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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生死场

    第十九章   生死场

    又过了半个月的时间,八月五号这一天,语文组的大部分女同事齐集校门口,然后往苏忱家中而去,今天是杨小芹月子期结束,作为本校同事,又是她丈夫同一组的老师,应该去看一看的,是周淑文组织带领,假期前就约好了,到这一天大家都来学校集合,一起去看杨小芹,在这种事情上,周淑文一向都很热心。

    大家齐钱买了一兜水果,然后就呼呼啦啦一起过去,到了那里,一群女人当然是围着杨小芹询问生产时的状况,阵痛了多久,羊水什么时候破的,之后是否困难,等等之类,黎毓贤看着杨小芹,气色倒是还好,显然是恢复过来了,脸色红扑扑的,也是她本来身体底子好,因此复原得快。

    苏忱拿着暖水瓶给大家倒水:“啊呀,杯子差了两只。”

    黎毓贤笑道:“那么就用饭碗来喝吧。”

    苏忱连连客气:“不成样子,不成样子,改天要多买些杯子回来。”

    黎毓贤这时拉着苏淼和她说话,苏淼今年六岁,头发有些稀疏,身体偏单薄,脸色也发白,小姑娘有先心病,好在并不严重,这么多年杨小芹和苏忱一直各处寻访医院给她治疗,然而苏淼非常伶俐,虽然身体不很好,然而眼珠子骨碌碌地转,说话相当机灵。

    这时只听郭宁笑着说:“杨老师,你这一回的产假很吃亏,多一半都连在了暑假里。”

    然而也没得补,暑假就算产假了。

    杨小芹笑道:“也没什么,免得耽误教学,也省了给领导为难,我倒是巴不得一天的课都不耽搁。”

    黎毓贤暗道,那还真的是,领导是不喜欢女老师休产假的,因为影响工作,不要说产假,就是做“电吸”的流产手术,领导也是不高兴的,因为要休假,自己的大姐七八年一次,七九年又是一次,她回来说,领导脸色很难看,毓贤则是心疼她的身体。

    不过杨小芹在教学方面,那可也真的没的说,兢兢业业,相当认真的,非常仔细的备课,到处找参考书,出习题,别人批卷子会让学生代劳,她很少这样做,为的是掌握每个学生的状况,平时也很少为了家里的事情请假,带苏淼去看病,都是周日去,或者就是请家里人代劳,苏忱的妈爸帮了许多忙,她自己的亲人在这里时,也带着苏淼去医院。

    杨小芹的敬业,在数学组也是出了名的,严厉也是有名的,管教学生特别严峻,她当着班主任,有的家长特为慕名,要将孩子送到她的班级上,“不严不成器”。

    在这样一个似乎是“纯女性话题”的场合,苏忱有意无意感觉有点格格不入,便去厨房切水果,黎毓贤看到他拿了水果出去,便不动声色也跟了出来,不多时又回来卧室里,继续“姐妹情同事爱”。

    大家在这里聊了将近两个钟头,便告辞出了门,周淑文笑着说:“你好好休息休息。”

    杨小芹笑道:“成天也没什么事,不累,有你们来说说话,我觉得很是畅快。”

    杨小芹生孩子,娘家和夫家都有人过来照料,苏忱也很尽心,有空就洗尿布,并且嘘寒问暖。

    送走了同事们,杨小芹转过脸来对着苏忱,刚要说一点什么,苏忱便笑着说:“方才黎老师拿了一瓶蜂蜜,说你亏耗得大了,给你补一补身体,她方才不好在大家面前拿出来的。”

    杨小芹登时一口气梗在胸中,原来是这样一回事,虽然这一次并没有什么“瓜田李下”的嫌疑,杨小芹也晓得自己是多心了,黎毓贤定然是要这样做的,否则在其她同事面前赠送蜂蜜,算是怎样一回事呢?单单显得她的情谊格外厚重吗?有一说一,一瓶蜂蜜的人情确实不轻。

    不过杨小芹心里仍然不舒服,其实并没有什么显明的证据,然而凭借自己的直觉,杨小芹知道黎毓贤在苏忱的心中是不同的,这让她感觉到了威胁,旁人家里不怎么样的男人,为妻子的还要尽力维持家庭,更何况是自己对苏忱。

