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冷雨

    三年前。

    傅矜看着单哥站在椅子上修理坏掉的灯，突然说道：“昨天有人跟我表白了。”

    单云出手里的活没停，他低下头，透过缭绕的烟，眯着眼“嗯哼？”了一声表示自己听到了。

    傅矜眨着眼撇开视线，有些不自在地继续道：“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

    单云出没立刻回答，他把手中的电线接上后，捏着嘴里的烟从椅子上下来，去摁了开关，扭头看了眼灯亮了，这才回答了傅矜的问题：“你喜欢那个人吗？喜欢就答应，不喜欢就拒绝。”

    傅矜的眼神里划过一丝茫然：“怎样才算喜欢？”

    单云出挑眉，抬起视线看向那盏刚被他修好的灯，意味深长地说：“想起这个人的时候会忍不住想笑。”话音刚落，他的嘴角就露出了一抹笑容，但很快那抹笑容就黯淡下去，仿佛是傅矜的错觉。

    傅矜他很少会看到单哥这样的表情，笑意里有一股温暖的悲伤。他不知道单哥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他无法探究，因为他完全不了解单哥的过去。但是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人并不像他表露出来的那样漫不经心又洒脱的样子。就如同他自己一样，每个人都背负着许多过往。

    现在。

    “小傅，你还不下班呐。”程警官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问道。

    “报告还有一点，我弄完再走。”傅矜说。

    程警官俯身看了一眼电脑屏幕，随口问了一句：“今天那个强奸案？”

    “嗯。”傅矜点点头。

    程警官摇了摇头，叹气道：“唉，受害人还没成年吧。”

    “嗯。”

    “也就比我女儿小几岁，哎。”

    傅矜又听见一声长长的叹息，他看着电脑屏幕，自己录入的文字，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那天晚上单云出的脸，当他说出“上床”两个字时紧皱的眉头，眼里的难以置信和失望，然后一切迅速冷却，变成了一声不带感情的逐客令。

    心脏又抽痛了一下，傅矜双手握拳，将自己从回忆中拉扯出来，电脑屏幕上的光芒有些刺眼，他撇开视线，这才发现程警官已经离开了。

    他深呼吸了口气，继续埋头弄完剩下的报告。

    从派出所走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着淅沥沥的小雨。明明早上太阳还出来了，到了晚上又开始下起了雨。

    傅矜忽然想到自己出门前晒了被子，本来想着中午要回去一趟收起来，但是转头就忙忘了。他赶紧忙不停蹄地朝出租屋的方向快步走去。

    傅矜租的这栋屋子就在派出所附近，上下班只需要步行十分钟。房子年代比较久远，阳台也没有封闭，所以价格比较便宜。他当时急于从单云出那儿搬走，也没太挑，觉得还行就租下了。哪想到住进去之后才发现各种问题。

    推开房门，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傅矜打开灯，暖黄色的灯光在视觉上增添了一点暖意，但是他脖子仍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赶紧来到阳台，不出所料，被子已经全湿了，上面甚至还沾着几片被风雨打落的树叶。

    傅矜没什么表情地把被子收起来，放在了客厅的沙发上平铺开来。然后开始给自己做晚饭。

    夜晚的雨落大了些，他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风雨声、枝叶哗啦啦拍打的声音，觉得好安静，有点太安静了。

    接着脑海里又想起了单哥的身影，他放任自己沉浸在其中一会，但心里又升起一股躁郁的情绪，他转过身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可是脑海里的画面怎么也挥之不去，他不断地去想工作的事情，其他事情，只要和那个人无关的事情，但是大脑似乎根本不受自己控制。

    许许多多画面毫无逻辑地涌入，他想到很久前同样地雨夜里，他原本身处一片黑暗中，但是却有人踏入了这片黑暗，引领他走入温暖的光明；想到自己揍了一直欺负自己的同学，单哥骑着摩托载着自己在夜幕降临的街道飞驰，把身后一切的甩开，追逐晚风；想到在夜晚的河边，他告诉了单哥自己未来的方向。

    一切好像近在昨天，又好像已与他相隔很远。

    而余生的每一日，他都在离那些记忆越来越远。

    他不想这样，他从没想过他今后的人生会在某个节点与单哥渐行渐远。

    所以，是他太贪心了吗？

    是他想要的太多了吗？

    可是，喜欢一个人有错吗？

    他也想过要压抑那些念头，但是“喜欢单哥”的情绪还是会不受控制地满溢出来，他真的有在竭力忍耐了，真的就要疯掉了。

    傅矜抱住自己，微微蜷曲着身体，任由自己沉浸在亦真亦假的虚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