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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十三年后的结局

    第五十章 十三年后的结局

    五年后,七月里的一天,云海镜中午在办公室里只躺了一会儿,就满脸是汗地爬了起来,十一点多的时候办公室里又停电了,即使是自己这间监理办公室也不例外,到现在残余的空调冷气已经跑得差不多了,因此午睡也就不再是怡人的。

    已经四十一岁了啊,虽然身体仍然是很不错的,毕竟常年都坚持田间劳作,肌肉十分结实,也很少生病,可是对高低温的适应能力似乎不像二十几岁的时候那样强了,那个时候三十几度的高温稀里糊涂也就过来了,现在却是感受深刻。

    到了这个时候,云海镜索性打开窗子,虽然外界的高温之下几乎没有什么风,即使有一点点风,也如同蒸汽一样只令人感到燥热,然而心理因素是强大的,多年的经验让她总是认为,打开窗子多少能够凉快一些。

    云海镜坐在座椅上,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扇子,握在手里不住地摇着,右手则习惯性地拿过手机,点开微信,看了一下聊天记录,又点进朋友圈去瞧,她其实是很少看朋友圈的,那里面多的是励志软文、微商,或者是家庭照,对于她来讲都是没有什么营养的东西,不过偶尔好奇之下也会看一看。

    朋友圈果然一如既往,都是鸡汤,于是云海镜的手指也滑动得特别快,刷刷刷就向上刷屏,过了一会儿她忽然看到了倪佳茵发的一条朋友圈消息:“天天这两天不时就会流鼻血,真的是很让人担心啊,一整团卫生纸都给血浸湿了,谁能理解一个妈妈的忧虑?”

    云海镜微微一皱眉头,顺手就点了个赞,这本来是一个常用的表示鼓励的方法,但是点赞之后她发觉好像有点不太对劲,连忙将赞取消掉,发了两句鼓励的话,然后私信倪佳茵:

    “佳茵,天天最近怎么了?感冒了吗?为什么流鼻血?”

    过了二十几分钟,倪佳茵回复道:“不晓得啊,她一向没有这个毛病的,我家邻居有个孩子是鼻粘膜问题,有时候就会流血,但天天不是啊,最近也不见发烧咳嗽,所以我爸爸说是不是天气燥热,火气太大了,要我给她煮一点降火润燥的汤水来喝,所以我就给她煲了绿豆汤、冬瓜汤,希望吃了能够好一点吧。”

    “希望是这样,照顾孩子真的是很不容易啊,对了,天天今年十三岁了吧?准备上初中了吧?”

    “是啊,是十三岁了,难为你还记得她的年纪,有时候我自己都觉得有些模糊了呢,已经这样大了,还是容易生病。今年九月要升初一了,她这样的身体也不知行不行呢。”

    “不要担心,应该不是大问题的,不过如果一直流血,最好还是去医院看一下吧。”

    “嗯嗯,我也是这样想的。”

    安慰过了倪佳茵,云海镜忽然想到,冰糖绿豆糖水啊,广州的糖水是很出名的,从前都是在甜品店吃,打开空间之后,厨房这样宽敞便利,大部分食物便都是在这里自己调制,那一年夏季,自己上网搜了粤式糖水的做法,便在厨房里鼓捣着开始做了起来,几个月后就已经很像样子了,最近天气确实燥热,自己这个周末也要弄一点绿豆糖水喝喝。

    一周多之后,七月十九号的这一天,云海镜正坐在客厅沙发上,喝着一碗牛奶玫瑰绿豆沙,玫瑰虽然经过糖的腌制,仍然保留着独特的香气,那紫红色的花瓣不但为淡绿色的豆沙增色,也让口味更加丰富。云海镜端着白瓷碗,用调羹搅合着里面的液体,向窗外望去,蔷薇花丛之中,木质的秋千椅正静静地垂挂在横梁之下,连一丝风也没有,因此就连微微晃动也不会发生,这样炎热的天气,秋千也有些寂寞了,只有两只蝴蝶绕在金属链和木质椅周围不住地飞着。

    夏日午后的花园格外寂静,时间也显得分外漫长,在这样美好的午后,自己怎么舍得午睡呢?一碗沁凉的绿豆沙下肚,让人的精神随之舒爽了起来,吊扇带来的风更加显得清晰,那嗡嗡的扇叶旋转声催眠效果也减轻了许多,云海镜将空空的碗放在茶几上,拿过旁边的龙应台散文就看了起来。

