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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呼吸—— 每天三四十张试卷伺候,严重睡眠不足的准考生们要么抓紧时间伏案做题,要么抓紧时间小憩一会儿,一屋子人迷迷瞪瞪抬起脑袋,很像纪录片里一窝窝一群群的沙漠狐獴。 班主任小乔清清嗓子,郑重宣布说:“旗杆坏了,今天升旗仪式取消,还是照常做操。”说完不等狐獴们反应,曲起食指连敲三下门板,“都下去活动活动身体,老坐在教室里骨头都坐僵了。还有许智鑫,严辉,说你们呢,校服穿好,别冻感冒了。” 去年冬天秋实才开始定制冬季校服,叫周南说这是‘命里有时终须有’,还是熟悉的土土的枣红色,还是丑丑的一言难尽的树状校徽,不过比春秋校服蓬了一圈,穿在身上仿佛一只基因变异的肥胖企鹅。 大家三三两两的起身往操场走,下最后一阶楼梯时不知是谁叫了一声:“下雪了!” 一抬头,飞雪漫天。 A市的雪没有北方那么粗犷,下起来如鹅毛如柳絮,也不像江南水乡,落地就化没了。‘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李纯一直觉得这儿的雪很像宠物店里纷纷扬扬的猫狗毛,有的成团有的单干,眼花缭乱,拾掇不清。 “靠,还做不做操啊?” 近两千人傻乎乎的站在操场上,淋了五分钟依然没有音乐,人群躁动起来。某个高三后排的男生趁班主任不备,偷偷团了一小团不明物体砸向前方,受害者(隔壁班男同学)吃痛,嘶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回头寻找嫌疑犯,十几个大小不一的雪球呼啦啦飞过头顶。 一球激起千层浪,这下炸了锅了。 高二年级因为要跑步——操场不够大,各个年级人数又多(共十八个班),只有他们苦哈哈的在跑步,无法参与这场声势浩大的年级战争。随着无数“哪个王八蛋砸我”、“吃老子一记天马流星拳”、“那个戴眼镜的有种你别跑”响彻操场上空,原本试图控场的体育老师们很快加入了战斗(……),场面彻底宣告失控。 李群发现她的时候她正被人拉扯着校服,上次打过照面的邪恶学姐试图将自己冰冷的双手塞进她衣领里,娇花姐姐冻得脸颊通红,完全不顾形象的嗷嗷叫唤着:“放开我!放开我!!” 周南桀桀狞笑:“小美人,你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李群:“……” 就在他以为她要喊破喉咙的时候(这都是多少年前的老梗了),不知道是不是余光瞄到了他,李纯忽然剧烈挣扎起来,扯着嗓子冲他喊道:“你干看着干嘛?还不快来救我!” 那一瞬间大脑一白,腿脚还没来得及动作,他被右前方的某颗流弹正面误伤(……),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课间操结束后李纯挣扎再三,还是一拐一瘸的走到他面前,提出要带他去医务室(刚才的大乱斗中她不小心摔倒了,膝盖蹭破了一点油皮),他依稀记起这是大半个月来两人第一次私下交谈,看得出来她有点紧张。 “不用。”十几岁少年的自尊心比玻璃还脆,某刺儿头难堪的脸都青了,想狡辩说刚才那一下突如其来,让人根本没法防备,又觉得自己此地无银,‘刚’了一声就紧紧闭上了嘴。雪里的沙子?泥土?可能进了眼睛,现在整只右眼红的像兔子。 上次吵架之后他就是这副拒人千里的态度,说也说了,问也问了,油盐不进。她噌的火起,一声不吭的转身往医务室走,少年草了一声,还是忍不住追上去:“你先把裤子撸起来,你这样很容易感染的。” 姐姐不理他,就当没听见,李群气道:“就许你说我,不许我说你是不是?” “我什么时候说过你了!”少女嘴上不认账,身体却很诚实的停下了脚步。 刺头切了一声,蹲下来帮她把校服裤腿往上挽。她是为数不多的没有抽掉脚腕处橡皮筋的女孩,加上里面又穿了秋裤(……),为了不碰到伤口,不得不小心翼翼、拿出吃鸡舔包的细心和认真。 “你这里有颗痣……”头顶传来惊奇的声音,他在心里嘟囔,痣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冰凉柔软的手指抚上眉尾,少女指着自己的眉毛凑到他眼前,笑的眉眼弯弯:“我这里也有一颗,跟你的位置一模一样。”" 十七 <八千岁(三缺嘤嘤嘤)|PO18臉紅心跳 来源网址: 十七 平心而论,李纯长得实在不丑,非要说的话,甚至可以被归类为‘青春美少女’,照片发在网上会有很多人点赞转评的那种。这么多年来李群一直拒绝承认这一点,至少口头上从没称赞过她,也许是出于某种酸葡萄心理,不想承认哪怕是在最拿得出手的外貌方面,姐姐也丝毫不逊色于他,也许仅仅是因为……他从来没有认真凝视过李纯。 少年脚下一滑,作势要向后栽倒,被她眼疾手快的拉住:“怎么了?你脸好红……” “没怎么!热的!”他跳着脚站起来,试图甩开她的手,却像中了化骨绵掌,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李纯的眉毛几乎没有眉峰,颜色也比大多数女生更淡,扫一眼就知道,主人平时懒得花心思打理它,毛流乱七八糟,形状也不够利落,就那么理直气壮的横在她脸上。 “你看,”她没忘记刚才想说的话,指甲戳着自己的眉骨,又表功似的凑到他面前,“就在眉毛下面。” 他抿着唇偷瞄了两眼,确实,很小的一颗痣,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右手下意识的抬起,轻轻碰了碰自己脸上相同的位置,少年恍惚记起四五岁时的某个夏日。 他生了水痘,医生交代整整一周不能碰水,可夏天天气热,又不能不洗头,老太太只好让外公抱着他,模拟成洗发店里的那种姿势,仰躺着给他清洗。 “诶,我们洋洋这里有颗痣呢!” 带着泡沫的拇指轻轻拂过眉骨,温滑流动的水,外公坚实有力的手臂,以及家里常用的淡淡花香的洗发水……他舒服的阖上了眼睛,不一会儿说话声就变得低不可闻——两个老人以为他睡着了,压着嗓子小声聊天:“我记得囡囡身上一颗痣都没有,你也没有,是吧?” “是啊,也不知道像谁……” 像谁?后来他在某度百科上见过无数次那个‘谁’的照片,西服笔挺,头发油亮,一看就是电视剧里、市中心写字楼里才会出现的社会精英。也许是像素太低了,也许是这个形象难以令他产生足够深刻的印象,很长一段时间里李群心中的李朝东都顶着一张模糊不清的马赛克脸。 A市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可能他们在某个街角擦身而过过,说不定他行走在破旧的小巷里、准备去台球馆陪练赚钱时李朝东的车就在附近的十字路口等绿灯,可他想不起来他是什么模样。 直到李纯出现。 王俊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