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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酷爱 分道扬镳的双生

    “驾!驾!驾!Yu~”

    在狭窄的山间小路上,一侧是巍峨的高山,一侧是竹林,竹子密密麻麻地生长在陡峭的斜坡之上,像是大自然给的屏障。

    一个戴着黑纱斗笠、穿着一身黑衣的男子驾着一匹高头大马,回转辔头,三两下停在一辆赶路的马车面前。

    狭路相逢,马车自然是绕不开他。马车夫胡十三轻笑一声,从身后拿出一把剑来,拉停了马。

    “yu~~~”

    马被拉得后仰,蹄子踢踏了两下,马车才骤停下来。

    车厢的帘子摆了两下,并没露出里面人的样貌。

    黑衣男子也抽出了刀,一道冷光划过,风吹竹林,叶响簌簌之声——凡剑风所过之处,竹子无不披靡。

    胡十三拍脚称赞他:“好剑法!没有几十年的苦练是不可能有这么深厚的内力的。不过英雄,你一不偷袭,二不斩人,倏地蹿到我马车前横刀立马、耀武扬威,意欲何为啊?我想,你该不会是来显摆的吧?”

    黑衣男子声音雄浑地反问:“你倒是不怕!”

    胡十三笑笑:“您老还是赶快说说意图吧,能配合的我尽量配合。”

    “好!那我问你,你是帝朝皇室暗卫营的人吗?!”

    胡十三的眼中闪过一道冷光:他特意说了【帝朝】……难道他不是本国人?结合之前收到的情报,胡十三握着剑懒洋洋地说:“不是,你不知道,我是一个更神秘的组织的人。我们一般是一老一少组队出行,你今天只遇到我一个,是幸运。”

    “骗人!我的刀太霸道,是要留下马车和马车里的人,才没有直接砍过去的。但是你,马上就要死了!”黑衣男子开始运气,从身边荡出一圈一圈的内力。

    车厢里有人惊呼了声,像是内力让他也很不舒服。

    “你要保马车是吧?那我就坐马车上不走,你来吧来吧,来砍死我吧!”胡十三用脚指着男子,一脸无赖地说。

    “你!你!……找死!”

    黑衣男子从马背上飞起,宛若惊雷乍起,一剑直冲向胡十三。胡十三本想用脚把他的剑踢开,感受到他刀子般的剑气,连忙收脚,顾及身后的车厢,只能用剑鞘格挡,一下被震下了马车。

    男人的刀真是无比霸道,被挡住了剑势仍然震碎了车厢。木头散落,帘子掉了下来。男子连忙掀开帘子去看,一个男人坐在碎木板上瑟瑟发抖。

    他再三地仔细端详,这人和蓝容止不能说长得一模一样,只能说是全不相同,最多是身形相似而已。

    “他奶奶的!怪不得暗卫营的人连反抗都不反抗一下,原来是个假的!我以为暗卫不可能让蓝容止一个人去荆阳,加上蓝容止的双胞胎弟弟蓝辉也不见了,就赌独行乘船的那个是蓝辉、是烟雾弹,来劫这个,没想到被反将了一军,这个才是假的!”

    黑衣男子扔掉帘子,到山边探看:胡十三已经消失无踪了,肯定是功成去复命了,他滚下山坡还有一道痕迹。

    “这里的地形我比他熟,而且竹林茂密,他跑不了多远,看我不抓住他、狠狠虐待一番!拿个暗卫的人头回去,虽然赌输了,也不至于会被赌对的白蒙奚落得一无是处。”

    男子像一只黑豹,蹿入竹林间,不多时没了踪迹。

    清风吹过,叶响簌簌之声。

    狭窄的山路上十分安静。

    坐在木板上的男子的心怦怦直跳,拿起药箱抱在胸前,闻着药香呼吸才规律了几分。

    掉在地上的帘子渐渐被拱了起来,像是有颗竹笋在下面一样。而后一双手掀开‘盖头’,眼神机敏地打量四周。胡十三扔掉帘子迅速跑到车厢男子的身旁,笑着说:“正好他给咱们留下了一匹马,我们走。”