    苏忱虽然文人气重了一些,有时候显得有些迂腐,不够灵活,然而平心而论,是个好丈夫,没有什么“大男子主义”,即使是有,也是很隐晦的,对于杨小芹而言,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苏忱对家庭很是关心,烧菜洗衣都能做,对孩子也很有耐心,苏淼也很是与父亲亲近,跟着他读书写字,这样一个男人,不要说农村之中,即使城市里,也是少见的,堪称“模范丈夫”,所以自己怎么可以拱手让人?杨小芹决心扞卫自己的家庭,自己的领地。

    不过她也知道,这件事不能贸然,因为苏忱与黎毓贤并没有什么行迹,自己根本拿不出凭据,单凭那一点猜疑,是不能兴师问罪的,因为实在太过捕风捉影,况且黎毓贤的人缘儿又很好,做事非常周到,人情打点到位,二十七中无论是教师还是后勤,几乎没有人说她不好,除了一直没有结婚,显得有些另类,然而那毕竟是个人的事,谁肯为了这种事找她的麻烦?

    看着面前的这一瓶蜂蜜,杨小芹也颇有些感慨,黎毓贤可真的是有闲钱买这些东西,平时又是核桃啦,又是松子仁啦,小恩小惠收买人心,因此她那人际关系就跟涂了油似的,顺畅得很,其实在这一方面,自己倒是也行的,毕竟父亲是村支书,还是有些力量的,所以也有些余惠给周围的人,不过看到黎毓贤如此如鱼得水,就有些不忿气,如今黎毓贤居然贿赂到自己这里来了,一时间杨小芹有一种很荒谬的感觉,这一瓶蜂蜜就是苏忱的卖身钱,自己卖了丈夫,得了这么一瓶蜜。

    虽然有如此丰富的想法,然而杨小芹表面上半点都没有显露,接过玻璃瓶便笑着说:“多谢她费心,难怪大家都说她好,真的是对人很关心的。”

    这一天毓贤将这一桩差事了了,便安心渡过余下的假日,到了八月十八号这一天的上午,毓贤正坐在院子里,一边读书,一边看着院子里的孩子,雪冬在那小小的院落里,正在与黄狗玩着,小黄很是伶俐,前几天她们住过来,很快便熟识了,又时常拿了东西来喂,愈发亲密,毓秀每晚回来,小黄便奔过去对着她摇尾巴,白天便是黄狗陪着雪冬玩耍,此时便一头撞在雪冬腰上,将雪冬顶了个跟头,就栽倒在一堆小青菜里,雪冬倒是不哭,爬起来继续要骑在黄狗的身上,两只这样继续角力。

    毓贤不时抬起眼皮看着,要说小黄虽然对付那五只鹅——如今已经是十二只了,夏季里刚添了七只小的——屡屡的不敌,给啄得满头疙瘩,摸起来如同佛陀,然而对着雪冬,那还是不差的,很能应付。

    要说门内世界的争斗,那也是相当激烈,那一群鹅都是有战略战术的,围追堵截,有佯攻有实攻,偏偏那鹅的个头儿当真不小,如今长成了,那两只公鹅能有二十斤,母鹅身量小点,也有十几斤,伸直了脖子都有半人高,确实是大鹅,这一群鹅围剿一只小黄,便由不得小黄不狼狈了,虽然当它奔向毓贤,有时嘴里也叼着一口雪白的鹅毛,看到亲人便兴奋地张口呼叫,鹅毛便如同雪花一般在风中飘飞,然而总归是吃亏的时候居多。

    然而如今对着雪冬,它的斗志便昂扬了起来,雪冬今年不到三周岁,很能够旗鼓相当,这一人一狗就在院子里折腾起来,简直是一片狼藉,这倒是省了毓贤陪伴玩耍,只要坐在一边看看书,顺便看守着就好。

    毓贤正在读书,忽然听到院门口有人招呼自己:“小贤,小贤!”

