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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不再回还

    第二章    不再回还

    因为推迟了开课,学校的课程便安排得很紧,每周只休息一天,卞小渔倒是不觉得怎样辛苦,比起从前还是轻松多了,不过她倒是也没有就这样闲着,到了十一月的时候,卞小渔终于找到了一个副业,便是给人家串珠子,每天结束了课业,回到宿舍便要串两个小时的塑料珠,是串成那种汽车椅垫,她的手很灵活,不多日子便相对熟练了,一个月能赚几百块钱,饭费是出来了,学校的伙食质量虽然一般,好在不贵,每个月五六百块也就足够了。

    于是每天晚上,卞小渔便在宿舍灯下飞快地串着珠子,一边听着舍友们的聊天:

    “你们说哪个老师最帅?”

    “当然是语文老师啦,方老师真的是不一样啊,高高瘦瘦,身材真好,我就喜欢这种清瘦型的,看着很清爽,比那些臃肿中年男要好得多了,况且方老师说起话来也斯斯文文的,他又长得白净,和他谈恋爱一定很开心。”

    “哈哈哈方老师是很好的,不愧是教语文的,说起话来就是好听,字斟句酌的,不过听说他已经有了女朋友了。”

    卞小渔微微抬起头来,很快又专注地串着珠子,一个二十几岁青年男子的形象在她脑中一闪而过,是个比较清新文雅的人吧,长得很端正,典型的书生形象,戴一副金丝边眼镜,说起话来轻声细气,仿佛不会生气一般,有一回做选择题,一个男生站起来先读了题,然后开始说答案:A:白居易。

    站在前台的语文老师一点头,刚要说“很好,答对了”,哪知那个男生竟然继续往下念:B:杜甫……

    语文老师笑着说:“差点把我晃了一个跟头。”

    当时就连卞小渔都笑了,就觉得学校里还是蛮有意思的。

    三个月的时间,大家都已经比较熟了,或许是每个宿舍都天然容易形成各自的风格,周边几个寝室说起来有明显的不同,卞小渔的这个宿舍,基本上都属于头脑比较单纯的,虽然议论一下男生男老师之类,不过平时大家都是各干各的,不会怎么生事,隔壁三零六则有人评论这边:“除了安荷有一点手腕,其她的人都没有什么技巧的。”

    嗯这个评价还是比较中肯的,本宿舍的舍长梁道云是学生会成员,倒是个一片公心肯出力的,但是处事不够圆融,其她几个人更不用说了,或者是腼腆害羞,比如洛洛,或者是与世无争,或者虽然精明,比如翁萍,看问题看得明白,但是有点偏一腔热血,人倒的确是好人,唯独就是安荷比较灵活,人际关系讲究一点策略。

    至于三零六那边,那可就不要说了吧,有一个同学前不久生了病,安荷过去看了一下,回来后说:“本来都还有说有笑的,说起住院的同学也没什么,结果病人刚刚出院回到宿舍,其她人马上啪嗒啪嗒开始掉眼泪。”

    卞小渔一听,这一个个简直是出演宫心计,如果是自己在那里,可能有点危险。

    至于旁边三零八,那便是相当热闹,里面的人都很热情的,也很有情趣,给洗手间取了个名字叫做“听雨轩”,其中有一个是从原本三零七调到那边的,有一回悄悄和卞小渔说:“那个寝室的人都特别开朗,对人可亲切了,当初我从这边调到那边,那里的人一看到我进去,就连连招呼,帮着我放东西,就是一团春风扑面,我从这边出去的时候,就听到有人说,‘现在有床放行李箱了’,我当时听着这句话,心里凉得很。”

    卞小渔当时是没有听到这句话,不过对方总不会凭空捏造,于是她想了一想,说:“她可能是无心一句话,不要太介意了。”

    “我知道是这样,腾出一张床来,当然更宽松,事实是这样,不过当着我的面来说,总有点伤人,不如等我完全出去,关了门再说。”

    总之自己的这个三零七宿舍,就是取一个中间值,不是那种很赤诚友爱的,也不是特别虚伪的,这一间宿舍,彼此之间也有感情,相处的摩擦不大,但是要说情谊很是浓烈,如同暖炉一般,却也不到那样的程度,卞小渔觉得,这样也还好吧,对于那样热情的人,自己可能未必适应,不知该怎样去面对,而自己这样的性格,或许对方也会觉得难以交往,自己如果在那样一个宿舍中,异类的感觉可能会更加明显,格格不入,很不协调。

