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沙漠之舟
第十四章 沙漠之舟 六月十五号这一天，芮姜是下午班，早上八点多的时候，她站在一片戈壁前，如今这里已经不再荒凉，去年随手洒下的沙葱种子已经生长起来，虽然是三三两两，但放眼望去却也可以称作是绿绿的一片，尤其此时最别致的是，沙葱花已经开了起来，粉绒绒一簇簇凑在一起，如果密度更高一些的话，倒也可以看成绯红的轻云。 妈妈和姨妈出去游玩的时候，给自己发过粉黛乱子草的照片，一大片仿佛粉红的烟雾，当时自己就很羡慕啊，也很想有这样一片花园，如今开启了空间，虽然这里的环境不太适合种植这种观赏草类，不过自己有沙葱，当沙葱花开的时候，这戈壁滩上也显得烂漫了起来，格外生机勃勃。 从前面对着一片浩瀚黄色的无边沙漠，芮姜最期盼的是看到绿色，绿色代表着生命，因此她最爱看的便是绿洲上的树木和草地，绿得那样旺盛，让她有一种轻松安全的感觉。而如今芮姜感到，单纯的绿色对于自己来讲略有一点不足，虽然可以保障生存，然而却缺少了一些生命的乐趣，而当自己看到这样粉红色的花朵，顿时就有一种轻快浪漫的感觉，绿色令人沉静，而花朵鲜艳的颜色则令人心情活泼，让人感到生活忽然间便充满了乐趣，居然有一点诗情画意起来。 这时忽然有一条热热的舌头舔在了她的脸上，芮姜转过头来一看，咯咯笑道：“沙伊达原来是你，啊蜜娜，你好像长高了哦。” 如今与绿洲中这一小群骆驼已经熟悉，芮姜便给她们逐一取了名字，上个月刚刚分娩的母骆驼叫做沙伊达，她的女儿则叫蜜娜，而带领驼群的那只最年长的母骆驼则叫做哈扎密，前两个名字都是出自三毛的文，这位老祖母的名字则是从一首伊拉克诗歌里面摘出来的，原文叫做“哈扎密的话句句在理”。 这首诗的其她部分，芮姜都已经记不得了，唯独这一句印象深刻，她还记得诗尾的注释，这句话的来源是，相传阿拉伯半岛上两个部落为水源引起殴斗——水源，又是水源——一个名叫哈扎密的妇女出面阻止了仇杀，从那以后“哈扎密的话句句在理”就成为一句谚语，意思是“举足轻重的话”，所以用这个名字来称呼雌骆驼首领真的很合适啊。 芮姜轻轻抚摸着沙伊达的脖子，沙伊达则亲昵地将头在她的脸上身上蹭来蹭去，芮姜伸长手臂，用力在它的两峰之间按了按，沙伊达晃了晃脑袋，十分灵便地坐在了地上，芮姜抓住它前面的驼峰，一下子就跳在了沙伊达的后背上。 沙伊达伸长脖子，鼻子在一簇沙葱花上嗅了嗅，然后张开嘴就把那一簇粉红色的花朵吃了进去，一边咀嚼着，一边晃晃悠悠站了起来，芮姜端坐在两只驼峰之间的位置，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只太阳镜戴了起来，然后弯下腰去一拍沙伊达的颈部，伸手往前一指：“沙伊达，我们去那里。” 沙伊达的鼻孔里喷出一道气息，迈开步子便往无垠的沙漠中走去。 沙伊达在沙海之中从容地小跑着，跑得十分平稳，野骆驼与家养的骆驼比起来，四肢显得纤长，毛发要短一些，驼峰相对小而尖，如果用人类的外观来比较，野骆驼便是高高瘦瘦，看起来体型俊俏，连步态都很容易展现出优雅的风度，由这样一峰骆驼带着自己游览沙漠，拍摄出的照片一定会是非常洒脱的吧？ 芮姜将头上包裹着的长长丝巾整理了一下，然后摘下太阳镜，裸眼观看着远近起伏连绵的沙丘，高耸的沙山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光泽，给人一种金字塔的联想，撒哈拉里面的人每天就在这样无边无际的沙漠之中行走，骑着骆驼在荒凉无人的大漠之中长久地徘徊，只听到风吹沙粒的声音，还有沙漠之舟偶尔的鸣叫声，每当天空有鹰隼掠过，天际线就显得灵动起来，这些飞翔的猛禽是多么自由自在。 