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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医院只剩几个值夜班的护士,她们看见满头血的胖子踉踉跄跄地进来,都吓得不行,更别说那胖子还长得一副不好惹的模样。系统被领进去缝针的时候,旁边一个小护士期期艾艾地喊我一声先生,问我需不需要报警。我摆摆手,拒绝了她的好意。 护士走开,只剩我一个人站在走廊上。我嘴里发痒,伸手掏兜,却没找到烟,只好作罢,踱步至一个小窗户旁,透过小小的缺口向外看。可惜楼层太低,我只能看见对面住院部大楼里一格格发亮的窗户,和底下黑乎乎的地面。 医院空旷又安静,几米外的脚步声都能跌跌撞撞地传过来,头顶上的白炽灯发出刺目的光,丝毫没有暖意。我听着室内窸窸窣窣的金属声和交谈声,注意力控制不住地涣散。 如果现在有一根烟就好了。我想。 我不知道站了多久,听见身后的动静大起来,转头果然看见系统走了出来,他的头发剃了一块,被白色的纱布掩盖,脸色不怎么好。 我问他有烟吗。他摸了摸身上,然后摇头。 我跟着护士把费用付了,又拿了点消炎药,领着系统回家。坐进车里,他突然说不跟我回去,随后报了个地名,让我把他放在那。我语塞,导航了一下才知道怎么走。 我有许多问题、苦涩与怨念,一股脑地聚在心上,慌张地不知从哪诉说,只好压在心里默默消化一些。最后在他临走时,我才问他为什么不跟我回去。 系统手里攥着塑料袋,说他的一些设备没搬过来,而且原身有一堆事还要善后,等一切都解决好了再来找我。我总算听他说了一句顺气的话,告诉他以后常联系。他点点头,下车走了。 我没忙着走,一直盯着那堵肥胖的身躯挪进巷子,被黑暗吞噬。 第二天是周六,计划一觉睡到中午的我不幸被电话吵醒,是我爸催我相亲,逼问我什么时候和女方见一面。 我眯着惺忪的眼,身体还未从深度睡眠中调整状态,大脑先灵活地运转。我答应相亲的前提是被困在这个世界里回不去了,想借此断了何青的念想、开始崭新的生活。但现在情况有变,我当然不会继续执行原计划。可断然拒绝又不好收尾,我便琢磨着随便见一面,然后再将这事冷处理。 我唔了一声,说:“就这几天吧,赶着我休息的时候。” 几天后,我被动收到公司的批假,和夏家的小女儿夏秋白相亲。 夏家是珠宝大亨,百年的老字号,上次何青买的镯子就是夏玉笙珠宝行的,我与夏家的大姑娘有过些生意往来,其余一概不知,也不知我爸是怎么搭桥牵线的。 夏秋白主动要求与我在西餐厅吃一顿晚饭,我不常吃西餐,订位置这事交给我妈处理。当晚,她跟我一起来,夏秋白由她姐姐夏春阳陪着。 四个人落座,互相寒暄几句,另外两人就找了个劣质的理由撤走,把剩下时间留给我们。 夏秋白一直带着温婉柔顺的笑容,气质古典体贴,看着不是在外国的开放环境下长大,倒像地地道道的江南水乡的闺秀。 她开口,操着一口不标准的中文:“邹(周)先森(生),可里(以)让我点一杯红酒吗。” 我点点头:“请便。” 她突然捂嘴笑起来,希望我不会介意她的中文。我心里听着她说话觉得别扭的很,面前却表示没关系。 等红酒端上来,她小小抿了几口,白玉的面颊没一会儿就红了。酒精让她的大脑迷糊,夏秋白的举止轻浮起来,仿佛在一个第一次见的男人面前毫无防备地喝醉是很寻常的事情。我只看了她一眼,低头专心地吃食物。 全程,餐桌上只有刀叉碰撞和夏秋白一次又一次要求端上红酒的声音。我心底庆幸,虽然不知道夏小姐答应相亲的缘由是什么,但显而易见的是,我们双方都没有把这场相亲看得太重要。 等我吃的差不多,她不知续了多少杯酒,已经软成泥瘫在座位上,隔着烛光,在对面用醉意朦胧的眸子眯着我。不过她还有意识,知道把滑落的肩带再拉上去,然后夸我很帅,很喜欢我疏离冷淡的微笑。 与此同时,我感觉小腿被什么东西撩拨着。 