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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峦私底下又给我打了通电话,说这周五下班了来接我吃饭。我心里不乐意,委婉推辞几个来回,还是承了他的意。一通电话打下来身心俱疲。我揉揉眼角,看着离下班只剩半小时左右,索性摸起了鱼,混完了这半个小时。 一路上我兴冲冲地计划回去后怎么放松娱乐,可是到楼底下,我就发现客厅的灯亮着。我的太阳穴开始突突地跳疼,心想周落那小子怎么回事。当我打开/房门,一股菜香扑鼻,这时才发现不对劲,小心谨慎地进了客厅,看见饭桌上摆着我平时喜欢吃的菜,厨房还传来翻炒的声音。 我走到厨房门口,敲敲磨砂玻璃,可惜里面的人没听见,我只好拉开门,看见何青扭过头,腰上还系着围裙,看见我了甜蜜蜜地一笑:“回来了?” 我忍住没骂脏话,不适地蹙眉:“你怎么进来的?”话一出口我就想到了原因,房门的密码是何青的生日,这几天我忘了改。想起来后,我嘴里还是蹦出一个“草”,烦躁地抓抓头,赶快过去改密码。 何青把菜装好盘后洗了个手,在围裙上擦去水滴,一面歪着身子看我:“去哪?来吃饭吧,都是你爱吃的。” 把密码改完,我松了一口气,这才有空请何青滚出去。他可怜兮兮地说自己帮我做饭花了许多心血,至少让他看见我吃几口再走也不迟。我懒得与他纠缠,随便夹了几筷子菜,边咀嚼边对他朝门口示意。何青墨迹着把围裙解下来,默默地远离餐桌。 我心里奇怪他这么好打发,谁知道下一秒他脱了外套,捏住我的手腕,在我耳边说:“不饿?那吃我好不好?” “……何青,别太过分。”我狠狠一甩,推搡着把他推出去,再将顺手捞起来的外套摔在他身上,警告他下次再来就报警告他私闯民宅,说完碰的关上门,不留他说话的余地。 返回客厅,菜香浓郁依旧,我摸了摸蠕动的肚子,没出息地坐下来吃饭。 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一下,屏幕自动亮起来,是何青叮嘱我趁热吃菜。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我心里有些不好意思,问他回去没。那边马上打来一个视频电话,吓得我反手一挂,挂完就后悔了。下一秒嗖嗖蹦出几条短语音: “刚刚坐上车。” “快点趁热吃吧。” “我以后有时间再来,好不好。” 我心里突然有点酸涩,搁下筷子长叹一口气,拿起手机,在输入框里写写删删,实在憋不出什么话,突然想起来他送的玉镯,索性转了笔钱过去。 他马上就回了:我一顿饭值这么多?你要包养我? 我:不是,上次你买镯子的钱还你,不够再说。 何青:那镯子不值钱,不用还,我也好久没给阿姨买礼物了。上次给叔叔带的茶叶他喜欢吗?喜欢我就再给他带过去。 我叹一口气,最终心一横,回复: 我们没什么关系了,所以不用你费心。房门密码我换了,你也别来了,咱们好聚好散,和平分手,退一步还能当个朋友。 发出去我就把手机扣在桌上,再看着一桌子菜,心里空落落。倒了舍不得,不倒吃不下,最后还是一盘盘用保鲜膜裹起来塞进冰箱里。 碰上冰箱门,我叫了一声系统,听不见回答才恍然这个世界只剩我一个人了。 我又过去把电视打开,调了个综艺看,看着看着就发起呆来,心里后悔把周落赶了回去,现在一个人真的太寂寞了。无法,我又去拿手机,发现何青没有回复,又在通讯录里翻了翻,突然意识到除了许峤晏之外,我没有可以叫出来的朋友。 许峤晏自从那天晚上后也一直没联系,他因为我跟何青掰了,搞得我俩关系不尬不尬,我也不好意思冒然找他。 最后,我拿了瓶酒,一个人缩在沙发上看电视。 电视里传来的音乐与人声哄哄扰扰的,我看着他们笑,感觉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脑子里像装了个屏蔽信号仪,情绪无法染上任何颜色,只能得吧得吧几口酒。 