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菜园风情
第五十二章 菜园风情 迎春已逝,其她人的日子还是要继续过,时间慢慢地流逝,转眼便到了八月时节。 这一天沐雪元看到黛玉拢着银宝在那里玩耍,暗暗地便松了一口气,如今总算是好了一点,不再时常抱着古琴,在月夜去往海边弹琴。 要说黛玉这一幅“月海鼓琴图”,画出来倒是很优美的,她有的时候是坐在沙滩上,有时则是坐在那一块平坦的礁石上,将那琴便横在膝盖之上,泠泠地弹奏起来。 沐雪元对于音乐没有什么研究,她的直感体验便是,古琴适合弹奏节奏缓慢的乐曲,不能像古筝琵琶一样快弹,所以古琴的曲子就显得清幽旷远,本来自己以为古琴在山间弹奏比较不错,尤其是山风吹来,吹得树叶飒飒地响,如同下雨一样,那种情境真的幽邃到了极点,简直不知该是什么心情了,不过如今黛玉去海边弹琴,夜深之后她去招呼黛玉回来休息,在那里听了一会儿,觉得居然也还不错,琴声配着水音,愈发清澈荡漾。 从前在大观园里,听曲子就讲究在池边水亭,借助那水面的回音,让音色更为悠远,此时空间里这水域可是比大观园里广大浩瀚得多,那回音效果更好,只是潮声太大,容易压住琴声,所以必须靠得很近才能够听到,不过听着听着,便发觉在海边弹琴,比起在山间的野花幽泉旁弹奏,别有一番韵味,而且心境也不再完全是那样幽深幽深的,竟然有了一种旷达开阔。 讲真从前在山林之中听琴,有的时候就仿佛走进了一个无尽的隧道,而且那里面的宽度还非常狭窄,时间久了就令人承受不住,然而在海边的这种情调,要说平静深远,倒也是平静深远的,只是不会那样令人心绝,虽然也有一种清冷到寂寞的感受,然而心胸却没有那种被堵塞的感觉。 不过纵然如此,黛玉时不时的夜里就这么出去弹琴,一弹就是两三个小时,也让人担忧啊,好在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地终于回归了常规作息,这件事情上金宝银宝功不可没,虽然不能看家,但是能给人解闷,整天围着黛玉转,黏在她身边,连去海边都跟着,一人两犬便在那里待上很久的时间,黛玉在那里弹琴,金宝银宝听上一会儿,便跑到海滩上撒欢儿,放眼望去,月光与波光之间,还能看到鱼跃出水面,林中传来夜鹰“塔塔塔塔”的叫声,所以即使是夜晚的海边,居然也并不寂寞,所以黛玉的心情渐渐地便平复了下来。 此时在海滨木屋之中,紫鹃抚摸着金宝那光滑油亮的皮毛,笑着说道:“那马格尼终于到了京都了啊,从前只听说过什么法兰西、意大利,却没有听过居然有这样一个英吉利,不知他们来这里觐见皇帝,是要做什么?” 沐雪元:日不落帝国啊,如今正如日中天,且还能折腾一阵呢。 黛玉满不在意地说:“左右不过是经商传教,还能有什么?” 紫鹃便问:“那么皇帝会怎样答复呢?” 黛玉摇头道:“那就不晓得了,反正与我们也没有什么相干,都是那些大老爷们要斟酌的事情。那些传教士散发的小册子,我也看过的,不觉得有什么稀奇,什么‘救主登山’啦,‘耶稣基督’啦,宝姐姐顶烦这种事情,道是‘异教邪说’,异教不异教的却也罢了,我只是觉得究竟也没有什么趣儿,要看经书,还不如看看佛经道藏,只是他们传说的那些故事倒是有些新鲜味道,什么‘约拿尼尼微’之类;若说是那外洋的货物,我们从前也看到过不少,就是如今在太清姐那里,也不时地能看见,终究也没有什么稀奇,不过是些钟表八音盒之类,所以这通商,开与不开都与我们关系不大。” 沐雪元暗叹一口气:“可是听说西洋人的火枪火炮厉害得很,前膛枪速度很快。” 黛玉马上听出了言外之意,眉头顿时一蹙,道:“莫非他们要打过来吗?” “也未可知。” 马噶尔尼这一次带来的礼单上面有卡宾枪、步枪、连发手枪,而此时中国军队用的还是火绳枪,单单这一个就很麻烦了,更不要说还有榴弹炮和迫击炮,幸好是路远,中间隔了一个大西洋,倘若是北方与西南边疆那个地缘位置,就非常危险了。 见黛玉双眉皱得更紧,沐雪元便笑道:“颦颦不必担忧,他们毕竟是远路而来,京都城墙如此厚重坚固,要打进来也不容易,倘若真的有事,我们躲进来也就罢了。” 黛玉忧虑地说:“宝姐姐她们怎么办?” 沐雪元一时无语,紫鹃在旁边说道:“到那时候一起逃难便了。” 