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抵押
第十四章 抵押 这么多年来,商玦这还是第一次吃饭吃得这么爽快,不仅仅是热腾腾的丰盛饭菜,更是那种吃饭时的心情,不再需要躲在角落里,不再需要如同做贼一样等别人都睡了才敢进空间飞快吃一点。尤其是冬天,外面呼呼的冷风,自己只能找个北风的山洼升起柴火来在冷气中吃加餐,那种紧张急迫的心情让她感觉自己一直处于战争状态,应激反应非常强烈。 如今不是这样了,这个房子里的其她人全都走了,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虽然外面就是人来人外的街道,但是此时在她感觉上,房屋之中就是一个一定程度上的密闭小空间,有点像随身空间的意思。因此她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安全与平静,经历了十二年的步步惊心,现在她终于可以放松了,可以好好享受生活了,因此面前的黄芽韭羊肉馅的蒸饺就显得比本来的味道更加鲜美。 商玦是很喜欢吃羊肉的,前世每到冬天就经常做羊肉煲羊肉火锅羊肉包子羊肉水饺,热气腾腾的吃起来感觉特别温暖,是冬季里的一大慰藉,要说汴京城里羊肉也是常见食品,除了软羊,还有羊肉汤饼、羊肉粥、旋煎羊,价格也不是很贵,只不过商玦毫无自主权,自然不是想吃就吃,就算偶尔能吃到一点,也是人家剩下的,所以结果几乎就是十几年没好好尝过羊肉味儿了。 如今终于自由了,一张桌子边只坐着自己一个人,不像厨房里那样局促,况且又没有人随时监视,如同猫捉鼠一样,商玦的心更加放得开,金兵围城的事暂且放在一边,先让自己好好享用了这一顿早饭再说。 商玦大快朵颐地吃着羊肉蒸饺,本来还想给自己冲一壶茶的,但是搜了一下房间,茶饼已经都被带走了,让自己想直接把茶饼敲碎泡个散茶都不行,真的是干净利落的打包搬家啊┓(?′?`?)┏ 商玦配着温开水美美地吃过了早饭,然后坐在椅子上微微向后仰,用手抚摸着微微凸起的胃部,就开始盘算起来,空间的再造计划她从前夜深人静的时候已经考虑了无数次,早已有了腹稿,如今情况略有变化,所以规划也要略加改变,有一些东西要提前收罗了,比如农具。 天可怜见的,桑平作为一个城市居民,储物间里没有真正的农具,阳台小菜园倒是只用小铲子就可以翻土,但是这在空间中大面积种植完全不够用啊,这些年来每到开春的时候,自己只能在半夜偷偷溜进储物间拿了斧子劈开泥土,真成了刀耕火种了。夏季里倒是可以用削尖又炭化过的尖头木棍除一下草,但那毕竟不方便啊! 自己本来的计划是,将来找个机会脱离桑平一家,然后立刻逃得远远的,路上可以顺便收集一些东西,不过主要用具都要等到逃离足够远的时候再置备,但是现在看来,既然是桑平飞一样抢先离开了汴京,那么自己就可以先收集物品,再出门逃难,毕竟靖康之难是非常惨烈的,许多东西如果现在不收罗,未来一段时间可能就没机会收集了,另外有些东西倒是可以不必再重新置办,比如纺纱织布机,这两件大件笨重的东西没有包含在严氏的打包计划里,毕竟长距离亡命要以金银细软精细小巧的物品为主。 商玦将房屋仔细搜罗了一遍,把剩余的东西记在心里,加加减减又列出了采购紧急次序,便进入空间,不多时抱出一只野鸡来,虽然是冬天,有些难以觅食,但是商玦用自己种的菜也将那两只鸡喂得好,只可惜水稻小麦种植面积太小,否则还可以把这些喂给它们,如今只偶尔撒几颗实在没发育好的谷粒麦粒。 商玦推开厨房的窗户爬了出来(没办法,严氏桑平将所有钥匙都带走了),抱着那只鸡就走出了街巷,远远地走过几条街,打听着来到马行街上。说起来有些伤感,她穿来宋代这么多年,又是住在汴梁,却从来没有来过马行街,这是东京城中数一数二的商业街,街道两边密密麻麻的铺子这个时候全都开张了,虽然战事紧急,但是这里的人却仍紧赶慢赶地做生意,逃避战火的看来还不多,毕竟都是在汴京打拼了多年,产业不是那么舍得下的,而且风餐露宿的逃难也不容易。 