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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交锋

    傅晟的案子不能拖太久,但也绝对不能办得太急。埃德蒙顿原本打算再观察宋黎一段时间,但没想到摩根家的那个小女孩居然在暗地里搞动作,索性将计就计让她拿到钥匙,看看宋黎会有什么反应。

    也看看宋黎究竟是个怎样的人,能让傅翌明为了他公然和傅振海翻脸。

    最开始,傅翌明的生母程心想要将宋黎转回一队,埃德蒙顿以为傅家人想将和刑侦有些渊源的宋黎塞过来作为眼线,直接将人拦下了。但没想到几天之后,他接到了傅翌明的电话。

    论身份地位而言,大贵族的少将可比埃德蒙顿这种闷头干活的警监风光多了,而且,如果不是因为西南战争结束时傅翌明还不到30岁,加之陛下需要制衡傅家,傅翌明最起码也应该被授为上将。傅翌明的军功是靠自己在战场上搏来的,和傅家捆绑得不深,也从来不借傅家的势力做事,埃德蒙顿对傅翌明的印象其实不错。

    但为了试探对方的诚意,埃德蒙顿还是故意推脱了好几次才让傅翌明见到他的面。

    傅翌明吃了好几次闭门羹也不恼,平静地坐在埃德蒙顿面前,开口道,“我觉得我们需要好好聊一聊宋黎的事。”

    “怎么聊?”埃德蒙顿没什么感情地笑了笑,审视的目光在傅翌明脸上游移,“我很难判断是不是你们傅家在塞人。”

    傅翌明自来熟地倒了杯桌子上的茶水,缓缓道,“戴文甄是宋黎的同学,帮过他的忙,加上宋黎那个性格……只要他有能力,一定会查这个案子。你不站队,不会被傅家收买,查案的时候比谁都较真,不会像邱山一样连证人证物都敢动手,特勤这三个中队里,想要好好查案只能来你这里。就算没有戴文甄的案子,宋黎最想来的也是你的中队。”

    “倒也不必这么高看我。”那壶茶快凉了,埃德蒙顿向茶壶里又添了点热水,说道,“说起来,邱山最近和你大哥关系不错。”

    “你也说了,只是和我大哥傅宣关系不错。”傅翌明道,“宋黎,邱山,我,我们这点事你想必早都查到了是怎么回事,倒也不用这么试探我。死者是宋黎的校友,也是一个和他一样比谁都无辜的人,他是真的想找到证据给傅晟定罪。”

    傅翌明故意把“无辜”二字说得重了些。

    埃德蒙顿看着吸饱了水沉下去的茶叶,反问道,“如果你是我,你会信这套说辞吗?”

    “我和宋黎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这是我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你信不信无所谓,我要是真想把他调过来,你拿我没有办法。”傅翌明直视着埃德蒙顿的眼睛,“但我希望他在这里可以过得好一点,可以好好查案,做他真正想做的事情。”

    埃德蒙顿有些讶异,原本以为宋黎和傅翌明只是权色交换的关系,现在看来可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傅翌明和傅家的关系一直不冷不热,他又对宋黎余情未了……有意思。

    反正也拦不住傅翌明,倒不如看看宋黎过来后傅家人会有什么反应。埃德蒙顿迅速做出了决定,“宋黎来我这里查傅晟的案子,人还是你亲自送过来的……你父亲那边怎么搞定,你想好了就好。”

    这就是同意了。傅翌明微笑道,“我欠你一个人情。”

    “我手底下不养闲人,宋黎如果是个当刑警的好料子,我不可能放着不用。我对自己手下的态度和你无关。”埃德蒙顿意味深长地道,“和某个人不一样,我的人情不好欠。”

    入职快一个月,宋黎终于见到了自己的新上司,真正只效忠于皇帝的高级警监,萨特·埃德蒙顿。

    埃德蒙顿听完宋黎的推测,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宋黎,“还行,不算傻”。

    宋黎摸不准他的态度,谨慎地回答道,“勉强跟上大家而已。”

    “坐,傻站着干什么。”埃德蒙顿给宋黎倒了杯茶水,“有什么想法吗?”

    宋黎已经想了一路,回答道,“我虽然是一个突破口,但只靠我自己什么都办不到。过几天就是傅家每个月家宴的日子……”

    埃德蒙顿挑了挑眉,“你想找傅翌明?”

    宋黎有些尴尬,“是的,我可以试着以……男伴,的身份和他一起去傅家。”

    “觉悟不错,但你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

    宋黎不解,“为什么?我去说服傅翌明的几率还挺大的。”

    “傅翌明和傅家闹掰了,几天后就会被撤职,傅振海正在气头上,傅家的家宴应该也不会再请他了。他顶着家里的压力把你调到我这里来,会有这样的后果很正常。”埃德蒙顿也有些吃惊,忍不住问道,“你不知道?”

    “我……”

    宋黎整个人都呆住了,双手不自知地紧紧攥住外套,“调我过来不是程心吗,怎么会是他?……等等,他要被撤职了?为什么?”

    埃德蒙顿没想到宋黎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一时有些语塞,想了想才回答道,“收拾一个不听话的儿子,对傅振海而言还是很轻松的。”

    宋黎喃喃道,“可他……他的一切都是靠自己打下来的。”

    埃德蒙顿还在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宋黎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连忙低头整理好情绪,再抬头时对着自己的新上司露出职业的笑容,“既然这样,我下班后去见一见傅翌明,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他是我们最好的突破口,我相信如果操作得当,借着他进入傅家是有没有问题的。”

    埃德蒙顿摆了摆手,“去吧。”

    傅振海的书房大门紧闭,门里传来一声怒吼,咚地一声也不知道把什么东西砸在了地毯上。

    “你弟弟真要判那就是死罪!你们两个都没见过几面,他也没得罪你,你现在为了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外人把他往火坑里推,什么东西!”傅振海双目通红,大吼道,“今天你要是不答应就别想走出这道门!”