    她正看着书,忽然微信响了几声,云海镜拿过手机来,一看原来是荣会长,荣海棠部长已经到了退休的年纪,然而她却退而不休,凭借高强的人际关系手腕转入工会,当了工会会长。如今云海镜很注重老相识了,她认识荣海棠已经将近二十年,一想到这么多年共同应对难题的经历,就感到很亲切了,而且荣会长找她一般也不会是什么大事,最近没有严重的事故,闹罢工也不是很容易,所以她就很放松地点开了与荣海棠的对话框。

    “海镜啊,行政倪佳茵的孩子,身体检查结果出来了,是脊髓瘤,可惜啊,得了她爸爸一样的病,她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我晓得你和她关系一向不错,所以就特别和你说一下,刚刚行政部的部长和说了这件事,我连忙给她打了个电话,她哭得那个惨哦,现在担心的不仅仅是孩子的病情,还有她男人的事,是二婚不是亲爹,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那个男人会怎么做还很难说呢。”

    “啊……这样就太过分了,家里出了这么严重的事情,他怎么能说撒腿就跑呢?我现在就给佳茵打个电话。”

    “嗯嗯海镜啊,不要太过激动,毕竟她现在也只是担心,丈夫还没有表态呢,所以不要急着谴责。”

    “我有分寸的,放心吧荣姐。”

    云海镜很快就给倪佳茵打了一个电话,手机的那一端,倪佳茵不住地哽咽:“海镜啊,我怎么就这么命苦,文咏当年就是因为这个病离开的,我本以为孩子是好好的,这么多年虽然身体弱了一点,但是好在毕竟没有太大的问题,哪知她长到十三岁,忽然间发现了这个病啊,如果不是她鼻血流个不止,还查不出病情来。”

    “佳茵你不要慌,现在是初期还是中期?”

    “中期了,凝血功能障碍都出来了。”

    “中期也没关系的吧,现在医学发展了,好好和医生配合,还可以治疗的,工会那边应该会组织捐款的,你再问一问寇家,她家也不会不管的吧?”

    “我当然是要告诉她奶奶家了,可是她们会怎样做,我也不敢想,我现在还不知要怎样告诉我老公,他这个人平时就不咸不淡的,虽然说也没有什么不好,但是我们这样的重组家庭,你知道本来也没有多少真心的,大家不过就是搭伙过日子而已,人到中年,大家都很现实,哪里像年轻初恋的时候,那样的付出真情,那么纯粹……”

    云海镜:你的初恋寇文咏也不怎么样,尽是算计你来着,不要说都是他家里人出头,这寇文咏典型的白莲花男主,如果他坚决反对,他家里也不能这么干。

    “事情终究是瞒不住的,你想一想要怎么和他说,不要太担心。”担心也没用。

    “是啊,瞒不住的,一想到要和他说这种事,我就头疼得厉害。”

    云海镜安慰了一番倪佳茵,挂断电话后往沙发上一仰,脱口说了一句:“造孽哦!”

    倪佳茵的女儿检查出这样重的病,工会自然是组织捐款,很快轻松筹也发了出来,云海镜在工会捐了五百,轻松筹没有理,直接转账给倪佳茵又是五百。

    倪佳茵点了收款,啜泣着对她说:“海镜,谢谢你,我现在才知道什么人是真正对我好的,就说我那个老公,现在居然在和我提离婚,他说他还有个儿子,不能这样给我们拖累,所以他一定要离婚,逼着我快一点签字,他好马上抽身。世上怎么会有这样无情的人?虽然没有指望他为天天付出太多,然而出了事立刻要分,也太绝情了。”

    云海镜:夫妻本是同林,大难来临各自飞。

    “佳茵,你想开一点,毕竟天天和他没有任何血缘上的关系,如果实在不行,那也没有别的办法,毕竟捆绑不成婚姻。”

    “是啊,他如果怎样都要离,我又有什么法子?还能逼着他不准离婚么?”毕竟不是男人,还能拿刀胁迫?好吧确实有女人特别猛,但是自己不是那样的啊。

    云海镜到了这种时候,也真的说不出别的话,很表面化地劝慰了两句,便没有再说。

    第二天晚上,云海镜从工地回到家里,吃过饭后坐在沙发上刷了一下新闻,一个鲜红刺目的标题跳到她的眼前:第一家博彩娱乐会所经政府批准,所在海南三亚正式成立。

    色情 赌博啊,全都合法化了,这都是什么事儿?而且选择的这个地方也是费了一番脑筋,海南岛啊,与大陆隔水相望,就好像把僵尸病毒局限在一个天然隔离区一样,理论上比较好管理,就怕僵尸能潜水。