商玦找了个食肆,将那只野鸡卖了八十文钱,这个年代的人也喜欢吃野味,野鸡的行市比家鸡要贵一些,她这只鸡又养得肥大,才卖出了这个价钱。然后商玦第一件事就是进入牙梳铺买了一支刷牙子、一把掠头,牙刷梳子都有了,另外还买了一小盒“牙膏”,伙计很殷勤地做商品推销:“小娘子且看,这乃是柳枝、槐枝、桑枝煎水熬成的膏子,又加了姜汁、细辛,用来擦牙最好不过。” 商玦冲他抿嘴一笑,爽快地付了钱,将东西装进袋子里,然后匆匆便回去了。 回到住处,商玦立刻就着刚刚烧开此时已经变温的水刷了牙,刷牙的感觉真爽啊,虽然不是现代的牙刷,但是古代这种马鬃制成的牙刷也是很可用的,这牙膏也别有风味,原生态纯自然返璞归真啊,太小清新了。 古代没有真正的牙医,所以口腔卫生就格外重要,虽然这时代已经有了牙刷,商玦也经常给桑平严氏还有桑无病端刷牙洗脸水,但是她自己却是用不上的,一支牙刷二十文呢,不是很贵但也不便宜,桑平当然舍不得给她花这个钱,这些年商玦只能悄悄拿一点布头到空间里,饭后漱口擦牙,到现在她的牙齿还没什么问题真的是万幸。 仔仔细细刷完牙,商玦呵出一口清新的口气,举着牙刷“耶”了一声,“我们的目标是:没有蛀牙!” 商玦又将剩下那只鸡卖了,得来的钱买了些针线,还有一把剪刀一根尺子,严氏真是“搜剔净尽”,把针线盒连同绣花绷子都拿走了。回到空间中,商玦将一根针敲弯,做成鱼钩,然后用斧子砍断一根树枝,将一段麻线拴在上面,下方连着鱼钩,鱼钩处又拴上几根野鸡的羽毛,那是她从前留下来以备万一的,然后便丢进湖里,自己回到外面房屋中打开桑平的衣箱,找出一件没带走的旧衣服,抄起大剪刀就开始裁剪缝补了起来。这些年来她虽然主要是做饭织布,很少做这种缝纫上的细活儿,但是毕竟也看严氏干过,因此就仿着严氏的样子给自己改起衣服来,既然这房子里还有两件衣服,自己要换男装就用不着再花钱去买。 商玦改一阵衣服,便回到空间中看一下钓竿,中间还吃了一餐午饭。 湖中的鱼虽然多,但是她毕竟没有经验,因此一个多时辰过去,一条鱼也没有钓上来。商玦哀叹一声,如果钓不到鱼,明天自己拿什么去换东西呢?农具还没有买,那个可是用钱的大头啊!或者自己将农产品卖出去?然而菜地本来就不大,她希望尽量把那一点收获保留下来,一是明年留种,二也是为了逃亡途中的食物储备。或者折了柳条枝来编虾笼鱼笼吧,生存手册上有讲这种笼子该怎么编,就算捕捞不到太多鱼,捉一些虾子来卖也是好的,赶紧把空间中需要的东西置办齐全,自己好离开东京尽快赶往临安。 终于这件男装被改好了,商玦穿在身上一看,微微有点晃里晃当,尺码偏大了一些,不过这正是她需要的效果,因为她现在正是长身体的年纪,从前是因为时常吃不饱,营养受限,所以才这么瘦瘦小小的,今后守着空间有许多东西可以吃,自己的身材一定会很快长高的,她知道自己的发育是可以得到弥补的,就好像现代练艺术体操的女孩子,虽然为了控制身高体重而刻意限定营养,但是退役之后就开始补长,仍然能恢复到正常的身材。所以如今自己的衣服就不需要做的太合身,尺寸大一些才好,这样自己就不需要频繁买衣服了,就算是改衣服也是很麻烦的一件事情啊! 商玦把衣服脱下来,穿着原来的女装重新进入空间,惊喜地发现竟然有一条鱼咬了钩,她赶紧提起鱼竿,鱼线在空中甩出一道优美的弧形,水珠抛洒在空中,被冬日弱弱的阳光一照,居然也显出彩虹般的七彩色泽。 只听“啪”的一声,鱼重重地摔在了枯萎的草地上,只听这声音就知道分量不小,商玦过去将那条欢蹦乱跳的鱼捧起来掂了掂,应该有五六斤了,汴京城的鱼是上等货,这样一条鱼该值一百文了,有这样几条鱼,就够自己买锄头的了。 商玦将那条鱼装在桶里,又舀了水进去,换了男装,连发型都变了,成了个少年的模样,脸上还抹了些炭灰,然后把这一桶活鱼拎出去到街上,果然换了一百一十文钱,她怀揣着铜钱美滋滋回来了。 