夏秋白温温柔柔地说:“邹(周)先森(生),我喝醉了,棱(能)不棱(能)把我送回家?” 我把夏秋白扶上车,没有送她回家,而是就着附近的酒店开了一间房。 我打开/房门,先把她推进去,自己才进去。刚碰上门,身后就贴上一具灼热的身体,乳/房的柔软隔着衣料抵上我的后背,一双胳膊圈住我的腰肢,我听见夏秋白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说她好热。 我轻轻挣开她的束缚,转过身与她面对面,用毫无感情的眼打量她,然后低下头与她舌吻一阵。唇舌分开后,夏秋白迫不及待地脱掉她的裙子,蹲下/身咬我的裤裆,为我口/交。可是没一会儿她突然抽身,匆匆忙忙跑进洗手间,随后传来狼狈的呕吐的声音。 我没有去关心她,盯着下/身的性/器软趴趴地暴露在外,心中不确定自己是阳痿,还是那个“只能对何青硬起来”的操/蛋设定依旧存在。不过二者又有什么区别呢?硬要说的话,我宁愿阳痿。 等到夏秋白收拾好从里面出来,我已经穿戴整齐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她礼貌地告辞。 夏秋白只穿着内衣内裤从我面前走过,脸色不怎么好,没给我一个眼神,爬上床躺着,明明什么事也没做,看上去却累坏了。 我起身欲走,谁知她突然叫住我,说:“周先生,留个联系方式吧。” 我转头,看她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从包里拿出卸妆棉卸妆。我没回答,但是拒绝的意味很明显。 她没所谓地笑一笑,继续卸妆。 我开门走了。 回去的路上,我神差鬼使地跑去系统那,按照他之前给我发的地址,找到了一个破旧的房子,刚想敲门,面前的门自动打开。 一股酸臭味涌进鼻腔,但可以忍受。系统坐在各式各样的垃圾中间,虚空中浮动着几块屏幕,这不是这个世界的网络技术可以达到的水平,但是系统可以。他把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创造——或说偷渡过来,这仿佛是破晓的第一缕曙光。 屏幕小幅度地浮动,泛着幽冷的蓝光,我的呼吸不自觉轻了几分,心脏激烈地跳动,回响在胸膛。 屏幕上的一串串代码飞速滚动,生怕别人看得清楚。我也不懂这些,跨过垃圾,找个干净地方坐下来,默默看着系统噼里啪啦地操作。 盯久了眼睛酸,我眨眨眼,掏出手机玩,结果蹦出来条夏秋白的微信申请,备注信息里说了她从她姐、她姐从我妈那里要到了我的微信。 啧。 我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好友通过后没过几妙,她唰唰发来几条信息,向我道歉,然后约我下次再见一面。 我是想不开才会跟她继续纠缠。刚刚摘了何青给的三顶绿帽,要再跟夏秋白结婚,那就真的一绿到底了,恐怕将来孩子都不是我的。可这事儿应该不单纯只关于我俩,看样子里面还有点儿联姻的意思。 想此,我颇为无语。这他妈的破,都二零几几年了,怎么还搞联姻这套。我从兜里掏出烟抽,寻思家里三兄弟,联姻也联不到我,果断决定婉拒。我琢磨半天,费尽心思遣词造句,最终,在我认为这样讲不伤两家和气的情况下,回拒了夏秋白。 系统深深看我一眼,开始下逐客令,说我在这儿碍着他的眼。 听他嫌弃人的语气,我气不打一处来,抄起外套朝外走。 回到家后,我洗漱一番,坐在床上发愁怎么跟我爸交代,最后决定给周柏说,让周柏转述,帮我挡挡火力。 一通电话打过去,嘟了半天没人接,我正寻思现在才十点多不可能睡这么早吧,那边突然接了。 “喂,小溪。”周柏的声音传过来。 今天不知怎么回事,我听着周柏的声音有点不对劲,要说哪不对劲,我一时半会儿也说不上来,应该是平白无故多了几分磁性……我马上打住胡思乱想,跟周柏说正事。 