    接下来的日子里,云海镜在忙碌的工作之中,也将倪佳茵的那一条线捻进自己的生活脉络之中,倪佳茵那边的进展真的是让人叹息,孩子发病不出三个月,老公就和她离了婚,双方分割了财产,因为之前的房产是男方的,倪佳茵便带着孩子回到娘家,母亲父亲这时候年事已高,身体也不是很好,为了孙女的事情,硬撑起来帮她料理。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自己当然是认为倪佳茵的丈夫有些太过冷漠,不仅仅是自己,周围的许多同事也都是这样的想法,婚姻本来是为了遮风挡雨,然而却发现当风雨来临的时候,另一方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然而这样的谴责却又有什么用呢?

    不要说对方根本听不到,就算是听到了,也可以很理直气壮地说:“我是和她结婚,又不是给她卖命,几十上百万的治疗费呢,当我家里是开银行?婚姻是一个民事法律合同,可以缔结也可以解除,你们懂不懂?不要说本来就不是我的孩子,就算是我的,我可能也要考虑一下哩。你们这么有爱心,自己怎么不顶上?别都跟笑话里的康有为似的: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今中国未闻有因变法而流血者,此国之所以不昌。有之,请自嗣同始。”

    也真的是让人无话可说啊。

    天天手术后很快要进行放疗化疗了,因为放化疗而开始脱发,十三岁的孩子实在太痛苦,有几次都想自杀,家里的气氛可想而知。

    十二月下旬的一个晚上,云海镜坐在梳妆台前,打开一瓶面霜的盖子,将里面的膏体涂抹在自己脸上,这么多年了,自己一直用的珂润,当初经济状况好一些之后,正巧绵羊油也不好带入国内,于是自己就尝试了一下这个品牌,发觉十分不错,很滋润,不油腻,擦在脸上之后摸起来有一种丝绒感。

    在冬季的夜里,坐在温暖的房间中,掌心摸着光洁柔滑的面部皮肤,天鹅绒一般的触感让她很不诗意地想到了窗帘,十几年时间过去,当年的窗帘仍然在使用,只有稍稍的褪色,一转眼距离自己当初开启空间,已经十三年的时间过去了啊,虽然已经在空间中真实地生活了这么多年,但偶尔有时回忆起从前的情景,心中也是一阵的不可思议。

    擦过了面霜,云海镜从厨房端了一碗紫薯汤进来,靠坐在床头慢慢地喝,田里的新鲜紫薯已经全部消失,如今用的都是储存的紫薯,在收进仓库之前曾经晾晒过,在阳光的照射下,一部分淀粉转化成糖,而且水分蒸发,糖分浓度提高,这样的紫薯会比鲜紫薯更加甜一些,做紫薯汤可以少加一些冰糖。

    心形碗中的糖水,那细碎的紫薯块有一种剔透的感觉,略有一点像是紫晶,整碗糖水看上去就好像一颗紫红色的心脏。

    云海镜忽然想到倪佳茵前两天和自己说的话:“为什么天天这孩子一点都不懂事?一家人都为了她的病四处奔走,到处筹钱,现在家里除了她,其她人连鸡蛋都不敢吃了,她却问我为什么要生下她?海镜啊,她问出这句话来的时候,我的心都凉了,我当时的那个心情,简直无法向你描述,一瞬间我就觉得这孩子太不知感恩了,无论如何,我毕竟给了她一条生命,她怎么可以这样说?如果是那种特别强硬的母亲,可能会说出很绝情的话来吧,但是我不是那样的妈妈,所以我和她讲:‘谁让你投胎到我这里呢?如今也只好责怪命运,命运实在太残酷了’。”

    云海镜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命运确实是非常残酷,一个孩子在胚胎期无法自主决定自己是否要出生为人,然而当出现问题的时候,一切又都成为她自己的选择。

    这个想法真的让人心头郁闷,云海镜深吸了一口气,将这件事放在一旁,否则连自己最爱的紫薯汤味道都有些变了。

    云海镜转头看向黑沉沉的窗外,再过一些天,应该就会下雪了吧,洁白的雪片将地面上的一切都掩盖掉,看上去一片纯银的世界,显得非常纯粹,在这样一个单纯的世界里,就不需要纠结那样复杂的事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