沐雪元笑道:“现在也担忧不到那时,将来的事谁说得定?且先过好眼前,把中秋的礼物打点出来,颦儿从前伤春悲秋,如今居然忧国忧民了。” 虽然马噶尔尼访华的时间是提前了,不过根据另一个时空的历史,英国使团来过之后,总得经过半个世纪的时间,鸦片战争才爆发呢,从此开始了中国近代史,所以这边应该也没有那么快吧? 黛玉哑然失笑:“可是说呢,现放着那庙堂上的衮衮诸公,我何苦充这个女中的屈原,都是你这前膛枪后膛枪招的我,竟然苦恼起这些事来了。” 沐雪元一听,黛玉厉害得很,连后膛枪都知道了,后膛枪可是更为先进的武器,现在应该还没有出现,至于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装备军队,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不过估计也不会很远了。 又过了几天,八月十三乃是永嘉皇帝的生日,马噶尔尼在热河的避暑山庄觐见了中国君主,而此时在燕京城里,赵姨娘、彩霞与沐雪元则忙着给盈儿过四岁生日,说是四岁,其实不过三周岁,虽然人不多,却也热热闹闹,盈儿与永嘉居然是同一天的生日,当初沐雪元也着实吃惊了一下,不是永嘉登基,还真不知道他是哪天的生日,不过也无所谓了。 从盈儿的生日这天开始,连续三天,气氛都颇为欢快,毕竟十五乃是中秋,少不得团圆赏月,在这样的时候,自然是欢喜的。 中秋之后,八月下旬的一天,黛玉请了顾太清等人来潮音阁作客,这些诗友们素日彼此邀请,都请朋友们到家中做过客,顾太清太平湖的宅邸,还有南谷庄园,大家自然是常去的,除此还有余季瑛的绿静山房,许云姜家里也去过了,她姐姐云林两个月前来京,云林手极巧,用夜来香的花朵扎了一只鹦鹉,那鸟架则是用素馨花编成,那一回为了欣赏这一架馥郁芬芳鹦鹉,大家都到云姜家里聚会。 那一天沐雪元也去了,要说那鹦鹉扎得确实相当生动,用夜来香小巧的绿花扎成了身体,还安了一个鲜红的小嘴,鹦鹉的眼睛爪子也都配得齐全,活灵活现的,夜来香与茉莉花都是香气非常浓烈的,所以这只鹦鹉可以说是芳香扑鼻,十分精致有情调的了,一种朋友纷纷赋诗填词。 既然大家都络绎邀请去家中做客,潮音阁这边自然也要回一个东道,因此到了八月将尽,已经是丹桂飘香的时节,黛玉便请大家来赏桂花。 潮音阁的庭园建筑,是今年夏季刚刚粉刷过的,毕竟房子有了些年月,原本八成新的油漆,几年之后终于黯淡,有些地方甚至脱漆,因此六月里潮音阁便进行了房屋重装工作,找了油漆匠来,将旧漆覆盖刷新油漆,房屋内的墙皮也铲掉了重刷,墙纸也是新糊的,整整忙了大半个月,这边终于弄好之后,七月里将岛上木屋的门窗纸也换了,崭新净白的油纸,坐在榻榻米上推门望向外面,外间树木的葱绿与原木白纸造就的房屋搭配在一起,显得愈发清新爽洁。 到了那一天,顾太清、许云林、许云姜、陈素安、钱伯芳、李纫兰、余季瑛、吴孟芬、石珊枝,全员到齐,房间内外、庭院之中笑语盈喧,要说这小小的院落里,其实花卉并不是很丰富,两盆梅花,两盆丹桂,另外墙边放着几盆菊花,这个时候那黄的白的菊花也开了,与丹桂两相呼应,因为院子小,颇为紧凑,倒是也有了一种花团锦簇的气象,再配上那鲜妍的红门绿窗,景观虽然小巧,却也颇为精致。 赏了一会儿桂花,又弹琴放歌,便到了吃午饭的时候,沐雪元与紫鹃从厨房里一盘一盘端了上来,无非是些鱼虾鸡鸭之类,要说别的,众人倒是也都罢了,唯独那一钵烩黄豆,非常新奇有趣,连顾太清都连连品尝,笑道:“这红汤到底是怎样熬成的?我品着有些柿子的味道,然而却又不同,那一股酸味不像是加了醋,倒像是果子本身的口味,酸得清爽。” 顾太清乃是贝勒福晋,怎样的珍馐玉食没有尝过?唯独这个却是平生第一次,因此不由得顾太清便惊奇了。 黛玉笑道:“姐姐再猜一猜?” 顾太清无论怎样,都猜不出,旁边众人也一派茫然,许云林关切地说:“知道妹妹一片真心,不过像这种珍奇的果品,便不要多买了,姐妹情谊原不在这上面。” 这一下连沐雪元和紫鹃都笑了起来,紫鹃咯咯乐道:“云林夫人,好教你知道,我们最是善于持家的,这汤汁虽然不很常见,却并不贵,乃是番柿煮成的,把全红了的番柿洗净去了皮,切成小块,便放在锅里熬,最后就是这个样子。” 