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山雨

    转机在傅谌再度飞离远宸星的时候到来。

    两位alpha的这个假期显然不太顺利。傅谌度假期间也仍事务缠身，已数次动身亲自前往处理不说，就连一直留在远宸星的傅黎也不见清闲，一改之前的散漫，早出晚归的时候多了起来。不仅如此，还有好些面生的人被梁箐领着进出白墅，仅兰邺看见的就不下三回。

    他本来也没有多注意这些人，只是有一次远远看见了姜丛也在那些人当中，这才多留意了一些。这次看见的姜丛和那次出门时的姜丛不太一样，身上带着些说道不明的感觉，与身旁同行的那几个人颇为相像。

    他静静地看着那一行人穿过长廊，从侧道上傅黎的书房。忽然有些模糊地明白了姜丛那天“很久没有沾过人气”的意思。

    而仅是这一短暂视线的停留，已经让下面的人有所察觉。他们敏锐而准确地锁定了他的所在。梁箐脚步微顿，向他轻轻颔首；跟在后面的姜丛朝他笑了笑，漂亮的桃花眼微弯。

    前一瞬间聚集到他身上的锐利视线，现在又都已经不动声色地退去。

    他怔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回应。

    梁箐很快领着这一行人走出了他的视野。

    他站在落地窗前又发了会呆，然后才收回目光。

    有些不寻常。

    不过，正是多亏了这样的不寻常，两个alpha分身乏术，才让他暂时逃过了一劫。

    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实在奇怪，简直像是……受了ao信息素的影响。

    他虽然不是omega，但“流乱”里面的omega不少。他那时的反应，现在回想起来，实在是可疑。

    他不想做这样的猜测，但是自己近期身体上的变化和李明念的提醒，让他不得不考虑这样的可能。

    如果……

    他的心沉了沉。

    他有预感，必须赶在alpha们发现之前处理好这件事，否则以后会怎样，也许就由不得他了。

    这天，吃过早餐之后佣人提醒有客人来访。兰邺本来正想回避一下，却被叫住了。

    “来的人你也知道，是纪菀，”傅黎今天难得没有其他事情，久违地悠闲起来，抓住人的手把人轻带回身边，“她和她家那个omega一起来的。那个omega听说你也在这里，是特地过来找你的……听说你们是朋友？”

    ……李明念？

    兰邺愣住了，他没想到李明念会等不及，亲自来找他了。

    “怎么没有听你提起过？”傅黎捏着他的指尖，“你们那天碰见了，怎么回来也不见你说？”

    那天……！

    他都知道……兰邺一惊，险些失态地要把手指抽回来了。但他最后克制住了，只是笑了笑，说：“我们认识时间不短了。”

    “朋友……”

    问题并没有得到正面回答，傅黎倒也没有再追问，只是低声将这两个字又重新说了一遍，若有所思。

    兰邺忽然有些心惊他这模样，怕他猜到什么，更怕他已经知道些什么，忙打断他深思，“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好像从来没怎么听你提到过自己的朋友。”

    哪还有什么朋友。

    兰邺心里清楚，只是不觉得这个有什么说明的必要，想着敷衍过去：“虽然不多，但也是有的。”

    “李医生人比较安静，朋友也少，可能觉得在这里听到在首都星认识的人的名字也算是缘分，所以来看看我。”

    傅黎笑了笑，没接话，垂着眼捏着他的手指玩。

    兰邺等了一会，alpha还是没有其他反应，只好硬着头皮道：“……你要是有兴趣，我以后会多说一些的。”

    “多说一些什么？”傅黎这才抬眼，看入他的眼睛。

    兰邺知道他要听什么，“……自己的事情。”

    “好。”茵蓝的眼睛中这才盈了亮眼的笑意，把人拉坐到腿上，径直亲了一口，“说话可要算数。”

    兰邺安静地与他对视了片刻，才缓缓移开视线，低头去拉腰上的手，“快放开，人要到了。”

    有些时刻，兰邺不得不承认，傅黎已经越来越不像刚开始认识时候的样子，他能从他的身上看到越来越多傅先生和商先生的影子。

    他和他们越来越相像。

    “谌哥不在？”纪菀一进门就问。今天的她显得生动许多，没有那天冷冰冰的样子。四周打量了一圈之后做出个颇为遗憾的样子，“我还想着我这有个消息他肯定想听。”

    “你不就是特地趁他不在才来的吗？”傅黎显然看穿了对方的意图，哼笑了一声，一点不客气道：“说吧，打的什么主意？”

    纪菀没否认，也不见什么被戳穿之后的窘迫，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他不在我确实轻松些，反正说给你听也一样。”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扶了扶身边人的腰，把人稍稍推出来了一些，眼神同时落到了对面beta身上，“明念在这里没什么朋友，觉得有些没意思……听说兰先生你和他在首都星就认识，我就顺道带他来和老朋友打个招呼。”