    卞小渔就这样平静地度着学校生活,到了二月上旬,寒假开始了,因为要赶课程进度,所以今年的寒假时间也并不长,二月九号开始放假,二月二十七号就要重新开学,一共只有十八天的时间,即使这半个月稍多一点的假期,卞小渔也感觉度日如年,她如今既然出来了,便绝不肯再回到那个家里去,那里简直如同一个黑洞,卞小渔总觉得那个家仿佛要将自己吸进去一样,吸入一个深不见底的幽暗洞穴,再难以挣扎出来,所以她是绝不能自投虎口的。

    或许在别人看来,卞小渔的受害妄想有一些严重,很需要调适一下,但是对于卞小渔来讲,既然能给自己这样的想法,那些人总归不是毫无责任的,自己的担忧不是空穴来风,所以六号这一天,她找了辅导员,表示无论如何这个假期都要留在学校。

    辅导员傅岚君看着眼前这年轻的女生,很有些疑惑,便问道:“春节为什么一定要留在学校呢?其她人都回去与家里人一起过年了啊,空荡荡的校舍里,只有你一个人,也不太安全。”

    卞小渔说道:“家里穷,没有钱,我要在这里打工赚钱。”

    “可是春节的时候,许多商店都关门了啊。”

    “过几天就会开门了。”

    傅岚君顿时一阵头痛,她当了这么多年辅导员,也见识了不少的学生,一看眼前的这个女生,就知道是在这件事上非常固执的,可是这第一不符合学校的规则,第二也确实会有危险,傅岚君是很希望她能够回家去的,因此傅岚君便试探着说:“或者我给你家里打个电话?看是否真的有必要一定留在这里打工?”

    傅岚君这句话一下子就刺激到了卞小渔,在卞小渔看来,这无异于囚犯引渡,傅岚君眼看着卞小渔的头发根都竖了起来,这十几岁的女孩子脸一下涨得通红:“老师,如果这样的话,那我只能在外面找地方过夜了。”

    傅岚君顿时便吓了一跳,这可是更危险了,天知道她会跑到哪里去?如果她在外面遇到了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倘若出了事,学校难免也是有责任的,如果她不与自己说倒是也罢了,现在明明和自己说过,倘若自己把她逼得离开学校,发生意外,后面她家如果要和学校打官司,自己也是难以置身事外,从卞小渔的神情态度便可以猜出,与家里的关系不是那么好的,具体情况自己也不了解,不过她的家庭关系即使再怎样冷淡,假如出了事,家里也不会就此善罢甘休,或许会因此要一笔赔偿。

    傅岚君一阵头痛,说道:“你不要冲动,我去和宿管那边商量一下,看能不能给你特别安排一下。”

    卞小渔的神情这才稍稍放松下来:“谢谢傅老师,还有,老师千万不要找我的家里。”

    傅岚君见她眼神中仍然透出一种诡异的光,简直有一点疯狂的样子,便点了点了头:“好的,我不会联系你的家里。”

    卞小渔再次道谢,回到宿舍里去,同时加紧在外面找工作。

    等她离去之后,傅岚君左想右想,卞小渔毕竟未满十八岁,还没有成年,于是终于还是按照学生登记簿上的号码,给卞小渔家中打了个电话:“喂,请问是卞庆先生吗?我是卞小渔的辅导员,卞小渔决定这个寒假不回去,要在这里打工,我想问一问,您家里有什么困难吗?让她留在这里可以吗?”

    结果那边说:“啊她要打工啊,那很好啊,有老师关照,我们也放心,这孩子就交给学校了,让她好好干,这么多年家里为她也花了不少的钱,她哥还要娶媳妇呢,实在是没钱,她打工赚多了钱,记得给家里寄过来。”

    傅岚君默默挂断了电话。

    过了两天,傅岚君找到卞小渔,和她讲:“学校同意让你在寒假里留校,这半个月的住宿费水电费都不计算,不过你要签一份承诺书,不引发火灾,如果发生任何意外,与学校无关。”

    卞小渔一口答应:“谢谢老师,我现在就签。”

    卞小渔将那份承诺书很快看过一遍,主要就是留校期间注意水电,不在宿舍烧饭,另外自己注重人身安全之类,于是卞小渔拿着签字笔,便在右下角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日期,然后对傅岚君连说了几声谢谢。

    傅岚君看着她,道:“小渔啊,这是我的电话号码,如果有什么事情,就给我打电话,虽然是住在学校里,可是大家都离开之后,一个人千万要警惕一些,我不想吓你,不过真的不知会有什么人翻进来。”

    卞小渔点头道:“我出入一定仔细看周围,进了宿舍就把门锁好,还有窗户。”

    学校很快放假了,卞小渔这时果然找到了一份新的工作,就是在一家叫做“九州香”的餐馆给人当厨工,那一家餐馆离学校有一段路程,在两条街之外的商业街上,档次不算低,因此便有人在这里预定年夜饭,过年的这几天,尤其是除夕这天,卞小渔都是全职上班,主要就是在厨房里洗菜洗碗,如果厨师实在忙不过来,她也要替手切菜。

    卞小渔只在那里干了两天,二月十一号这一天,经理叫着正在埋头切菜的卞小渔:“小渔啊,初八开市以后,你还能再来上班吗?”