    听声音是毓昆,毓贤连忙来到门前,开了门,果然是毓昆带着行娟来了,毓贤连忙请她们进来:“快来快来,雪冬也在,正好和行娟一起玩,你们等等,我把小黄拴住一下。”

    毓昆连忙顿住脚步:“要说你这个地方,我总是不太敢来,就因为你家有狗。”

    毓贤笑道:“我晓得,大姐小时候给狗追过,从此怕狗,不过小黄没有那么莽撞,你和它熟了,它不会怎么样,现在成天都是它陪着雪冬。”

    毓昆小时候受了狗的惊吓,那只狗在后面追,毓昆便在前面跑,也真的得说毓昆那时候运动才能很不错,居然跑赢了狗,速度嗖嗖飞快,那狗反正也不大,不过虽然如此,毕竟是四条腿,毓昆两条腿,要跑赢它就有些吃力,然而惊恐之下爆发了潜能,一路领先于狗,最后跑到姥姥家,姥姥用凉水给她洒在头上“叫叫”,有点类似招魂的意思,把吓丢了的魂儿叫回来。

    毓昆的运动天赋到了成年之后,就消失不见,一直没有学会骑自行车。

    毓贤拴上了狗,毓昆带着行娟进了院子,行娟看到了小黄,满心渴望,毓贤晓得行娟也是喜欢狗的,只是家里一直以为很麻烦,况且她母亲也怕狗,以是不肯养,毓贤便问行娟:“要过去摸摸小黄吗?”

    行娟迟疑了一下,终究是摇了摇头。

    毓昆连忙说道:“可别让她去,总是有些担心,我们进屋子说话吧。”

    毓贤一笑,便招呼雪冬:“大姨和小姐姐来了,快来说话。”

    雪冬只是抬头含糊地叫了一下人,便伸手又去抓狗尾巴。

    三个人进了门,毓贤倒了水,又拿了糖,觑着毓昆的面色,便问:“大姐,家里莫非是有什么事?”

    毓昆一向不太会隐藏心事,有什么都挂在脸上,此时她的脸色仓皇发白,毓贤不由得便担心,莫非是与卢保兴又吵嘴了?

    毓昆的眼圈儿立刻就红了:“卢保兴的三弟死了。”

    虽然按照人情常理来讲有些不应当,不过毓贤登时便微微地有些放松,念头一转,劝道:“大姐,你也不必太难过,‘人有旦夕祸福’,黄泉路上本来也不分老少,遇上了这样的事,也是没办法,人已经死了,你还是得保重自己的身体,也劝劝姐夫……”

    毓昆打断了她:“不是,小贤啊,我是这几天一想到那天看到的,他在被单下面伸出来的那两只黄黄的脚,我就害怕……”

    毓昆仔细的诉说,原来是十三号那一天,卢保兴回家很晚,毓昆本来有些不高兴,从前卢保兴是在兴东厂,离家比较远,也还罢了,前一阵已经调到了卫华厂,居然也这样迟,便让人烦恼,于是毓昆也没有问他原委,当晚两个人睡了,到了第二天早上,卢保兴吃过了饭,说:“收拾一下,去行娟奶奶家吧,小豫死了。”

    小豫就是卢保兴的三弟卢保豫,下乡返城后给安排在四院工作。

    毓昆登时便大吃一惊:“小豫死了?之前不是好好的?”

    卢保兴闷闷地说:“喝药了。”

    两个人走在路上,卢保兴慢慢给她讲,原来卢保豫在四院担任夜班看守的职责,俗语“打更的”,结果前些天忽然财务那里丢了钱,便怪是他偷了,卢保豫含冤莫白,一怒之下便喝了农药,十二号晚上喝药,当天晚上静静地死去,第二天早上家里人叫吃饭,才发现已经死了,于是赶快告知卢保兴,卢保兴赶快回到家中,一起料理后事,当天晚上没有告诉毓昆,第二天早上才说,从这一点来看,卢保兴也有一些体贴之心。

    当天看到了尸体,其实毓昆并没有看死者的正脸,当她到那里的时候,已经给一张床单遮盖起来,只露出两只光着的脚,她瞥了一眼,在毓昆印象里,是一双蜡黄的脚,明显是失去血色的迹象。