    兰邺看着纪菀夫妇，微微笑了一下。

    傅黎的眼神顺着纪菀的动作稍移到了她身边的omega身上，片刻之后收回，“那你跟我上来吧，让他们两个自己说话好了。”

    “你耽搁得太久了，我实在不放心，所以只好拜托阿菀带我来一趟。”

    两个alpha一走，李明念脸上客气的温和就转为了严肃，看向兰邺的眼神也充满了不赞同。“只有亲自来见见你，我才能稍微安心一些。”

    他其实心里已经有些后悔答应beta低调处理的请求了。他理解beta的谨慎，毕竟他们那一行在这些事情上面总是要敏感许多，但是像这样不顾及自身身体情况的，他还是不能同意。

    兰邺看得出来李明念的不满，如果自己再选择拖下去，对方就很有可能出于对他身体的考虑，不再默许他的做法，所以他只好先安抚一下这位医生：“实在不好意思，李医生。前几天抽不开身，现在才得了空，正准备和你联系的，没想到你先来了。”

    李明念没有兰邺平时接触的人那么多心思，听他这么说，也就信了大半，松了口气，“你自己还放在心上就好。”

    兰邺也跟着笑了笑，“谢谢你，李医生。”

    李明念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问：“最近有感觉到哪里不舒服吗？”

    “最近……”兰邺沉吟着，那天晚上的异样感觉又跃入脑海，“我好像……”

    他正要说那天晚上的事情，佣人走了过来，为李明念新添了茶和点心。

    “李先生，请用茶和点心。”

    他的声音霎时一顿，紧接着响起时已经平静地改了主意：“没什么。”

    兰邺反应很快，但是来送茶的佣人还是听见了：“——兰先生身体不舒服吗？那我去告诉梁管家，为您安排医生……”

    佣人说着转身要走。

    “不用了！”兰邺看着他的动作心跳都快了起来：“……我只是有些失眠。以前一直这样，不是什么大问题……不用叫医生。”

    “可是，先生走之前吩咐过……”

    兰邺听他提傅谌，呼吸都顿了一下，顾不上等他说完，有些急切起来：“我清楚自己的情况，如果真有不舒服我会让先生和梁管家知道的……好吗？”说到最后，语气甚至有些不易察觉的恳求。

    打发走佣人，兰邺一口气还没有松下去，头上就传来傅黎的声音：“在说什么？——什么好不好？”

    兰邺冷不防听见这声音，吓得心跳都停了一拍，无意识地循声抬了头，正对上傅黎从楼上望下来的视线。

    alpha对他一笑，紧接着缩了回去。很快，响起下楼的脚步声。

    兰邺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但是看这样的态度，应该只是最后，“这么快就聊完了？”

    傅黎刚才大概也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纠缠在那个问题上。现在听见兰邺问了别的，也是顺口应了：“我要和纪菀出去一趟，你……”

    纪菀正好在后面跟了上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不如让兰先生到我家里坐一坐好了，明念和我提了好多次，想请兰先生到家里做客。”

    傅黎眉毛动了动，“在我家不行吗，为什么要去你家？”

    纪菀理直气壮，“我走了我的omega当然要跟着我走，我不会把他留在别的alpha的地盘。”

    傅黎针锋相对，“那我也不放心兰邺到你那里去啊，你不是alpha？”

    “可他不是omega啊。”

    傅黎被顶了一下，顿了顿，慢慢拧起眉，不太高兴的样子，“有什么不一样？”

    这下轮到纪菀愣了愣，她奇怪地看了傅黎一眼，“大少爷，这问题你问我？”

    傅黎瞪她一眼。

    纪菀投降，“好好，我不说了。”她转去挽李明念，“明念在这里没什么朋友，我现在也算是为你办事才没空陪他的，那借你的人陪陪他总行吧？你不放心他出去，那就只待在我家里。”

    傅黎看着还是不太情愿，但总算没有再一口回绝。他磨蹭了几秒，转头去问兰邺，“……你想去吗？”

    然后就在他满心的抗拒中，他看到beta有些希冀地看着他，继而轻轻点了头，“……嗯。”

    “……”

    纪菀一看，立刻嘲笑：“啧，看看你这藏宝贝的样子。”

    傅黎不理她，只颇为幽怨地盯着兰邺，像是想让人把话吞回去。

    beta移开了视线，左顾右盼，就是不看他。

    李明念轻轻拍了拍纪菀的手，有些无奈。纪菀于是收敛了一点，不再出言刺激傅黎，拖着自家omega的手饶有兴致地看起戏来。

    终于，看出了beta不会改变主意，片刻的僵持之后alpha认了命：“那我办完事情去她家接你，记得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