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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生年抛如沙(春梦彩蛋/剧情)

    雪,无尽的雪。

    满眼望去尽是皑皑的一片,天上的还在飘落下来。

    这场雪好像下了有十年那么久。

    趴在雪里的楚棠舟撑着最后一丝意识,抬起眼皮,看了一眼灰蒙蒙地天。

    脚早就冻得没了知觉,全靠手撑着才爬了这么远的路。身上的棉衣也早就被血浸了个透,液体冷下来的速度在大雪纷飞的日子里相当快,因此,手也支撑不了多久。于是,他便在自己的手也快要冻僵的时候,狠狠地朝手背咬上一口,咬得血珠在手背上结成砂。才慢慢又往前一点。

    “快!这里还有活口!”“娘的,能爬这么远,你也是有本事。”

    追杀的人很快找到了他。他没法不在雪地里留下痕迹,他脑子里只有活下去这唯一一个念头。过了这片雪原他就能出锁灵山了,他就有救了。

    但伏在地上自然能很明显地听到身后人的脚步,马蹄踏在雪里的声音从没在耳边这么清晰。可他再也撑不起身子往前爬了,寒冷夺去了他身上最后的力气。绝望如黑夜般在最后一点光亮熄灭的夜晚瞬间侵蚀。

    刚屠杀过的追凶浑身冒着血腥气,就连刀上的血迹都还是热的。然而,正是这把刀抬起了楚棠舟的下巴。他连抬眼的力气都没有了,任由将要结束自己生命的人评头论足。

    “这么漂亮?是蕊珠宫那个小师弟吧?不找个地方卖掉看玩屁股真他娘的可惜。”“管他呢,这么冷的天反正已经废了,干脆杀了,免得夜长梦多。”

    谁会甘心就命丧在这片无名的雪原上?

    脑海里如走马灯般闪过碧鸿师姐把最后一丝丹田气渡给自己的场景,师姐说好让自己在雪中多活几天,最好能撑到逃出锁灵山。

    “活下去,阿棠,”碧鸿内力损耗过巨,自毁丹田,血如瀑布般随着说话流下。从来没有露过怯色的碧鸿师姐,如今却泪如雨注,“你要活下去……替我们看看,锁灵山的下一个春天……”

    他连对不起都没有意识去想了,却能感受到悬在头顶的刀。

    刀瞬间落下,楚棠舟猛然惊醒。

    房内被羽月衔放了两个火盆,门窗禁闭着,外面北风呼啸。客栈的通风不如自家楼里的好,因此有些闷得慌。

    楚棠舟有些烦闷,他最近总睡不好,反手一摸旁边也没有熟悉的温度。空气中虽然有羽月衔的味道,但人总归还是不在身边。

    房间里静得可怕,多年来养成的警惕使他第一时间抹向枕头下面的烟斗——烟斗尾部插着一把淬毒的断刺,以他的武功,足矣了。

    “义父醒了?”

    略带沙哑的嗓音从黑暗的角落传来,楚棠舟松了一口气。随即反问道:“怎的不睡?”

    羽月衔掏出怀里的夜明珠晃了晃,说:“睡不着,看点书打发时间。点蜡烛怕扰了义父。”

    这是东海产的绝品夜明珠,半个屋子瞬间亮了起来,但确实不至于伤眼。在夜明珠莹莹的亮光下,羽月衔金绿色的瞳孔宛如稀世宝石,美得让人心醉。

    “……别看了。上来,陪我睡会。还有把夜明珠收起来,这荒郊野岭的。”楚棠舟盯着羽月衔差了一会神,但急着补觉,也就没有深究羽月衔拿的什么书。倒是羽月衔认真地把书塞进衣服里,再把外衣和中衣脱掉放好,老实地钻进被窝。

    青年宽阔的胸膛如同夏日的大海,渐渐化解掉先前梦里浸入骨髓的寒冷,不会,楚棠舟就在羽月衔的怀抱里安稳地睡去了。

    羽月衔搂着楚棠舟,过人的视力却死死盯着衣兜外漏出的一角书,破旧书封上印着如同符咒般异族的文字,旁边有些汉文译注。他没学过这些异族文字,看书全靠汉文,可这些符咒文字在他眼里却格外熟悉。

    这是的残本。

    翌日近中午,楚棠舟才打着哈欠从楼上下来。他起时羽月衔已经出去了,据楼下小二哥的话,早上屋子里进了一个偷东西的贼,羽月衔便追出去了。

    羽月衔一走,自然就没人给他束发,他自己也懒得束,就这么披着发来到大堂。以他的容貌,已是格外惹眼,更别此时说还披散着长发。自然他一出现,便吸引了堂内所有人的目光。

    可他却不以为意,径自走到老许和顺子的旁边坐下。

    “说吧,为什么走这条路。”楚棠舟手指敲着粗劣的木桌,面上的神色不太好看。虽然后半夜的温存让他好睡了很多,但埋在心里的刺时不时隐隐作痛,总归费人心神。

    驾车的老许自知昨日似乎把自家主人颠累了,而他正好又惯是个吹毛求疵的主,便立刻解释道:“爷,您也看了,咱们出来时官兵拦着要登记。”

    “守城的人换了,换成了敬王的乘风军,那日我见那些守城官兵身上还纹着嘲风兽,往官道方向的守卫也是如此。”

