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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他们没有失去彼此,只是长大了

    雾气笼罩着远山,春日细雨绵绵总是不断,东宫里的花草已然有了绿意,苏温在东宫院子里的亭中摆上一架金丝楠木制的琴,着一袭白衣,青丝用玉簪挽起,眼底带着几分清冷,他演奏的是阳春白雪,在这样的雨幕里伴随着雨声。

    此曲演奏之难,可谓曲高和寡,阳春取万物知春,和风淡荡之意;白雪取凛然清洁,雪竹琳琅之音,本该是一首轻快明朗的曲子,却被人演奏得有几分孤独寂寥在里面。

    这东宫这皇城不过是一处住所,终究算不上家,年岁渐长,也便愈发孤独,苏温曾对父母有过期望的可渐渐变作了绝望。

    他曾有两个他以为的好友:月望舒和陆青烟,可如今却渐渐地淡了,苏池也渐渐地不再是以前那个幼弟了。

    苏温自觉他终究成为了孤家寡人,他对如今的这个太子妃也没什么想法,只要她宇文家不要惹出什么事端便好。

    倒是苏澜,他对人的欲念疯长,几次险先控制不住,他贵为太子,竟然要一个想要的人都这样畏畏缩缩百般斟酌。

    倒也不急,他总归是自己的,生死都是自己的,苏澜就像是一个谜,像是夏夜里的星空那般深邃而又惑人,苏温总不自觉地被人吸引过去,不由自己。

    如今他思考的却是另外的几件事,陆青烟同自己疏远苏温可以理解,本身就是自己推开人家的,他对人并非男女之情,当断则断。

    可月望舒是和自己一同长大的,他是自己的伴读,竟然也能和自己渐渐地疏离,且不说有月家的支持于自己以后有多大的助益,且说月望舒,自己本身是在意的。

    终究是生长在武将世家,心直口快,或许是看不惯自己的算计和心思吧,还记得几年前的生辰他是那样高兴的特地来给自己送生辰礼,可终究是渐行渐远。

    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心狠手辣,也不被理解。

    但他前几日来急色匆匆地跑来东宫,竟然是为了旁人跑来同自己对峙。

    月望舒是月家的小将军,年岁比自己还长上一岁,如今长大了生的魁梧,面貌也是硬朗,像是斧凿刀割的一般天生带着几分生人勿近的吓人,已经不是许多年前的那个少年郎了,声音也带着几分粗犷去了军营怎么就变成了这幅样子,苏温颇有几分无奈。

    只见人连茶叶不喝,只跪在地上恭敬地称一声太子殿下,看着自己的眼神却是在质问:“翰林院学士孔玉死了,太子殿下你知道吗?”

    苏温只是挑眉,唇角微勾,他哪里是来问自己的,他是来同自己对峙的,苏温知晓,月望舒平时无事的时候便喜欢同一些文人仕子诗酒赴会,一来二往同这些人相交甚好,少年人的感情真挚,苏温只觉羡慕:“你认为是本宫的手笔是吗?

    这件事又是谁告诉你的?”

    月望舒看着自己的眼神复杂,张了张口似乎不知晓该说些什么眼底又染上了一分愧疚最终开口只说了句:“太子殿下。”

    苏温干脆蹲下身去扶他,慢慢地开口却是不愿,他说:“如果是本宫杀的又该如何?望舒要为之报仇吗?

    你我自幼相识,于私你我是同伴,于公你我是君臣。

    我如今坐在这个位置上,有很多的事情皆是逼不得已。你只知我害人,那你可知那些人也想害我。”

    月望舒也在挣扎,看着自己的眼神有几分不知所措,最后只说了句抱歉。

    “我知晓你性子直,但总不能这样为了旁人来质问我,我当你是挚友,望舒,我会难过的。”苏温这话说的半真半假,终究换来了人的一声道歉。

    苏温却知晓,他们是回不到从前了,人总会长大的,长大了心思也便多了,还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

    孔玉确实是自己做的,区区一个翰林院学士并不能惹起苏温的注意,而事实是母妃和一干势力倒台的事,却和孔玉背后的势力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动不了王侯将相,还动不了一个翰林院学士吗?

    母妃的事苏温一直从自己身上入手去查原因,可他忘了母妃的母家在朝中树敌也颇多,这件事确确实实和那些个皇子没有明确的关系。

    淑贵妃做事太过张扬,动了许多人的利益,便有了这样的结果。

    而这里面,更多的是父皇忌惮淑贵妃母家的权势而产生的结果,若说明面上是这些人,背地里却是皇帝的默许。

    直至如今树倒猢狲散的境地。

    苏温一直觉得母妃会给自己招致灾祸,他也对人没多余的感情,可终究是自己的母妃,旁人动她就是在打自己的脸,不过是一个孔玉而已,为了他便来这样质问自己。

    可有些事,他不想人知道,苏温或许和澜是一类人,但是同月望舒他们却不是一个世界的。

    无限的思绪被打断,门口蓦然出现了一个侍卫,淋湿在细雨中匆匆地向自己行来,跪在了台阶下,声音穿透雨幕:“禀报太子殿下,晋王殿下中毒的事已经查出来了。”

    苏温只看着他,侍卫看向自己的眼神复杂,只停顿了一会然后又说道:“说是太子殿下的近侍下的毒。”

    “本宫知晓了,你且退下。”苏温拨动琴弦的手停下,觉得指尖微凉。

    如今他的风头正盛,倒是辛苦了晋王殿下用这样的法子将自己拉下来,苏温已经是太子,何苦使这样下作的手段,苏溪饮食一向谨慎又是如何中的毒,恐怕是贼喊捉贼。

    也是辛苦了他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出乎苏温意料的是,苏溪竟然买通了自己身边的人说上这样的说辞,这算得上是无妄之灾吗?