挫败感像阴天下卷着浪的海,翻滚着脏兮兮的身子随风咆哮,突然就把我淹了个透,屏息闭气的机会都不让抓。 我忍受不住了,跟着电视哈哈笑几声,强乐还无味。想来我从周溪上小学的时候就过来了,混到现在十几二十年,混得一个像样朋友都没有,是不是太失败了? 以前有系统陪着,想着反正有一天总要离开的,我不把这个世界看成什么重要的东西,周溪也只不过是暂时容纳我意识的躯壳。现在突然说走不了了,游戏人生的怠慢感瞬间就蒸发殆尽,就像地心引力一下子把我牢扣在地面上,这个世界真真实实的重力压得我一下喘不过气。 综艺看得把困意引上了头,我打了个哈欠,将酒杯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关上电视,拍拍屁股洗澡睡觉。 第二天早上赖了会儿床,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我注意到何青发的微信,点进去看见密密麻麻一大串,我没时间细读,暂且无视了去洗漱,最后强勉按时打了卡。 上午格外地忙,又被喊过去开了个小会,会完差不多到了中午,我卸下笑脸回了位置,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饿的难受。 办公室里的位置大多都空了,只有一两个在吃外卖。我琢磨着中午吃什么,一边划拉手机,终于找到心仪的饭菜,点击下单。一切完毕,我才突然想起来一样,点开微信去看何青发的信息。 何青以前是一中的语文老师,之后在沈善虞的强烈控诉下辞了职,现在在什么杂志社里当编辑。我记得他高中时候作文经常被当做范文印刷下来,大学也是文学社的社长,写文章的水平是很厉害的。他的小作文通篇读下来,行文通畅流利,语言真挚动人,但内容却单一枯燥,总结来一句话: 你冷静一下,然后我们重归就好。 我心里觉得没意思,不准备回复,等外卖来了草草下肚,然后又投入新的工作。 下午我与甲方见了个面,谈的比较愉快,末了对方看今天是周五,便邀请我晚上出去喝一杯。我刚准备答应,突然想起来事情,婉言拒绝说晚上有约了。对方揶揄地问我是不是和对象约会,我忍着一口血哈哈哈地否认。 下班的时候,我想着借口忘记了来躲过这次邀约,不料张峦跟卡点似的一通电话打过来,扑灭了我最后一丝的侥幸。他说他现在在停车场等着,让我赶快过去。我认命地捞起外套,进入电梯,按下B1层。 我曾经有幸坐过他的顺风车,车牌号我还记得,很快就找到了他。坐进副驾驶,我佯装期待地问他去哪吃饭。 张峦笑说:“去个私家菜馆。我请你吃饭不是为了谈工作,别拿那副应酬的笑容对着我。” 我看着他笑得和和气气,语气却显得很不愉悦,不免咂舌。 当初刚遇见张峦,我在他手底下吃过很多亏,之后我便尽量避开与他的交谈。这是我们二人第一次单独待在一起,我心里有些警惕。 听他这番话,我想不谈工作那我们还有什么可谈的,嘴上没搭理他。他没怎么在意,默默地开车去目的地。 路上,两人无言,车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致。突然他问我是不是嗜辣,我点点头,忍不住问他怎么知道的。 何青口味清淡,吃不得一点辣,我跟他在一起后也跟着喝清汤寡水,按理来说张峦是不知道我的口味如何。 他像是想到什么趣事,微笑地说:“有天晚上我起床,看见你缩在厨房里啃辣条,吃的满嘴流油,实在是让我印象深刻——我当时很吃惊,到底是馋了多久的人才会在做完爱的晚上偷偷摸摸跑出去吃辣条?” 我老脸一红,心想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自己一点也不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