在这样辽阔壮丽的景物之下，人的心胸极其开阔，不过却也感到从遥远的地方滋生出一丝悠长的寂寥，令人的胸中生出复杂的感慨。芮姜高高地坐在沙伊达背上，视线放得更远，虽然在这样无声孤寂的沙漠之中，心头的滋味如同将各种调料混合在一起，实在难以说清，不过一想到外界沙漠中的骆驼大赛，芮姜就觉得，还是让自己这么安静着吧，热闹可以在外面寻找，然而空间中的宁静还是要保持啊。 脑子里这样散乱地想了一会儿，芮姜将太阳镜重又戴起来，于是眼前的景物便多了一层茶色的滤镜，行走沙漠必备装备是太阳镜，当然还有水壶，为了今天上午的长途旅行，芮姜特意买了一只大大的军用水壶，草绿色的水壶挂在脖子上，真的有一种沙漠探险者的风范啊。 太阳渐渐越升越高，四周的空气越来越热了，阳光也变得刺目，芮姜身上的汗如同流水一样地淌了出来，身上的力气迅速消失，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这个时候一段句子蓦然闪现在她的脑中：“太阳像溶化的铁浆一样洒下来，我被晒得看见天地都在慢慢的旋转”。 一只黄褐色的沙蜥从旁边飞速跑过，钻进了洞穴，她知道自己也该回去了，这样的高温不但自己经受不住，沙伊达最近正在换毛期，身体的皮肤几乎全部裸露在外面，虽然它的皮肤坚韧，然而如此强烈的光线仍然是有些难熬的，这个时候它最好还是与伙伴们一起待在绿洲中的椰枣树下，一边吃掉落的椰枣，一边乘凉。 芮姜回到地下基地，补充了一些淡盐水，休息了一下后便洗了个澡，她感觉自己的身上已经凝结了盐粒，恍若盐津梅子。从来没有出过这么多汗呢，仿佛要将身体内的水分都大更换一下，成为一个全新的人。 冲洗清爽之后，芮姜舒服地大叫了一声，没有什么幸福比得上在沙漠中暴晒过一阵后，再洗一个温水澡那样的焕发生机，身上的无机盐和黏腻的汗液都冲洗掉，干干净净的，有了对比之后，如今的舒适便愈显可贵。 芮姜走进厨房，吃过午饭后，自己就要去上班了，这一天的安排真的是十分充实，上午深入寂静无人的沙漠，下午就在车水马龙人声喧闹的城市里做维持社会运转的一份子，场景变化非常大，拍成电影大概很有一种奇幻效果吧。 第二天早上，芮姜早早地来到外面，赶工结束之后，她提着一个小筐子来到一棵仙人掌前，这棵米邦塔肉掌上结了许多红色的果实，这一阵芮姜时常就拿这些当做水果，毕竟只吃椰枣的话难免有些单调，当然她也会在外面超市买一些水果，不过仙人掌果也是很重要的果类补充。 芮姜的手刚刚碰到一枚果实，忽然间从她身后探过来一只修长弯曲的脖项，前方加大码鸭嘴形状的硬喙在绿色的掌片尖端猛地一啄，芮姜看好的那枚果子就消失了踪影。 芮姜转过头来一看，我的天鸵鸟啊！要说鸵鸟啄食的能力可真不是盖的，精确度相当高，这一下真是快准稳，一枚果子一下子就入了口，绝不会一个位置偏差将果实弄落到地上，此时那枚仙人掌果就顺着鸵鸟长长的食道往下走着，芮姜可以清楚地看到一个圆圆的食球正在不住地往下走，好像保龄球滚动在球道上一样，看得芮姜喉咙里一阵发梗，条件反射地就要打嗝。 鸵鸟吃了仙人掌果，挺直脖子机警地左右看着，那眼神很显然是：“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在靠近我吗？” 芮姜一巴掌拍在仙人掌的掌片上，鸵鸟，既然这么担心天敌，为什么不吃高处的果实，一定要和我争抢低矮处的果子呢？自从仙人掌开花之后，你的食谱可是丰富了许多，连花带果实都给你吃了，现在又开始啄食沙子，这是吃得有点多，所以要助消化是吗？ 