接连几天,商玦套兔子钓鱼捉虾,也正赶上东京城内食品价格开始上涨,总算凑够了锄头和铁锹的钱,她扛着农具回来,从里面闩了窗户,正稀罕地看着那崭新的铁锹,这一下自己可以扩大水田了,自己是很喜欢吃米的,然而小麦好搞,水稻难种啊,要多挖出一片稻田来才行。 就在这时忽然只听外面一阵砸门的声音,一个男人粗声道:“桑大郎,你那马车什么时候还我?说好了五日归还,如今已经第七天了,一根马毛都没见你还回来,我家也等着用马车,你快快归还来!桑大郎,你若是不还车,可别怪我去开封府告你,你当时写下的文书,将女儿抵押给我,你不归还车马,便将女儿给我,就这还不够价钱哩,桑招娣你在家吗?出来跟我走!” 商玦顿时脖子里一阵冒凉气,难怪桑平居然肯将自己留在这里,自己本来还以为是马车上没地方容纳,原来他是将自己抵押给了车马行,换来了那辆逃难的马车,果然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把自己利用了个彻彻底底,话说自己虽然婴幼儿的时候吃了他家几年闲饭,但是自从自己能干活,他家里的事许多都是自己干的,更别说还“创新”了红烧肉来赚钱,结果大难临头的时候他居然将自己当作物品一样给卖了,真的是有够可以的。 商玦悄悄地将锄头和铁锹都拿进空间,然后并没有就此躲在里面,而是又重新出来,蹲在门后静听着外面的动静。 只听那人起初说话还是按着条文来的,到后来便谩骂起来,连左邻右舍都惊动了,乌二便出来问:“怎的了?何事如此焦躁?” 那人跺脚道:“便是这桑大郎,七日前租借了我家车马,只说是娘子回娘家,原说好五日内归还,哪知直到这咱都不见踪影,如今眼看着情势不对,我家也要离开东京,苦无车具,他这不是害人么?莫不是我一家老小都要死在这里?” 乌二道:“你要离城么?我劝你不要白费力气了,自打三天前开始,城门司便不让随意出入了,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只怕有细作,如今别说你没了车马,便是有,也无用,莫不是要在马行街上跑马车么,又能跑到哪里去?” 那人连连跌脚,捶着胸口道:“早知如此,我早就走了,死也不会把车马租借给他,如今我一家子都坑死在这里。他家人都在哪里?大丫头在哪儿?快出来抵你父亲的债!这事便没那么容易了局!” 乌二叹息着说:“要说也的是奇怪,他家大门落锁几天了,也不见有人出入,哦对了,好像有个小郎爬窗户来着,却并不是无病,乃是个一脸黑黑的不认得的小厮,莫不是他家没了人,便招了贼了?家宅几天无人便荒凉败落如此,什么蛇虫鼠蚁都出来了,也是让人伤感啊!” 租赁车马的人狠狠啐了一口,道:“他家还只是进了贼,起码跑了出去,留得命在,我们死憋在这里,金兵打了进来却是要瓮中捉鳖了,肉全烂在锅里。” 乌二笑道:“也不须如此惊慌,上一次不是打过一回?怎的了?最后金人还不是乖乖退回去了。我大宋兵多将广,哪是金国蕞尔小邦那班蛮夷比得了的?前两年大军刚刚凯旋还师,收回了燕云十六州嘛,打从太祖皇帝起就念念不忘的事情,当今官家终于办成了,乃是不世之功,为这事不是还立了个石碑吗?这一次定然也是有惊无险,过一阵金兵便自然退了,何必惶惶然成这样?要我说桑大郎如此这般兔子一般逃了,抛撇下店面生计,等过一阵太平无事时他再回来看,好不心疼钱哩!” 那人听乌二这样一说,心中总算稍安一些,没有那么恐惧了,否则方才真的是要“恶向胆边生”,若是桑家有一个人在他眼前,他不知要做出什么事情来哩。 那人嘟嘟囔囔又数说了一阵,终于去了。 商玦在屋子里心惊肉跳,心里想着他若是开始砸门,自己一定立刻就躲进空间,好歹最后没有到那种险恶程度,那个人总算是和平离去了,但是她知道自己今后要尽量少出门,而且这房屋里遗留下来的东西也要尽快搬进空间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