没人发觉甘瑅的失常,无论是在家还是学校。或许甘棠是唯一一个能够窥见他情绪的,可那段时间的甘棠实在太忙了,第一学期的期末考成绩决定能否被分进重点班,她不得不强打起十二分的注意力,吃饭的时候只恨不能大脑放空。 就在甘棠忙得要命的这段时间里,甘瑅遭逢一场突如其来的惊涛骇浪。 起初只是一点不起眼的水面涟漪,甚至连波浪都卷不起一个。 这天早上,甘瑅从书桌里翻到一张被叠成爱心的纸。他面无表情端详了一会儿那颗心,确定这东西不属于他。 不属于他,那就很好办了。 甘瑅踩开垃圾桶的盖子,粉红色底的一颗心,在桶里翻了两翻,落进一堆废纸垃圾之间。 没过半天功夫,书桌里就出现另一颗心,这回的心大了不止一圈,上面还写了字——我在里面夹了你的卷子,你有本事就继续丢啊。 结尾处是一张笑得很得意的脸。 甘瑅眼里冷了几分,他耐着性子打开了那封信。那里面并没有什么卷子,他上当了。 打都打开了,甘瑅把那张纸摊开在桌上,通读了一遍。 不出意料的,这是一封情书,且它比甘棠当初收的那封质量高多了。 但对甘瑅来说,信的主人只是一个难缠且狡猾的敌人。 也许写信的家伙在旁人眼里是带点狡黠又可爱娇俏,但在甘瑅看来,偷窥他把信处理掉的过程,是控制欲;故意把第二封信叠出同样的形状,是控制欲;不惜以谎言要挟也要他打开信,还是控制欲。 甘瑅厌烦这种被人拿捏要挟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