    苏温的心境倒是异常的平静,信或是不信都在父皇的一念之间,惩戒或许是有,但太子的废立终究事关国本,只这一步是扳不倒自己的。

    未过多少时辰,便有大批的侍卫闯入东宫说要将太子殿下押入天牢候审,苏温看向身侧的澜,忍不住笑了,笑带着几分自嘲的意味,只捏了捏澜的手轻声同人说道:“澜哥哥,你会保护我的对吗?”

    澜的眼神很复杂,苏温一时读不懂里面的意思,只见人轻轻地点了点头,既然眼前人点头,他便是放心了。

    苏温看向围着自己的这一群侍卫,眼底带上了几分冰冷,只吐出了一个字:“滚。”

    侍卫四散开来终究是忌惮自己太子的身份,只要皇帝没有废太子,无论什么境地自己都是皇储。

    苏温一甩衣袖,负手走向了雨幕中。

    天牢中的环境倒算是不错,床榻书桌都有相较于旁的犯人他是独立开来的,倒是一个与世隔绝的清闲好去处,父皇的意思是什么?不过是小惩大诫罢了,这个天下还是皇帝做主。

    想必要不了多久便会放自己出去,苏温更担心的是,那些个皇子会派刺客来杀自己。

    出乎苏温意料的是,他才在这里住下第一日,大理寺少卿便迫不及待地来提审自己。

    “晋王殿下中毒的事情可否与你有关?”一个苍老的语调让苏温有几分不悦。

    “钱大人是当晋王的狗当惯了?急着要除掉本宫?”苏温步步逼近同人只有咫尺之间的距离,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人,语调冰冷带着几分上位者的威严,只说了句:“跪下。”

    只两个人,却吓得眼前人出了汗,苏温不免觉得好笑,见人固执地坐在那战战巍巍又道:“本宫就算在这里,那也是太子。

    本宫是君,你是臣。你擅自提审本宫,大理寺卿知道吗?

    假以时日本宫出去了,你可想过你的以后?”

    苏温语调带着几分戏谑,眉眼含笑地同人商量,终于将人说得跪了下来,谁许人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的?

    “太子殿下恕罪。”钱大人已全然不见了方才的嚣张气焰。

    什么都没审出来,苏温不想承认,这件事也本就是他做的,还真当有人敢对皇太子屈打成招吗?

    很快苏温便被送了回去,苏温只觉无赖,难得给自己放个假,只看向狱卒使唤人使唤得得心应手:“给本宫去买些酒菜来,快些。”

    苏温是敢吃他们送来的饭菜的,他不信这世上还有人能够在自己的酒菜里成功下毒,只躺在床榻上等着人送酒菜来,酒菜未送来,却有人来探视自己了。

    许久未见陆青烟,如今清减了不少,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也不知这样的妙人以后会便宜了哪家公子。

    以及上一次见还是同自己对峙的月望舒。

    “叫你不愿意娶我,如今倒是将自己送进去了,昨日还风光无限,如今却成了阶下囚。”陆青烟看似责怪,语调里却是关切。

    “殿下,前些时日的事,抱歉。”月望舒眼底是愧疚。

    是啊,他们长大了,渐行渐远了,彼此间隔着无数的东西,苏温风光时,锦上添花的大有人在,可落了难关心在意自己的却还是他以为他已经失去了的人。

    “你们来瞧我,都不带些吃的?”苏温隔着牢笼看向陆青烟道了声,“青烟姑娘,是在下对你不起。”

    而后又看向月望舒相视一笑只点了点头。

    本该平静的心绪却被眼前人闹得复杂,苏温自觉无情无义,可或许有些人早就放在了自己心上。

    “听你唤我一声青烟倒是难得,这有什么对不起的。喜欢你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太子殿下金枝玉叶,我们送的吃食只怕是你瞧不上。”陆青烟字字珠玑,“我知道你在意我们,许多事情都不让我们知晓。

    你当真以为我喜欢你是因为你的救命之恩?

    说你心狠吧你是真的心狠。

    温哥哥,人心是偏着长的,我们不在意你是修罗还是罗刹,我们在意的是,你做什么都瞒着我们。

    你是不信任我们,还是为了保护我们?我有时候也分不清楚了。

    若真的在意我们,便该让我们知晓,所有事都自己扛着,可我也想替你分担的。”

    陆青烟的话一字字的凿在苏温的心上,是啊,人心是偏着长的,谁都是一样的,自己也是一样,他可以容忍澜、容忍月望舒,可除却这几个人以外,苏温却是个杀人不眨眼睚眦必报的性子。

    “我知道了。”苏温只是一拜看着眼前人说道,以后的事,慢慢来吧,眉眼舒展开来同陆青烟说了句,“等我出来再找我们的女国手下棋。”

    “等你出来再说吧。”陆青烟嗤笑了一声。

    月望舒并不善言辞只是在离开之前说了一句话:“殿下,我只是想知道你在做什么。”

    并非责问,有些的感情是不会因为交往得少了亦或是眼前人有所不同了而变化的,历朝历代成王败寇,月望舒是直率,但不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