    车厢男子努力镇定下来,站起身:“没想到你还会戏法。”

    “小神仙,这可是正经的缩地术,是我的看家本领。统领还在等我们,快走吧。”

    车厢男子在他的帮助下上马,抿了抿嘴,还是问道:“黑衣人提到【赌】,还有【白蒙】,我担心白蒙去劫杀蓝辉了,蓝辉一个人会有危险。”

    “不说已经是陌路人了还担心他死活?”胡十三在他的注视下利落地上了马:“你是做他的哥哥做惯了。”

    胡十三将他的药箱接过,绑在鞍子上,让他的手环住自己的腰——哎,带着女神(划掉)男神在风景如此优美的地方策马狂奔,真是畅快!何况今天他俩穿的衣服的颜色都特别搭!——“不用担心,那道白影不是跟着他吗?白影不再让野兽为他杀人时,他身为杀手的可怕本质才会真正显露。”

    ?

    边阳境内,吴江岸边的一个码头上,一艘客轮即将发船,一个二十岁不到的船夫正在解绳索。

    “真不能再等会吗?”一个着布衣短褐、面容清秀的男子翘着二郎腿坐在船边,对船夫说道。

    男子身形修长、面容姣好,船夫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只是心里嘀咕:真是可惜了一副好皮囊。长得斯文,举止却如此不文雅,如果换一种性格,在芳町肯定抢手。

    “发船时间是不能误的。诶!你、你在船边放的是什么?”

    船夫连忙走上去,生怕他搞破坏。

    男子提起一个网袋,里面是一堆削成鱼形状的木头:“是药材,我在转换它的药性。你放心,它不招鱼,不会给你行船带来麻烦。”

    下起雨来了,男子望着码头,那个白衣身影还是没来。他黯然叹道:“我是不如哥哥,那又怎样?我连被保护的价值都没有吗?”

    他沉着脸把网袋固定好,说着“不等了不等了,开船吧”,双手背在脑后走进了船舱内。

    雨越下越大,外面疾风骤雨、恶浪涛天,拥挤的船舱内几十人被颠来倒去,虽然身体被绑在座位上,胃里还是翻江倒海。

    乘客各个都面色痛苦。“呕!”“呕!——”

    “要吐到外面去吐,吐在里面臭死了。”蓝辉解开身上的绑带,拿出药箱,嫌弃地点燃了一块香。

    一阵清雅的幽香在封闭的船舱内蔓延,不一会儿众人就不那么反胃了。

    一个坐在他对面、绑着绑带还拄着拐杖的老者声音颤抖地问:“小伙子,你是医师?”

    “半个。”蓝辉爽快答,他把香扔进舱壁上挂的一个灯笼里去。

    “半……个……?”

    “我可是【一个】炮制药材的匠人,外科医师只是为了帮哥哥分担顺便当的。从小我就喜欢研究药材,因为出身不好老被人欺负,所以觉得和药材说话比和人说话舒服多了。

    一次次炮制中,药材也会坦率地回应我。通过望和闻,我就能知道它的原产地、生长关键阶段的水热情况和遭遇。它们对我毫无保留,让我发掘自己的全部药效、祛除特定的相冲的药性,让哥哥能创造出各种‘不可能的配伍’。和人交流让我觉得烦躁,而和药材对话,我的世界就没有了喧嚣、算计和谎言,只剩下纯粹无暇。”

    老人呵呵一笑,眼神有些不善:“你这么厉害,老夫怎么从未听说过你呢?”

