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关系32【渊】

    为避免被尹天峰撞见，杨松选择下了选修课不回宿舍，直接打车去宴会。

    而蓝汐则像个快被压上刑场的犯人。时针指向六点前，他坐立不安地来回踏动着脚步。

    最后，当不耐烦的汽笛声，嚣张地在宿舍门外响起，他下意识拔下了杨松衬衫上的一粒纽扣，抓在手里当护身符。

    他不情不愿地拖着脚步，坐上了太子的接送专车。

    一路上尹天峰的眼睛，一刻也没停止过从后视镜里打量蓝汐，从他清瘦的锁骨，直瞟到颈口的白皙，看那蛋白一样的薄肤，诱惑地收进粉红色衬衣的V领中去。

    电话里刻意嘱咐他要“穿好看点”，蓝汐果然没令自己失望。

    剪裁精美的修身款小西服，外罩一层纯白色蕾丝披肩，既藏住了男性的干练，又修饰出了女性的仙气与柔美。蓝汐看上去既大方得体，又显得窈窕有料，两只乳峰在前襟下格外的挺。

    尹天峰没发声，暗暗地张动嘴皮，骂了一声只有自己能听见的“骚货”，又瞥一眼开车的司机，生怕老头儿看出来，自己无时无刻不在馋未婚妻的身体。

    “拿去，自己看看这是什么。”太子一抖手，两张纸飘到了后座。

    蓝汐赶紧接住。直觉告诉他，尹天峰这么拽，纸上的内容，一定和父亲的案子有关。

    果然，他猜得没错。虽然政令文件和经济合同，他只能看个一知半解，但尹天峰的解释却足够明确。

    “上面那份，是你爹伪造批文的复印件。呵，老头儿还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没人能看出破绽来，真好笑……下面那份，是商业银行的免息贷款合约。也就是说，只要‘岳父大人’他懂得感恩，那笔借给他填窟窿的款子，十年内都不需要还利息……”

    尹天峰说着，刻意转过头去，强调了“感恩”二字的重要性。

    “蓝汐，你不妨想一想。如果今天的晚宴很成功，所有人都对蓝氏与皇族联姻的事情充满信心，那么蓝氏的股价，势必会在下一个周期内走势坚挺。如果你真的成了我的太子妃，那我相信，距离令尊有能力偿还亏空款的日子，应该不会太遥远。”

    蓝汐无力地按下掌，任薄薄二纸的“千钧重压”，随着车身的颠簸，晃动在他的膝盖上。

    车窗外飘起雨来，前路犹如雨丝一样飘忽不定。蓝汐抓紧了杨松的那粒纽扣，像是抓着唯一的一点确定性……

    ＊

    考验演技的时候到了！

    在假惺惺挽着未婚夫的臂、款款步下转梯之前，尹天峰抛给他一张单子，看得蓝汐两眼发直。

    那是一张“皇室宴会礼仪清单”，犹如卫生间的卷筒纸一样，又臭又长！

    它不仅详详细细列明了人类吃一顿饭、所能经历的、最为繁琐的步骤程序，而且还用黑体字、高亮加粗了所有的“注意事项”！

    比如，“咀嚼食物的口腔音，不得超过18.5分贝（科学上定义，15分贝以下即为‘寂静’）”。

    蓝汐怀疑，皇室的人上辈子不是蚊子转世——因为蚊子吸血就没有声音，就是他们吃饭的时候，都得在嘴边挂一个噪音测试仪。牙齿咬进食物里时，还得有意识加载一个缓冲区！

    再比如，“所有食物不可以直接从盘中，进入口腔内。而要先以右手持筷，左手持瓷勺，将食物夹入勺内以后，才能和唇部发生接触。勺子入唇的吞没区，不得覆盖超过勺兜内面积的三分之一。勺子的倾斜角度，以不大于30°的锐角为宜。”