    十四号这一天忙碌丧事,十五号周日,卢保兴休假待在家里,毓昆也就这么过了,到了十六号周一,卢保兴去上班,家中只有毓昆和行娟,毓昆便渐渐地害怕起来,并非刻意去想,可是眼前总是晃着那两只脚,毓昆坐在炕上,紧紧搂住行娟,那一种恐怖却不断加深,终于在今天,带着行娟便到毓贤这里来了。

    毓贤不住地解劝,又和她谈起最近看的,“有一个人叫做琼瑶的,写的很不错……”

    毓贤大致讲起故事情节,晓得毓昆对那些恋爱情节并不感兴趣,便着重于里面的背景分析,说起友岚出国读书,毓昆马上便谈起,“过去谁要是有海外关系,那可是很严重了,有可能是里通外国,如果家里有人在台湾,也可能是特务,如今又跟外国好起来了,在国外有亲属,竟然是一件好事。”

    又说起毓秀:“毓秀是哪天来的?”

    “十五号,我回家那一天,和她说不如来我这里住几天,她那一天便带着雪冬来了。”

    毓昆点头:“毓秀来这边,咱妈也轻松轻松。”

    毓贤笑道:“妈确实是太累了,况且毓秀也不知什么时候就走了,姐妹能多聚一聚,便多聚聚。”

    毓昆这一天在毓贤这里待了大半天,吃过午饭后,打开收音机听评书,王刚讲的“夜幕下的哈尔滨”,这一部书最近特别火,大家都在听,俨然重现当年郑焕江木板书的盛况,不过范围推广到了全国。

    听过了评书,已经是十二点半的时间,两个人又随意聊了一会儿,行娟有些困了,毓昆便搂着她睡觉,毓贤也有些倦,将雪冬叫进来,搂着他也睡了一会儿,到了将近三点,毓贤起来看了片刻的书,三点三十分的时候,便预备烧晚饭了。

    这时毓昆自然是便告辞,毓贤笑道:“你在这里吃了饭再去,我都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先吃,然后你给姐夫带一些饭菜回去,晚饭也省了再另做。”

    毓昆到院子里,捉了一只鸭子,是野鸭,剪了翅羽的,十五号早上便放了两只进来,这几天一直在育肥,另外还有一只野鸡,也是剪了翅膀上的羽毛,飞不脱,毓昆很快杀了鸭子,鸭血也没有糟蹋,接了一满碗,加了一点盐,放在一旁等凝固。

    这时毓昆已经将炉火点燃,烧了温水,毓贤便将鸭子泡在水里拔了毛,然后破开胸腹取出内脏,鸭身斩成块,便用一块鸭油擦了锅,此外根本不加油,将鸭块和姜片丢进去,翻炒了一阵,添了水,加了调味料,便开始焖烧,一直焖了将近一个小时,用筷子戳下去,鸭肉已经酥烂,这才盛在一只盆子里。

    又烧了米饭,去菜圃里拔了几棵青菜,交给毓昆清洗了,米饭烧好,毓贤取出毓秀前两天拿回来的绿豆粉丝,和着鸭血和鸭内脏,便做了一小盆鸭血粉丝羹,又快速地炒了姜蓉青菜,姐妹两个带着一对孩子,便上桌吃饭。

    毓贤精细,先将一些饭菜拨出来,单独留给毓秀,又用饭盒将带给卢保兴的食物装好,给大姐一会儿拿走,四个人这才吃饭。

    她们刚刚吃过晚饭,外面大门一开,毓秀推着车子进来,毓贤连忙出来招呼:“毓秀,大姐来了!”

    毓秀将车子便支在了院子里,快步走来:“大姐来了啊,大姐,大姐!”

    毓昆见了她,简短地说了一下卢家发生的事,毓秀叹道:“谁能想到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他连一封遗书都没有留下,这样也不好追究医院的责任。”

    卢保豫倒是个做事彻底的,不但没有留下遗书,把自己从前的日记、照片、信件全都烧掉,一点念想都不留的,他的人生便如同一股烟一样,就这么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