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 猫

    最后商繁还是怀了他的孩子。

    消息出来，大家都很高兴。

    岳宁他妈天天看教程，学打毛线，给小孩织衣服，王姨千里迢迢地飞过来炖汤，他爸送了商繁几套直男最爱的商业保险，就连小表妹都在视频通话里隔着屏幕摸摸肚子，叮嘱小侄女要听话，不要折腾人。

    岳宁说，你看，大家多关心你。

    商繁笑了笑，还是弯着眼睛问，那你喜欢吗？

    岳宁搂着他的腰，抱在怀里掂了掂轻重，故意说，你是说喜欢孩子还是喜欢你啊？

    商繁不说话了。

    岳宁哈哈大笑，说逗你的，我肯定都喜欢啊。

    他实在清瘦，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儿肉，因为怀孕掉光了，三个月就显怀，随后失眠，吃不下饭，孕吐反应严重。

    去医院，老医生慈眉善目，对他说，目前各项指标都正常，你要保持心情的愉悦，平时少一些胡思乱想。

    商繁靠在副驾上翻体检报告。

    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特别合适的词儿，索性不说话，绒绒的碎发别在耳后，安静地垂头，看无名指上亮闪闪的钻戒。

    这么好的东西，在他手上。

    岳宁握着方向盘，目不斜视，说别想了，孩子总会有，你最重要，你要是担心，咱们就先把它拿掉好了。

    商繁摇头，小心地护着肚子，不答应。

    岳宁从来搞不懂他怎么想的，比如现在，多简单的事儿，他非要折腾自己不可，一边叹气一边说，听你的听你的。

    商繁看起来很冷静，他似乎总是有自己的主见。

    ——岳宁对商繁的许多个误解里，这是可以说的一个。

    那天他下班回家，看到商繁在哭。

    一点儿没出声，只是抱着他的衣服，哭得像是快背过气儿去了。岳宁鞋都没换，飞扑过去揽住他。

    温暖的体温，令人安心的气息。

    这人哭得更厉害了，咬着嘴唇哭出了声。

    岳宁拍他的背，茫然又不知所措，突然福至心灵地问，商老师，你是不是在害怕啊？

    跟我说说呗，你怕什么呢？

    实际上令人害怕的往往不是什么事情，而是抽象的命运本身。楼宇下的阴翳，长久等待着一场无征兆的崩塌，它突如其来，或者永远不会来，如高悬于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商繁没有头绪，混乱地抓着岳宁的衣服，想了想，抬头笑，轻轻推开他说，岳宁，你答应我一个事儿，好不好？

    岳宁捂住他的嘴，不让他说。

    我不答应，你大晚上的跟这儿演白帝托孤呢？

    他是他唯一的听众，他不打算听，于是商繁闭嘴了。

    周天的傍晚，他在睡觉，像是几百年没睡过觉，从昨天晚上睡到现在，水米未进，迷迷糊糊地感觉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在蹭他的手。

    他吓死了，睡梦中掐住这东西的脖颈，又稳又准又狠，差点扔出一里地。

    岳宁连忙握他的手腕，让他醒醒。

    他睁开眼睛，和异瞳的漂亮小猫面面相觑，惊讶地松了手，认出它是一只矮脚曼基康。这小家伙现在极其讨厌他，恶狠狠地伸出爪子想挠，被岳宁提着后颈放远了些。

    他也很尴尬，着实没想到商繁整了这么一出，没话找话地说，商老师身手不减当年，哈哈。

    他想网上的帖子可不是这么说的，这不应该是网文电视剧里的经典温馨桥段吗？他妈的，他就不该相信那些不靠谱的回复，万一闹出事故找谁说理去。

    商繁抿起嘴唇，远远地看着猫猫，只是不再碰了。他问岳宁，它叫什么名字？

    岳宁说，没起呢，你给起一个？

    商繁想了很久，想不出来，岳宁也不催他，说慢慢起，咱们不着急。

    他又说，问过医生了，可以养，但是不适宜长时间接触，所以你看我养，远程指导就行，喜欢吗？

    商繁说，喜欢。

    这小家伙就这样融入了新家，孩子生下来以前，商繁决定给它取名叫乐乐。它比岳小情还大半岁，最鸡飞狗跳的时候扯坏了人家三条小棉被，气得岳宁满屋子撵它。

    岳宁打篮球的，攻防兼备，乐乐天生灵活，几回合下来，谁都赢不了，人追猫，追出满头大汗。

    商繁久违地觉得有趣，抱着小情看他俩闹腾，不自觉地扬起嘴角，难得真心地笑起来。

    岳宁气喘吁吁地跟他告状，商老师，你看看你们家乐乐，你偏心它还……

    他猛一回头，就看到商繁这个表情，话顿时卡一半，说不下去了。

    商繁没意识到，很少如此迟钝，笑意不减地问他，怎么了？

    岳宁说，哦，也没什么。

    但是我现在想亲你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