我这里说了一大通,周柏没说一句,要不是听到手机里传来粗粗浅浅的呼吸和偶尔窸窣的摩擦声,我可能会怀疑对方是不是听睡着了。 “大哥,这事儿拜托你给爸转达一下……大哥?” “唔。” 周柏猝不及防一声喘气,酥麻了我的半边脸,我压着扑通扑通的小心脏,克制自己的思想。 “……好。”周柏说。 我又客套几句,慌忙挂了电话,坐在床上,睁大眼睛愣了老半天。 周柏刚刚在搞事情,搞什么事情,昭然若揭。 我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周落可怜巴巴的小脸蛋和惨兮兮的话,四个大字自然而然揭了幕——“兄弟盖饭”。 我心里第一时间觉得不爽,凭啥兄弟三个人,偏偏我这个老二被冷落了。这个不正经的想法只存在了一会儿,下一秒便烟消云散。我开始后悔,后悔没信周落,把自己的弟弟亲手送回狼窝。 怀抱愧疚,我发愁地绕床走了几趟,最后决定给周落打一通电话。我祈祷周落最好把手机带在身边,相信以周柏的脑袋瓜子,看到我的来电会明白我的用意,然后收敛一下,哪怕一点都行。 我深呼吸几下,给周落打过去。谁知道周落马上接起来,“喂,二哥。” 我被他的速度哽了一下,干巴巴地问他还没睡啊。他莫名其妙地说这才十点多,睡这么早养生呢。我哈哈干笑,问了句周柏在干嘛。他说不知道。 我又胡扯几句便挂了电话,心里迷雾多了一层。周落要有事瞒着绝对瞒不过我,听他语气是真的没事,是我猜错了。那周柏在干嘛?要是正巧撞见他自我疏解,也不可能饥渴到边听亲弟弟的声音边搞那事,一定是旁边还有个人。 我突然想起以前周柏跟我提过一嘴,说他正在追个男人,胸中顿时开朗,原来是嫂子啊。 我心里没了压力,躺在床上,枕着胳膊望天花板,猜想未来嫂子的模样和性格,想着想着睡了过去。 公司只给我批了一天假,专门为我相亲,第二天我又要去上班。上班途中我不禁抱怨我爸扣扣搜搜,这是哪门子的放假,一点都没感受到假期的惬意。 进了公司我马上回归状态,忙里偷闲糊弄一天,好在今天没有加班,我踩着夏季的晚风,伴着喧嚣烟尘回到属于自己的一隅小窝。 天不遂人意,我出了电梯发现一个人守在家门前,蜷缩身体,脸部埋膝,看着可怜巴巴。我脚步一顿,想退回电梯可惜晚了一步,电梯门关了,电子屏上的楼层数徐徐下降。我马上摁了下楼的按钮,屏息凝神,希望他在我进电梯之前一直别抬头。 他真没动静,可是我着急,扭头突然发现了安全出口,遂偷偷摸摸抬脚准备走楼梯,可惜没跨几步,突然被喊住。 “周溪!”那声音里带着惊喜、脆弱、委屈、可怜……管它带些什么,总之听着人鸡皮疙瘩吓一地。 “周溪!”他怕我没听见,又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走道里撞啊撞啊,回音荡漾。 我只好转身,反射性对他露出僵巴巴的笑容,“何青啊,你怎么来了。” 也许是我笑脸相迎证实了他心中某些错误的猜想,他冲过来抓住我,“你怎么改密码了?” 我看他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心累,淡淡道:“嗯,你有事情吗。” 他抿起嘴唇,手倒是丝毫不松,“不是,我……你昨天去干嘛了?” “……工作。”我心想,相亲也是工作,还不讨好。 “你骗人。” 何青不亏是黄文男主角,眼眶一湿,鼻头泛红,抬起眼帘望你,跟个兔子似的,周落都比不上。可是真奇怪,我受不了周落撒娇哭泣,对何青却一点不动摇。 “我看到了,你昨天……跟一个女人开了房。”何青开口也可怜巴巴,悦耳动听的嗓音染上哭腔,莫名多了情/色。 我不知道他如何碰巧看见,或许是某个攻帮了他的忙,不过我也不在意,看他这副兴师问罪的模样一时无言,愣了好几秒后干巴巴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