    卞小渔暂停了手中的菜刀,抬起头来甩了一下长长的刘海,笑了一下:“我是很想这样的,不过全天的只能做到二十六号元宵那天,二十七号我们就要正式开课,可以当钟点零工吗?”

    经理点头:“啊原来你还是学生啊,行啊,到时候你就来上晚班,双休日也可以过来的吧?”

    卞小渔连连点头:“可以的可以的,谢谢经理。”从第二个学期开始,学校恢复正常节奏,每周休息两天。

    “唔,你在哪个学校读书啊?”

    “在华业,学管道工的。”

    十一号这天晚上,卞小渔一直忙到半夜,十二点钟声敲响,餐馆的客人渐渐散去,过年前的营业终于到此结束,小渔领了工资,又提了满满一盒食物,与同事们道别,一个人在冷清的街道上慢慢地走了回去。

    远处有鞭炮的炸裂声,空中也有盛放的烟花,卞小渔脚上自动地走着,抬起头来向夜空望去,很灿烂的烟花啊,在漆黑的天幕映衬下,愈发显得璀璨艳丽,那红的橙的绿的颜色都分外鲜明,卞小渔不由得便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发现焰火是很美丽的。

    一个小时之后,卞小渔回到了学校,已经后半夜一点多了,她打电话给门卫,门卫给她开了门,卞小渔便将那一盒食物拿给门卫:“辛苦了,这一盒鱼糕留着明天早晨吃吧。”

    门卫笑了一笑:“不用了,你一个小姑娘,谁能要你的东西?已经这么晚了,快进去吧,快回去快回去。”

    卞小渔连着送了两回,门卫坚持不要,她便只好拜了个年,提着鱼糕走了进去。

    空旷的宿舍楼走廊里,卞小渔打开手电,上了三楼,看了看附近果然是没有人,她便取出钥匙,打开了房间门,进入房间后一手滑过墙面开灯,一手赶快锁门,房间中灯光亮了起来,卞小渔把房间里查看了一番,连床下都看过了,没有人,好在这里面是没有衣柜,两边墙壁凹陷处是两层粗粗的水泥板台,分别隔出来三个空间,许多旅行袋行李箱都放在那里,这个时候当然是少了许多。

    卞小渔拿着暖瓶进入盥洗房,那里面有两个洗手间,外面是一个水泥洗手池,并排三个龙头,卞小渔打了一瓶冷水,然后拿出热得快放进去,便开始烧水,寒假期间学校食堂不开,开水处也没有热水,其实傅岚君也心知肚明,晓得她必然是要自己烧水煮饭的,之前的承诺书只是事先声明,有问题全由她负责,学校不承担责任,说是淡漠也罢,说是狡猾也好,反正傅岚君也是给开了后门。

    虽然是违规,不过卞小渔也尽力负责任,烧水煮食物的时候,人不会溜到别处去,在这里看守着,几分钟之后,从瓶口缝隙冒出来的蒸汽越来越浓了,卞小渔便给热得快断了电,一只手将它取了出来,另一只手盖上了瓶塞,然后将热得快擦干之后放在一旁,桌面上有一块厚纸板,专门放这个的。

    然后卞小渔便提着水瓶进了盥洗室,在盆里接了冷水,兑了一些开水成为温水,打了肥皂便洗了个头,这一天的油烟啊,简直钻进每根头发丝里。

    洗过了头发,卞小渔用最后一点热水洗了下身,然后洗脚,至于洗澡的事,还是明天再说吧。

    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两点多,卞小渔头发仍是有些湿漉漉的,阿果本来是有风筒放在那里,只是她不愿去使用,并不是彼此关系不好,而是卞小渔性格有些怪癖,不愿意向别人借东西或者借钱,总觉得难以开口,别人的东西,用着也有些别扭,即使是对方不在也是一样,总好像有一个无形的东西在阻碍自己,比起借来借去,她觉得还是硬挺比较好一点。

    于是卞小渔便一头湿发上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