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都碎了

    白钰像一朵正在枯萎的花。

    实施手术需要在助产床上撑起双腿向医生们露出阴部。

    他不断的安慰自己，那只是一个器官，只是一团模糊的血肉，决计不是什么欲望的化身。可当冰冷的器械进入身体时，他还是不可避免的想起那些淫乱屈辱的照片，透骨的寒意从阴道进入，直冲入他的心肺，将胸腔里的一切都捣弄得血肉模糊。

    他快要溺毙在空气中。

    视线里出现闪动的白点，像交错触电的电流抽搐着。窒息的梦幻中，他看到了被丢在垃圾桶的作业，污秽的脏水从封面上淅沥沥的往下淌，像一张哭丧的脸。看到了同学递给他的那瓶水中微小的气泡，在瓶身中震颤发出尖利的狞叫。看到了以往那些相熟的朋友，敬爱的老师，面孔后的另一张冷漠的脸。

    思维越发混沌，他不断的往下坠，像是落尽深不见底的悬崖，恐惧与张皇逐渐在陷落的过程中变成麻木与冷漠。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的医生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好了。”

    他闭上眼睛，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有温热的手抚摸上他的脸颊，有柔和的吻落在他的眉间。其实都不必要了，他听着苏皓小声的哄他，问他痛不痛，让他不要难过，絮絮叨叨，声音却像是又冷又潮的回南天。

    那些真实的痛苦从苏皓的身体里渗了过来，他感受得真切，可自己也已经寒冷得几近麻木，实在没有余力再去温暖他人了。

    别哭了，别哭了。白钰在心里无声的想，那些灼热的泪水砸在他的眼皮上，真的好重啊。

    手掌被人牵着摸上男生的脸颊，山峰一般的英挺的轮廓上又湿又热，像被烈日融化的冰川，急促地往下淌。

    可他的灵魂正在不断的走向干枯消亡，即使被再多的爱意填充都显得空空荡荡，不堪一击。

    “白钰…我求你…”

    细密的吻落在他的掌心，死水一般的心境被这卑微的乞求声惹出一道细小的涟漪。他好像从来没听过苏皓这样低落地，苦苦哀求的声音。

    他长久地沉默着，在那隐忍得将要爆炸的抽泣声中，木然地用手触碰上那流泪的眼尾，脑袋里朦胧地蹦出几个陌生的字来。

    他呆滞又木讷地，像是牙牙学语的幼童，张着嘴，好奇地用很轻的声音去念那些模糊不清字——

    “心都，碎，了。”

    好像回到了以往，那次在车上，白钰在看到他的眼泪时，也是这样老土的说，【哭得我，心都碎了。】

    苏皓一怔，隐忍的情绪终于喷薄而出，将膨胀的心脏炸成模糊的血肉，他再也无法抵抗，终于忍不住埋在白钰的脖颈，崩溃又压抑的哭泣。

    他一遍又一遍的道歉，那些颤抖的哭声，从白钰瘦削的锁骨震颤到大脑，像轰鸣的雷雨，冲洗所有的不堪与污秽。

    可无尽的野火早就将山脉烧得寸草不生。

    ＊

    医生说，是创伤后的应激症，需要休养一段时间。

    苏皓特意为白钰寻了一间不见光亮的房子，他将买来的暖黄色的夜灯放在床头，看着白钰并无抵触的情绪后才将白钰抱得背靠在床头。

    “宝贝，饿不饿？我做了你最喜欢吃的菠萝咕肉，还有……，你要不要尝一尝？”

    他神色温柔，语音平静，除了发红的眼，再也看不出哭过的痕迹，见着白钰不说话，才又在床上支了病号专用的餐桌，想要去喂白钰。

    白钰没有接苏皓喂过来的勺子，他呆呆地看着桌上丰盛的食物，半晌才自己拿过筷子，小口小口地吃着饭。

    他乖得不像话，说什么就做什么，像个漂亮的傀儡。

    傀儡没有灵魂，但，傀儡不会痛苦。

    苏皓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白钰麻木的眼像一座沉重的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又不得不维持虚有其表的宁静，期望白钰能够从日复一日的梦魇中解脱。

    可如果不能……他依然愿意在不见天日的黑暗里陪伴他。

    这段时间白钰一直很听话，会在苏皓陪他睡觉时，自觉地蜷在苏皓的怀里，有些时候他会单纯地趴在苏皓的胸膛上不说话，苏皓知道，他在听他的心跳。

    他像缺失安全感的婴儿，只有沉稳的心跳才会将他带入香甜的睡眠。

    苏皓轻柔地抚摸白钰后脑的发丝，他知道白钰已经努力过了，但还是丧失了直面鲜血的勇气。他的爱人不知道该如何去接受、去释怀所发生的巨大灾难，同样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些伤害他的人。

    他缩在厚厚的壳里，不愿意出来，麻木地过活，假装一切都从未发生过。

    苏皓想要已经尽了全力，却依然只能疼惜的吻着白钰紧闭的眼，像是在吻自己的伤疤。

    温远来信息的时候，苏皓正在洗碗，他只看了一眼，回了个“好，就到这里了”，又收回口袋，他不想连累任何人。

    白钰大多数时间都在睡觉，偶尔醒了会摸索着床头的小夜灯，把玩苏皓给他带来的解闷的各种小玩意儿。

    苏皓进来的时候，白钰手里正拿着乐高的积木，拼着完成了一半的哆啦A梦，他好像有些累了，半闭着眼，将睡未睡。

    苏皓给他收拾好积木，细细地哄他。

    白钰乖巧地闭着眼，脑袋陷在柔软的枕头中，像是要进入梦乡，空调的温度有些凉了，苏皓替他掖好被子，转身出门的时候又被薄被里伸出来的手捏住了衣角。

    “苏……苏。”

    白钰像是在做梦，皱着眉头，断断续续地用并不清晰声音问，“…什么…时候…回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