    蓝辉把自己绑回位置上,用腿夹住药箱,双手背在脑后,看着舱顶:“病人痊愈了,只会感谢医师,锦旗上也只写我哥哥的名字,谁会感谢炮制师、谁会记得我呢?况且他们也不懂行,不知道没我的药有多重要,怎么夸?我很理解他们。”

    他百无聊赖地说:“我也愿意把一切都让给哥哥,我们是一体的。他得到神医名号,而我得到他……原本是这样的。”

    “所以你……真的只是个炮制师?”老人的眼中闪过一道冷光,声音突然利落刚硬起来:“你是蓝辉?!”

    蓝辉猛地抬起头来:“你是……哈啊!”

    老人一下脱胎换骨,变得精神矍铄、孔武有力,突然近身一只手掐住了蓝辉的脖子,他的手上青筋毕现,看出是用了大力气,“你是蓝辉,那对我便没有用了!我赌错了,也要当作赌对了,先把你的人头带回去,假装失手杀了你才不知你是蓝辉,绝不能被黑锋那家伙耻笑!”

    蓝辉整张脸发紫,大张着嘴却吸不进氧气,白眼不断往上翻。

    记忆回到1天前,在无定山上:

    “我们(和白流)一起走,”蓝容止跟胡十三说:“打包点东西,半个时辰后就可以动身。”

    “好,我等你们,半个时辰后马上走。对了,你弟弟有话对你说。”

    蓝容止转身:“如果是留我的话就不必了,我已经让他当我云游了。”

    他拿出袋子中早上买的白玉糕,“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大喊道:“对不起!”

    ——最后哥哥还是没看他一眼,兀自进屋了。

    他跪在外面,感觉自己在哭,恍然回神,只是眼眶发热,一滴眼泪都没有。

    【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凭什么,我才是对你最好的人!】【没有我,你神医的药方是用不了的!】

    这样的质问都远去了。连道歉都没结果,他脑中一片空白——或许有之前快乐生活的吉光片羽闪过,而后就被面前这远去的背影覆盖了。

    他爱哥哥,无论是兄弟之爱还是情人之爱都好,不知怎么一段好好的爱,分崩离析到兄弟陌路的地步。

    他拿着白玉糕的手渐渐放下来。

    他把白玉糕放在一旁,站了起来,拍拍膝盖上的灰。

    ‘这么快就放弃了?’胡十三没说出口,但看向他的眼中就在这么说。

    旁边嚼药草的白影也望了过来。虽然表情算不上好奇,但看过来了至少说明感兴趣。

    他看向胡十三:“你说王轩给了你易容丹、让你给哥哥吃对吧?不仅易容还要你随身保卫,他此去荆阳是不是很危险?”

    “怎么,你想冒充他,为他牺牲?”胡十三读到了:“当作对他的道歉,挽回他?”

    “你护他走,我一个人走别的路。你告诉我荆阳王……呃,那个什么王府在荆阳哪个地方,我自己去。虽已陌路,仍是兄弟。或许这次分路走,以后都不会相见。免了互相伤害,也好。”

    “你觉得自己一个人可以到达?”胡十三笑他幼稚,而后就觉得有些不同:如果他觉得自己能到荆阳,为什么会说以后都不会相见?

    “就不绕路,怎么快怎么去啊,”他故意像个幼稚小孩似的地回答:“他们爱拦截我就来,反正我不是蓝容止,他们来追我就是浪费时间了,对你达成任务不是很好吗?带蓝容止去王轩身边吧,我以后不会再出现在他面前了。他也……不再是我哥哥了,兄弟之情已断。”

    船舱中。

    蓝辉意识越来越模糊,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临时之前除了这段回马灯,他没任何想法,连一句对人生的总结或遗憾也没有。

    江上风浪渐缓,只是阴雨绵绵不绝。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驶入重重山嶂之中。倏地,船只开始剧烈摇晃,而后血染吴江,一具具尸体被残忍地挂在窗户上。

    戴着竹笠穿着蓑衣的年轻船夫站在如丝如针的阴雨之中,“啧”了一声。

    他撑杆调整方向,船只在江面上拖曳出一条长长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