客厅里面的餐桌上，早餐盘子里除了蛋饼，还摆放了两枚仙人掌果，这样营养就很充分均衡了，芮姜剥掉果实外面黄绿色的厚皮，露出里面红色的果肉，然后便咬了一口。其实这种果子虽然味道很清新，也十分滋润，然而却是没有太多甜味的，这毕竟不是培养来专门吃水果的，不过口味纵然一般，营养却十分丰富，所以做食物也是很不错的，至于水果的甘甜，自己还是指望一下火龙果吧，今年年底应该会结果的了。 这一天芮姜是早班，所以经过了一天的工作之后，黄昏时分就回到了家中，吃过晚饭后，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左手搂着小橘，右手端着一只七彩条纹的猫食盆，笑眯眯地看着小橘埋头吃东西。 经过这些日子的磨合，现在花姐和黑莓总算不再一看到小橘就想打了，虽然当自己不在的时候，仍是不敢让小橘与那两只在一起，不过让人略感欣慰的是，这几天再看到自己抱着小橘走进它们地盘的时候，花姐黑莓已经很少对着橘猫露出威胁的姿态。 芮姜的目光一扫，看着屋子角落里几只砂盆，如今自己家里有三只猫，光是猫砂盆就有四个，堪称大户人家啊，真的很让人骄傲。 这时，手机微信响了一声，芮姜将小橘和猫食盆都放在沙发上，从茶几上拿过手机一看，原来是家庭群里面姨妈发来了语音消息：“姜姜啊，我一个老同事的女儿这个周日要结婚呢，那姑娘比你还小两岁，长得蛮清秀，找了咱家隔壁栋的邻居结婚，那男人相貌平平无奇也就罢了，关键是还有点发福，看着微微显胖呢。” 芮姜一听，脑子就转了起来：“啊姨妈，该不会是个老男人吧？你到时候参加婚礼，问一下年龄啊。这一下又要费礼金啊，有去无回，想想就肉疼。” 姨妈芮预在那边咯咯笑道：“看你把人家说得这么不堪，也许人家在ZJ有房呢？礼金收不回来也就罢了，总不好为了回笼资金而去结婚啊。” 芮姜扁了扁嘴，道：“姨妈啊，ZJ这种地方让我们去住的话，我们愿意吗？在那里有房又有什么意思呢？” 这个时候妈妈芮苇也发了一条消息进来：“啊呀姜姜啊，为什么要嫌弃人家ZJ呢？ZJ也是很不错的地方嘛，你曾经去玩儿过的，有山有水，风景很不错。” 芮姜噗嗤一笑，说：“ZJ的山水是不错的，不过那里的人怎么说呢？虽然也是有钱，但却不是很喜欢消费的样子，所以配套设施难以升级，百货商场都开得很艰难，所以舒适度就上不去，不过ZJ香醋还可以的。” 一说到醋，芮姜就不由得想到了螃蟹，好一阵没吃螃蟹了啊，再过两个月，自己就可以去湖里打捞螃蟹了，因为天气炎热，这里的螃蟹比外面熟得要早一些，味道也还不错。 其实妈妈对于自己对ZJ的评价略有一些敏感，芮姜也是可以理解的，虽然年轻的时候因为工作原因来到大连，但芮姜知道，母亲的内心还是希望落叶归根的，所以就有点在意自己对故乡以及故乡周边地区的观感。对于未来的事情，芮姜也是有所考虑的，虽然她对于自己的人生规划有一个大方向，不过芮姜也晓得人的一生是有许多变化的，所以虽然现在自己是在大连，但是或许有一天就会因为种种原因离开这里，或许会去无锡，也或许会去其她地方，总之灵活调整吧，世界变化这么快，有几个人的人生计划不是充满了涂涂抹抹呢？ 一边与亲人聊天，芮姜一边抬头看地上的那两只猫，只见黑莓和花姐彼此都伸长脖子去吃对方盆子里的猫粮，呈现一种交叉进食的状态，芮姜噗嗤就是一笑，抚摸着小橘脊背上的皮毛，说：“还是我们小橘最斯文成熟，不像那两个，好像小孩子一样，总是觉得别人家的饭菜香，其实都是一样的食物啊。” 猫的疑心病啊，也着实太重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