    “我不是来向你服软的,父亲。”

    傅翌明乐得看他如此失态,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任由傅振海失控地砸着他那些价值不菲的摆件,“至于我有没有能力走出这个门,您比我清楚。”

    “你以为你现在翅膀硬了?”傅振海冷笑,“过几天你就会被撤职,人走茶凉,又有我在,你哪儿来的底气和整个傅家对着干?到时候你翻不起什么风浪,你那个小情人自然也跟着完蛋,还不是任我宰割。”

    “和几年前相比,我现在的确是翅膀硬了,否则您也不至于这么害怕,又摔东西又威胁的。”没想到傅振海还能大言不惭地说出这种话,傅翌明的眸色愈发幽暗,沉声道,“您再想威胁我,肯定没有当年那么容易了。”

    傅振海被自己看不上的儿子毫不留情地戳了痛处,更是火气上涌,“我知道你把你妈和那个小情人都保护起来了,但是你怕他们担心,只能在暗中盯着,没准什么时候就被钻了空子。”

    “您说的对,百密难免有一疏。我们脚下踩着这么大一个宅子,没准什么时候就被人钻了空子,到时候父亲你的安全可就难说了。”

    “你还想威胁我?!”傅振海这种大家长什么时候被小辈这么顶撞过,连他最喜欢的傅晟都不敢和他叫板,气到极点反倒冷静了下来,眼中闪过算计的精光,“……看来你的靠山来头不小。”

    傅振海已经对自己有了忌惮,今天的目的达到了。傅翌明不想和他多说一句话,推门就走。

    闻讯而来的傅宣已经在门外等半天了,一见门开了连忙把傅翌明拽到一旁,劝导道,“翌明,你做事一向稳重,为什么偏偏现在和父亲吵?父亲正在气头上,他真的派人去对宋黎下手怎么办?”

    傅宣装得再关切,也是来试探自己的底牌的。傅翌明拍了拍他的肩膀,假装黯然地道,“有我在,宋黎不会出事。我是什么样的人父亲比谁都清楚,他再怎么霸道,也还是惜命的。”

    “都是一家人,怎么也不能真打起来。你倒是迂回一下,哪怕骗父亲说派宋黎过去卧底也行,好歹还能撑过一阵。”傅宣很是头疼,“现在你就这么和家里闹崩了,你要被撤职这件事也已经传得四处都是,别说外面,就连家里有些人都……”

    光屏振动了几下,傅翌明正好也不想和傅宣在这里演戏——时候还没到,过几天傅宣会带来更多的消息。傅翌明看了眼屏幕,抱歉地对傅宣说,“有点急事。这里不好聊天,哪天我请大哥吃饭。”便走到一旁接通了宋黎打来的电话。

    自从那件事后,宋黎还是第一次主动给自己打电话。

    “你在哪里?”

    宋黎的声音有些不对。傅翌明想了想,快步向门外走去,回答道,“我在家。”

    宋黎浑浑噩噩地做完了下午的工作,好不容易等到了下班的时间,问道,“怎么这么早就到家了?”

    “今天没什么事。”

    “快被撤职了,确实没什么事。到点了就可以下班,没有那么多会要开,天天有得是时间给我发消息。”宋黎深吸一口气,无力地问道,“你不想和我说点什么吗?”

    宋黎知道了。

    傅翌明上了自己的车,示意司机立即开回家。

    傅翌明道,“我母亲承诺会将你送回刑侦,她没有做到的事,作为子女的我有必要替她做到。”

    “如果是程阿姨把我调回去,以她生气起来不管不顾的性格完全可以解释得通。傅家虽然注意到了我,但我只是一个小角色,偷偷做点什么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件事处理得当不会对你产生什么影响。甚至我自己辞职再想办法考回刑侦,对你也不会产生任何影响。”

    光屏那端的声音越来越嘈杂,傅翌明听见了关车门的声音。宋黎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努力让自己听起来没那么激动,继续说道,“可你亲自去做这件事会彻底得罪傅振海!他直接撤了你的职,肯定是被气到不行,你大概连谎话都没有和他编,是不是脑袋进水了?!你的愧疚和良心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重要了?!”

    宋黎一定在去自己家的路上。傅翌明只能示意司机再开快些,解释道,“那天我们因为这件事吵过几句,我知道你当时想的不是离开特勤、就是直接辞职。我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第二天母亲突然过来把你带走,还给了你承诺……于是我决定把自私的想法全部抛到脑后,去为你做点什么。”

    傅翌明笑了笑,又轻松地道,“我的军衔还在,丢了工作又不是什么大事,再找一个就可以。”

    宋黎坐在后座,整个人都蜷成一团,“你脑子都不动的吗?你拖我几个月不好吗!用你的工作去换我的工作……我……”

    宋黎的大脑已经完全被另一个人占满了。傅翌明坚定的声音通过光屏清晰地传达过来,“我的工作也可以换到一个真相。”

    宋黎不敢去想他背地里到底抗下了什么,这段时间自己的生活没有任何危险和异常,没准傅翌明已经为自己挡了好几次刀子。宋黎浑浑噩噩地下了车,走到熟悉的家门前,刚要抬起手,和上一次在办公室里一样,门从里面开了。

    宋黎站在门口,湿漉漉的视线在室内巡视着。一个月过去,这间屋子里的一切都没有改变。

    “傅翌明。”

    目光最后停留在依旧放在茶几的那块腕表上,宋黎轻声说,“这次该我请你吃饭了……想吃甜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