众人这才恍然,钱伯芳惊讶地说:“番柿竟然也能吃么?我家园圃倒是也有栽种,不过都是欣赏那结成的果实,圆红玲珑,十分漂亮的。” 黛玉笑道:“能吃的,我们已经吃了几年,味道着实不错,尤其是夏季里,用这个炊了鱼虾来下饭,十分清爽,从前只是拿来看,倒是有些暴殄天物了。” 尽管放心,经过几年的毒理学测试,目前观测这种食材还是健康的,没有发现有什么毒性。 听过这一番解释,院落中登时一片哄然的笑声,李纫兰笑道:“也真亏了你们胆子大,连这个都敢试。” 黛玉笑着指向沐雪元:“兰姐姐去说她,都是她,把个张骞通西域的劲头都拿了出来,看到什么便要试一试,这番柿能食便是她发现的。” 沐雪元:我倒也不是什么都敢轻易尝试,只是前世这西红柿实在太普遍,有时加了晚班回到家中,来不及烹调别的食物,便从冰箱里取出一颗西红柿,打上一个鸡蛋,便做了一份番茄炒蛋,以此下饭,或者是西红柿肥牛片煮汤面,还可以加两条青菜,又省事又营养,西红柿,上班族友好型蔬菜。 钱伯芳点头:“如此一说,今后餐席上便多了一味食材,却也是一件好事,不但口味丰富,今后那花园便也是菜圃,那些治国理政者爱讲些经济之学,我们虽然不懂得那些国家大事,不过这却也可以算作是‘经济之学’吧。” 石珊枝笑道:“确实事关民生呢,要说与西洋人的交易,倒也不是完全的不好,虽然有人作恶,不过终究传了这番柿来,还有辣椒,我们是不怎样吃辣椒的,不过据说云贵那边用辣椒来代替盐,也是功莫大焉。” 这一群朋友之中,相当一部分出身江南,饮食口味清淡,辣椒简直酷刑。 这时吴孟芬将脸转向顾太清,问道:“太清姐,听说陛下将那英吉利使臣的请求逐一批驳,打发回去了?” 顾太清点头道:“的是如此,本以为他们是来朝贡的,哪知竟然是要开埠通商,还要互派什么大使,这是把英吉利与天朝当做对等的来看了?最可恶的便是,竟然要天朝划一块地方给他们住,他们这一回拿了那么多武器来,又是枪又是炮的,说是给陛下的礼物,其实是司马昭之心,打算吓唬谁呢?陛下当然愤怒,圣寿之后,便让他们赶快走了,吩咐沿途地方多加警戒,以防外夷滋事,连海防都加倍严密了。” 众人纷纷点头。 沐雪元:要说虽然这个时代没有什么平等外交的概念,不过日不落对大天朝,其实也是配得过了,马噶尔尼提出的条件,不完全是合理的,比如提出土地要求很险恶了,只是哪条不行便驳哪条罢了,何必一条都不准?互派大使是很重要的啊,至于送来的武器,别光盯着“威胁恫吓”上面,能仿制尽快仿制,如果不能大批量制造,就赶快到英国学学技术,当然了这类军工技术,人家未必透露,不过那边的科学基础学科可以引入学习,自己研究,在这里关起门来坐等人家发展哪行? 天朝现在其实并非是没有对外贸易,比如说在广州,就是十三行垄断了海外交易,有点类似国营外贸,所以马噶尔尼这一次便提出,“英国人可以与所有的中国商人,而不局限于只与公行有接触”,对于开放国门,沐雪元并不是本质主义的观点,不是为了开放而开放,比如鸦片,这个就绝对不能输入进来,但是互通有无还是很必要的,尤其如今大航海时代早已开启,全球化经济已经开始拉开序幕,再继续这样只顾守着旧有的节奏,非常危险,虽然不认可西方用战争方式打开中国的国门,不过就这么因循着,真个如同世外的人,即使没有战争,也是非常不利。 更有意思的就是这一条,“准许中国人教英国人汉语”,这就说明当今政权对中国语的传授是持一种消极态度的,以至于要特别列出这一项来,后世满世界推孔子学院,因为推销力度过头,引起别人反感,如今人家主动要学,这边却还紧抱着不放。 在另一个位面的时候,沐雪元看到有人痛恨慈禧,说慈禧误国,敌人打到门口了,也不想着改变,如果换做是乾隆,一定振兴起来,沐雪元就感觉很是好笑,这人究竟晓不晓得历史?历史上就是乾隆错过了与西方交流的重要机会,五十年后西方用坚船利炮得到了谈判桌上没有得到的一切。 要说慈禧确实有错误,向十一国宣战,极其错误地估计了双方力量对比,寄希望于义和团更是胡扯,不过庚子国变之后毕竟是变法了,那些贬慈禧捧乾隆,甚至把沉迷戏剧的精神吸毒者咸丰都当做希望之星,究竟是真的有自己的历史观点,还是只因为慈禧是个女人,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