    楚棠舟一贯不喜欢和官兵打交道,手底下的人深知其秉性,毕竟他们做的买卖和朝廷还是所犯颇多。加上他们确实赶时间,走大路耗费会更久一些。只是……

    敬王,乘风军?楚棠舟挑了挑眉。

    这位敬王素来与自己的叔父北陈皇帝不和,性子也刚烈得很,从不参与打仗以外的事。也不知被皇帝老儿下了什么套,竟肯用自己麾下的精军替他守城。“听说是陛下丢了颗炼丹用的千年太岁。”老许补充道。

    顺子不以为意地吐掉瓜子壳道:“哼,太岁那么大个是能丢的?再说,两锭银子和色相就能收买走的东西,也配说自己全中原治军最严。”

    “可能,还是被皇帝老儿掺了自己人吧。”楚棠舟拈起一颗剥好的桂圆塞进嘴里。毕竟像敬王这种直来直去的人,要处理掉办法多的是。

    雪停了,他们没休整多久,就准备启程。等到羽月衔再回来时,顺子已经背着大包小包往车上塞了。

    楚棠舟裹着件宝蓝色的锦缎裘衣立在雪霁后的灯笼下,长发被北风撩起,羽月衔远远看去,恍如月宫中的仙人。他加快了脚步跑去,想跟楚棠舟认错。

    不料楚棠舟全似不在意,难得温暖的手摸了摸羽月衔被寒风刮得冰凉的脸,又握住他的手,柔声道:“扶我上车吧。”

    原是羽月衔吃准了楚棠舟阴晴不定的性子,想到等自己回来一定会挨冷眼。谁知楚棠舟既没问他去哪了,也没责备他,反倒叫羽月衔落得更加自责。

    “贼抓着了吗?”楚棠舟问。

    “抓着了,扭送沿路官兵了。”羽月衔身上只有冷气,没有血腥,楚棠舟也就没再多问。

    老许响亮地驾车声响起,二人虽紧挨着一起,却又是相对无言。

    “翎儿,你想不想活下去?”良久,楚棠舟靠着他的肩膀才开口道。

    羽月衔不明白他问这个做什么,但还是不假思索地答道:“我的命是义父给的,义父让我死,我绝不活。”

    “是么?那我要是想让你生不如死呢?”

    这个问题让羽月衔不知所措,什么叫生不如死?拿他试毒还是用他当诱饵?试毒庚辛门自有办法,何以让他一个门外汉插手,做诱饵更是轮不到自己这个一阁主位的贴身人去做。他想不出答案,只能悄悄闻着怀里义父的体香出神。

    见他没有回答,楚棠舟又追问:“翎儿,要是哪天你发现我骗了你,会不会恨我?”

    “义父多心了,不过骗一个孤家寡人而已,何至于恨。”羽月衔揽过楚棠舟,骨节分明的大手摩擦着楚棠舟的手臂,想给他安全感,“义父是不是昨晚没睡好?今晚我不走了,就抱着义父睡。”

    这不自知地哄情人般的姿势对楚棠舟却很受用,他渐渐模糊了意识,眼皮沉重起来,用只有自己和羽月衔能听到的声音喃喃低语着:“翎儿才不是孤家寡人。”

    “好,翎儿不是,翎儿永远是义父的小蓝鸟。”羽月衔低头,在楚棠舟的发间落下一个轻吻。

    羽月衔明明记得自己没有睡着。

    他只记得今日义父身上相当好闻,不似以前用的熏香香膏,有股腊梅香。楚棠舟一贯不是很爱长在枝上的花,但却钟情于制香,想必这点腊梅香也是新作的。

    但不知为何,羽月衔就这么呆愣愣地似灵魂出窍般出了神。

    眼前的景象不知何时从装扮华丽的马车内部,变回了陈设熟悉的摇金楼。

    他跨在床上,晃眼的红布勒着一双满是红痕的白净的手。

    什么人在自己身下抖着……楚棠舟?

    他的鬓边的白发和不少黑发被汗水黏在脸上,眼睛被红布蒙着,泪痕染深了布条,明显被咬红的嘴唇还泛着水光。浑身上下更是没有一处好的地方,不是被用力过度掐出的淤青,就是撕咬和性事留下的红痕,胸口肿得像哺乳过一般。身下隐秘的部位更是混杂着体液和精液,泥泞不堪。

    羽月衔有些诧异,梦里的楚棠舟为何会这般狼狈。再低头看了看这幅身体,也确实是自己。

    他对义父是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怎么会这么对他?

    他想把楚棠舟抱起来哄,伸手却变成了粗暴地钳住楚棠舟纤细的脖颈,直挺挺地插入,才不管阴穴的两瓣早已红肿。

    “贱货,现在才知道求饶?”羽月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全然是一副好了的嗓子,沉稳有力,听不出半点嘶哑。

    楚棠舟的嘴轻轻开合着,先前因为叫哑的嗓子听不清在说什么。

    “对不起……”清醒着的羽月衔却听得格外清楚。“……翎儿,对不起。”

    楚棠舟睁开眼,抬手抚上羽月衔棱角分明的脸。

    “好好睡一觉,再告诉我你预见了什么。”车轱辘的声音还是吞没了周遭一切声响,楚棠舟蛊惑人心的声音在熟睡的羽月衔耳边萦绕。“翎儿是义父的乖孩子,对不对?”

    楚棠舟伸手探去,从羽月衔怀里摸出哪本残缺的,熟练地翻到其中一页。

    “宣宗…年,上得异香,若梅雪霁霜梅,焚之于卧。梦祥瑞,乃言旬后殿中走水。翌日,上忘之……旬后,灯未灭尽,忽起大风,火舔绢帘,以致大殿失火。火光冲天,昏烟蔽日,月余方散……上遂令皇宗贵胄不得焚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