    我的天，吃口饭可真不容易！不仅要自带张嘴量角器，还必须精确控制着角度，给食物溜一个滑滑梯！先入勺后入嘴的规矩，简直就是那什么——脱了裤子放天然气！

    这一系列的规矩读下来，蓝汐食欲全无。

    呃，仅心情上的哈，实际上肚子还是很饿滴。希望“咕咕咕”的声音，不要超过18.5分贝，能被掩盖在其乐融融的气氛音乐里，别让尹天峰的尖耳朵听见……

    好在未来的公公婆婆，至少现在看来还挺和善。

    陛下冲诚惶诚恐、局促不安的蓝汐，赞许地点了点头。而皇后则握住了他的手，嘱咐他“多吃一点”，别怕长肉，婚前把身体养好，一毕业就能生出个大胖皇孙来给她抱。

    蓝汐感觉自己就是一头精致的小母牛，被关在高岭上的牛栏里，现在要多喂一点草，将来可以多挤一点奶出来，为哺育和绵延尊贵的皇室血脉做贡献。

    唉，难熬。尤其是在簇拥的照相机镜头面前，尹天峰那虚伪的爱怜假笑，朝他丢过来，蓝汐强行抽动着苹果肌，提起不怎么丝滑的假笑回应……

    整个过程中，他一直小心翼翼、在人群里搜索着杨松的身影，还要假装是配合各角度的拍摄，艰难调度着眼球，向会场上各个角落里、惊叹太子妃美貌的人致意……

    唉，我太难了。蓝汐只想找个空档喘口气。

    宴会进行到一半，他向尹天峰请了一小会儿假，谎称尿急，要火速赶去排水。

    “你哪儿来的尿？一整晚连口水都没见你喝过……”尹天峰脑里，必定浮想到了另一幅荤腥刺激的画面，那眼光暧昧得，犹如能击穿黄色空气的高压电。

    （所以蓝汐的尿要从哪个口出来？见番外二）

    “你、你怎么管那么宽！”蓝汐懒得理他，一溜烟跑进了双性人专属的洗手间。

    站在落地镜前，蓝汐把束腰的细皮带紧紧一勒！就当减肥吧。反正这样看上去身材很棒，小肚子平得像高尔夫球场！

    一想到皇后的那句“大胖小子”，蓝汐不由自主摊开掌来，绕着肚子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弧线……

    噫！一想到里头装的是尹天峰的崽，蓝汐就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仿佛自己是一个装着不可回收垃圾的大号垃圾桶，对那种画面毫无向往感。

    如果是杨松的宝宝，那还差不多……

    某人的春心又开始荡漾，魂不守舍地飘出洗手间，在长长的走廊里，迎面撞上一张坏坏的笑脸。

    蓝汐惊喜道：“杨松！你终于来啦。”

    可是这一身奇怪的服务员气质，是怎么肥四？蓝汐望着身穿黑西服、脖子上打个做作的红领结、还两手托一只大盘子的杨松，觉得很想笑。

    杨松耸耸肩：“没办法，不充当端盘子志愿者，他们不放我进门。我说了我是太子和太子妃的同学、本场晚宴的VIP贵宾，可他们没人信啊！”

    “那都是因为你的气质太猥琐！”蓝汐口是心非地咯咯笑。

    “渴了吧？”杨松凑过头来说，“要不要来一杯威士忌？我的奇异果味特调。”

    “看不出来你还会……”蓝汐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因为远远的在走道尽头，他看到了被人群簇拥的太子，正在往这儿走。

    他赶紧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起一杯，仰头灌下去润润喉，抬步就想走：“我先过去了哈，记得想办法跟紧我啊。”

    虽然今晚应该没什么危险，但有杨松处在目力可及的范围内，蓝汐莫名安心许多。

    杨松却一脸为难道：“可是你还没尝我的酒。刚才你拿起来的，是给客人们吐漱口水准备的杯……”

    “噗——！”蓝汐恶心得像鲸鱼喷水。

    “哈哈，没事没事。你是我服务的第一个客人，其他人还没用过呢。”杨松语气轻松地安慰。

    ＊

    蓝汐本以为，今晚的宴会，顶多是一首无聊又漫长的催眠曲，浑浑噩噩地熬过去就好了，而遇到杨松的部分，应该是期间唯一的欢乐小插曲。

    可他没有想到，低沉音符的重击，还埋伏在后头等着他呢！

    当那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消息灵通的记者，突然挤到人群前、用令他招架不住的问题炮轰过来时，慌乱和恐惧，就像惊涛骇浪一样席卷了他，把他抛到手足无措的峰顶……

    “请问准太子妃，关于您父亲、蓝氏集团的董事长蓝俞明，涉嫌伪造政府批文，贪污巨额公款挪作私用，却投资失败、一手制造出巨大亏空深渊的事情，您知不知情？”

    蓝汐瞪着慌乱的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那张义正言辞的脸……

    他怎么会知道？是谁给记者透露的消息！

    毫无经验应对媒体的蓝汐，想努力演出问心无愧的自信。可是一连好多下闪光灯，晃得他眼前发晕……他的大脑处在令人窒息的光晕中，嗡嗡作响。

    他的第一反应，是马上转过脸去，以焦急的目光，向说话不算话的尹天峰发出质询。

    不是说好的么？我乖乖配合，你就会保护蓝家、维护父亲，让这件事悄无声息地过去……为什么！为什么会被记者挖出来！到底是记者们无孔不入，还是有人故意泄漏消息，好作为威胁？

    尹天峰就站在蓝汐边上——那个本该挺身而出、保护未婚妻的位置。只要他出面说一句“一派胡言！没有的事，我绝对相信我的未婚妻”，那么这风浪，兴许就能平稳地渡过去……

    可是太子什么也没说，只是眼中闪着狼一样的光，沉默地看着蓝汐。

    蓝汐心头一坠，脚下似有万丈深渊，在等着他掉下去……

    “准太子妃？”一个“准”字，精准地道出了蓝汐的名不正言不顺，看来这位咄咄逼人的年轻记者，不把他推下名誉的深渊去，不会罢手，“请您回答我的问题。请问您嫁入皇室，是真心与太子相爱，还是为了保全家族的利益考虑？”

    蓝汐的脑袋越来越胀，看那一张张惊诧失望的脸，都像隔着毛玻璃……

    “请您看着镜头，不要回避我的问题！我代所有热爱皇室和这个国家的子民，问准太子妃您这个问题：您是否，是真心地爱太子？”

    我是否……是真心地爱尹天峰？答案当然是否定。

    纷乱的人群中，蓝汐的目光再度碰上了杨松……

    他的心好累好累。他好想放弃挣扎，向全世界坦白宣告，他真正爱的是谁。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