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改变

    这场对话最终不了了之——白先生醒了，病房里来了人通知他们，于是私底下的交易只好暂时到此为止。

    回病房的路上，兰邺心里倒是没有多么失望，因他运气向来不太好，不能心想事成、得偿所愿是常态，如果一帆风顺反而可能要不习惯，只是看着身边的秦济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禁有些啼笑皆非。他与秦济同行，但秦济目不斜视，似乎连多一眼都欠奉。

    兰邺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能让白先生的助理如此为难，简直有些受宠若惊。他知道对方恼他不识抬举……其实不仅是秦济，如果有第二个人知道他的打算，应该也会有同样的看法……只是没有办法，他好不容易从那些不切实际的虚幻想象中清醒过来，半点不愿再沉沦。

    如果白琸没有发生这次意外，白琸还那个白琸，他们当然可以相安无事；可偏偏白琸现在要爱他，邀他共赴总有一天会清醒过来的美梦……那他便无法再假装无事发生。他不能一次又一次地，一点教训都记不住，心甘情愿地被假象蒙蔽，一叶障目。

    “到了。”

    也许是看出了领回来的这两个人都心不在焉，走在前面的人临到病房时特意出声提醒。

    推开门后，秦济率先跟了上去，却又在进门前一刻停顿了一下。兰邺会意，跟上脚步，微微笑了，轻声道：“请您放心。”

    是他在求秦济成全。

    他渴望能从这些乱流漩涡中脱身，而如果能借助白琸的力量，则可以更加干净彻底地离开。最为关键的是，白琸与商征……也许还有傅黎，势均力敌，旗鼓相当。

    他清楚自己当时从商征那里离开的方式并不合适，这次又在远宸星不告而别，也许那些alpha先生们并不如何在意他，但他的这些举动对于他们来说无异于挑衅。天性作祟，原来可能没有放在眼里的，现在却也不愿意那么轻易放过了。

    一些曾经汲汲以求的东西，现在却是他疲累得难以应付、急于摆脱的。他实在没有力气来周旋这些事情了，有人替他出面，再好不过。

    病床上，白琸紧阖着双眼，似乎是睡着了。他的脸还苍白着，微微皱起的眉心昭示着疼痛余留下的不适。褪去往日的强势之后，眼前的omega显现出了一种与他以往形象并不相符的羸弱来，让人看得不禁心头一跳。

    秦济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似乎不敢冒犯，招手把医生叫到了一边，低声道：“不是说醒了吗，现在情况怎么样？”

    兰邺跟在旁边听了一耳，知道没有大碍，便走到床边，挨着坐了下来。

    他本来没有打算打扰白琸休息，只是凝视片刻之后却发现了一些端倪。

    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他轻轻叹了口气，隔着被子将手盖在白琸的手上，“先生是生我的气，不想看到我吗？”

    omega的眼睫很轻地颤了一下，而后才慢吞吞地睁开了眼睛，“你去了哪里。”面上淡淡的，只在最初的一瞬间泄露了些许被识破的窘迫。

    omega的这一番按兵不动并不能算表现不佳，只是比起真正的他自己，眼下的他还是太过青涩了，心中对beta的在意也让他无法做到真正的不动声色，这才被人看出了破绽。

    兰邺原本还有些提着的心彻底放下了，他本来因为白琸昏迷前的举动而有些忐忑，怕白琸已经记起了什么，不过现在却可以确定是多虑了。他想了想，半真半假地开口：“我并非忘记答应您的事情，只是看您难受却帮不上忙，心焦，烟瘾有些犯了，只好躲出去。”

    如果白琸还记得，那么这个借口立刻就会被拆穿，因为他根本没有什么烟瘾——上一次接触到烟草还是在远宸星傅家的露台上，而那夜被勒令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碰过了。

    beta神色真诚不似作伪，只是白琸听了，却下意识地皱起了眉。他直觉出有些地方不对，但说不上来，半晌，不得不嗯了一声，算是接受了这个解释。

    beta立刻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微笑，像是每一位取得恋人谅解之后的普通人一样，迫不及待地殷勤起来：“您脸色看起来还不太好，要不要再休息一会？我在这陪着您。”

    意外地好哄……兰邺看着白琸因为妥协而有些郁色的侧脸，心弦不住一动，他从来不知道白琸竟然有过这么……可爱的时候。

    不过这个念头并没有能掀起更多心潮来，只是短暂地引起了一些不合时宜的感慨，便被兰邺放到一边。

    白琸没有留意到身边人的片刻走神，他的确有些累了，便默认了兰邺的提议。

    兰邺了然，伸手替白琸掖好了被子。他坐在床边看了一会，忽然道：“医生有没有说您什么时候能出院？”声音中有些遗憾。

    白琸刚刚闭上的眼睛又睁开了，安静回视，显然在等他的下文。

    兰邺便倾过身去，凑到白琸耳边刻意压低了声音：“如果是在家里，那我现在就能陪着您一起睡了。”

    白琸脸上有些怔怔的，像是没有听明白的样子，直到听见兰邺闷闷的笑声后才知道自己被捉弄，瞪了面前这个满脸笑意的人一眼。

    omega的耳尖有些发红，不知道是不是被刚才那股热息不小心灼到了，但兰邺还是识趣地在进一步将人惹恼之前及时止住了，哄道：“睡吧，我就在这里。”

    白琸果然干脆地不再理会他，闭上了眼睛。

    只是不久之后，兰邺却突然听见本应该要入睡了的人说话：“上来。”

    “……嗯？”

    兰邺下意识地以为自己听错了，刚才的话只是戏语，毕竟可能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白琸不留人的习惯了，可就在他犹疑的时候，却看见白琸真的睁开了眼，淡淡地扫向他，确定无疑地重复道：“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