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余晖、落日、晚秋
温辞言被面前这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怔怔地盯了快三分钟,看得他怪不好意思。林彻更是浑身不爽,抢先挡在阿言前面大吼:“看什么看,你到底找谁?” 蓝盛夏被他吓了一跳,心道中国人怎么跟巴西劫匪似的凶巴巴。 “我……我找余洛秋。” 林彻紧绷的神情陡然放松下来,但随即又带着几分惊讶:“你找他,做什么?” 温辞言倒是通情达理:“小彻,你这样会吓到人家的。可能是小秋出国时认识的朋友呢。” “你不是说不会再叫他‘小秋’了吗,”林彻皱眉,一脸不乐意的样子。 “啊……对不起,小彻,以后不会了。” 蓝盛夏一句话也插不上,探头探脑地往里边瞅着,却也不见余洛秋的身影,眼底的失落难以遮掩。 那俩人浓情蜜意地聊了一会,才想起来还有个外人晾着,温辞言满脸愧疚地说:“不好意思啊,小……余洛秋他去配音棚了,工作量大,估计得等到傍晚才会出来。” 只要还在,就有机会。蓝盛夏顿首:“没事,我可以等。” 温辞言领他进办公室里坐着等,这位余洛秋曾经的心上人,举手投足都散发着温润优雅的气息,用四个字来形容的话,大概是“如沐春风”吧。 尽管是第一次见,温辞言给他的印象都格外地好。更何况是对余洛秋而言呢。蓝盛夏一边啜饮温辞言递来的茶,一边闷闷地想。 “你是余洛秋的外国朋友吗?”林彻打断了他的思维。 相比于温柔可亲的温辞言,冷心冷面的林彻给人的感觉就大打折扣了。不知为什么,每次林彻看着他,目光泠泠,蓝盛夏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呃……算是吧。”蓝盛夏也不确定自己还算不算得上是他的朋友。 “怎么称呼?” “叫我蓝盛夏就行。” “蓝……盛夏?”林彻挑起冷峻的眉峰,“还有人叫这个名字的?” …… 气氛一时凝固。 蓝盛夏捏着饮尽的纸杯,从艳阳天的正午一直等到漫天晚霞,工作室里男男女女的工作人员或好奇或惊讶地将他看了个透,甚至还有上前要电话号码的。可惜等到傍晚,也没瞧见余洛秋一丁点的身影。 他怅然望着玻璃窗外血红的残霞,暗自思忖:如果再见不到他,自己可能真的快要忘了他的样貌。 当时也没留下一张半张照片来,只记得那头柔软的乌发,那双长着长长睫毛的棕色眼睛…… “找我?” 门外忽然响起一声疑问,声线无比熟悉。 蓝盛夏惊得立马蹿跳起来,探着脖子去看—— 余洛秋穿着素净的衬衫,在橙红的霞光中泛白,正倚在门口跟温辞言说话,轻松释然的神情同在自己身旁时截然不同—— 或许在他身边的时候,余洛秋过得并不自在吧。 蓝盛夏的心忽然十分紧张,几乎提上了嗓子眼。心脏砰砰乱跳的声音如发动机轰鸣,胸腔几乎要炸开。 他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去,甚至不忘整理下自己身上根本就没皱的宽大T恤,然而真走到了余洛秋面前,他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是你?”余洛秋转过头来,看到他,脸上闪过一刹那的惊讶,随即归于平静,“你来这里做什么。” 暌违数日,余洛秋的脸上竟然没有太大的波澜,哪怕是愤怒或失落,一丝都没有。 “小秋……我……”蓝盛夏感到自己脸庞火辣辣的,心跳得厉害,“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余洛秋疑惑道,“有什么事吗。” “呃这个……”蓝盛夏神色赧然,待周围人识相地走开,才接着说下去,“小秋,之前是我错了,我们可不可以从头来过?” 中国内陆盛夏的晚风,与里约是截然不同的。没有大西洋南赤道暖流的浸润,N城的夏风干巴巴的,没有一点水汽。 漫天橙红的霞光看起来如此浪漫,空气却恍若无垠沙漠般荒芜。 “可是,我已经放下了。” 他得到的回答只是轻飘飘的一句。 接着,余洛秋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微笑着补充说:“说起来,还要多谢你。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这么快放下执念。现在,我已经完全走出来,和阿言林彻也做回了朋友。” “那我呢?”蓝盛夏把他的话揉碎了嚼烂了,也没发现一丁点自己的痕迹。 “你?”余洛秋愣了一下,而后笑道,“其实我们都是各取所需,你想要一段邂逅,我想要陌生人的安慰,彼此得到了,这段缘分也就结束,这样对两个人不是很公平么?” “可是,我——”蓝盛夏想说什么,却被余洛秋打断。 “而且,你这样的人,每日纸醉金迷,又怎么可能为了我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呢。两个本就完全不同的人想要在一起,根本没可能的。所以,蓝盛夏,你走吧。” “不是的,小秋,我这次真的是想和你在一起,我再也不会——” “承诺不是任谁挥霍的,你还是自己收好吧。”余洛秋说完这句话,天边的霞缕也散得差不多了,至于他是如何洒脱离开,又如何消失于模糊的视野中,蓝盛夏已经记不清。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是什么,是有一天你终于想起来那个人很重要很重要,可他却说自己已经释怀。 有什么东西滑落下来,顺着太阳穴,渗入懊悔的漩涡里,生生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