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带童童进城/贪玩走丢了/和教书先生的正面相遇
方童坐在板车上,抱膝倚着韩雷,看着车前的高头大马一路跑,脸上的笑就没下去过。 “这么美呢?”韩雷赶车的空档瞥了身边的媳妇儿一眼,也忍不住翘了翘嘴角。 “我稀罕雷子哥...”方童心情好,脑袋在人发力赶马而硬邦邦的壮胳膊上蹭了蹭。 “又发浪了?”韩雷瞅了眼前方的路没啥障碍,低头狠狠亲了他一口。 城里人流熙攘,听说新开了叫百货公司的地方,崭新气派的大楼里啥都有,韩雷高壮,虽生的俊朗,但黝黑粗糙的皮肤昭示着他劳动者的身份,像牵着个大孩子似的带着方童在金银首饰柜台前晃了半圈,售货员斜瞥了一眼,根本懒得搭理。 “你看看,喜欢啥样的?”韩雷问他。 “哥,咱别买了...我不喜欢那人..”方童不自在地拽了拽正看价钱的男人,小声道。 “搭理她干啥,她自个儿又买不起。”韩雷嗓门大,掐了把媳妇儿的嫩脸,听得售货员脸一阵青一阵白,陪笑迎了上来。 男孩太干净了,雕花的试在手上总觉得俗气,韩雷最后给他买了个几十克的光板镯子,又挑了对耳环给娘。 “真沉,以后干活可累了。”方童晃晃藕节似的胳膊,雪花银趁着雪白皮肉,看得韩雷眼睛都闪着了。 方童自告奋勇地要给娘揣耳环,贵重的东西放身上既紧张又兴奋,两人又到买衣服的地方看,百货公司里的款式花哨新鲜,方童一想到穿得这么招摇在村里走就脸红,又拖又拽地把男人扯走了。 棉袄最后是在家老字号买的,方童记得韩雷的棉袄可旧了,自己说什么也不肯要,非让韩雷买件新的,韩雷被他闹的没办法,买了件厚实经穿的,还能和爹换着,给方童买了顶虎头棉帽,戴上就跟年画娃娃似的可爱。 钱所剩无多,进城了还想顺道买些点心,点心铺得跨过两个路口,一路人流摩肩接踵,韩雷本想扛着媳妇儿走,方童羞得说啥都不让,只得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好好牵手跟着。 这一路上正是长吉市里最热闹的地方,路两边摆的全是各种新鲜玩意儿,还有撂地杂耍耍猴儿,唱戏的,招人看西洋镜的,方童目不暇接,不知不觉停了脚步,以为手里还牵着丈夫呢,站在一个演布偶戏的戏摊前看痴了。 腰上环来一只胳膊,往他腰际嫩肉上掐,方童还以为是韩雷呢,下意识嗔了句“哥”,只是这力道手感不像韩雷那样霸道粗硬,回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拉着的竟是个正瞅着他色眯眯直乐的中年男人,吓得立刻想甩开他的手。哪知那男的上杆子了,更大力地捏住方童的小手,淫笑道: “宝贝儿你咋不认人啦?刚才不还哥啊哥的叫得可甜了么?” “放开我!我不认识你呀!”方童又怕又恶心,憋不住眼泪叫道,只看到身后一只大手把中年男人发黄的油腻手扯开,疏朗磁性的嗓音响起:“放开他。” 那只手大而白皙,骨节分明却不粗糙,绝不属于韩雷,低沉年轻的男声勾起了方童的记忆,危机解除,他下意识回头看去,差点惊呼出声来:“先生!” 季允这天正好回城里买些纸墨,他个子高,从笔墨斋出来目光正好扫到人群里一名相当清秀的少年正和人拉扯,他记得这个总在学堂外徘徊的孩子,这就上前解了围。 中年男人看来人高大又体面,只当少年的相好找来了,二话没说钻回人群里,方童满脸涨得通红,带着泣音地说了声“谢谢您”,左顾右盼地找起韩雷来。 韩雷走了几步发现手中空空如也时已经看不见方童了,男孩个子矮,不知被人潮冲到了哪儿去,寻着原路回去找,隐约听到几声争执,好容易挤到戏摊前,终于发现正抹眼泪的方童,身旁还站着个文质彬彬的男人。 “你在哪丢的就在哪儿等,他会找回来的。” 季允这头还在安慰他,韩雷几大步就上来了,方童早吓坏了,一看到他哥立刻小嘴一咧,着急蛮慌冲进人怀里,迎接他的却是屁股上狠狠的一下。 “哥...”方童自知这巴掌挨得不冤,可眼泪就是忍不住,挨了打也扒着人不撒手,过了会儿才想起来要谢谢那位帮自己忙的先生,一回头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韩雷面色不善地将他扛起来,匆匆去买了盒枣泥酥点心,方童不敢和丈夫说刚才自己叫人摸了的事,一路老实被人抱着,直到回到马车上往家赶,才敢小心翼翼地贴着丈夫求:“哥...对不起...不气了好么...” 板车上搭着几样今儿新买的物件,本该喜气洋洋的,可男人却脸黑得可怕,瞥都不瞥身边的媳妇儿一眼。 韩雷黝黑而棱角鲜明的脸一旦板着就十分吓人,方童声音软极了,身子又往丈夫身边挨了挨,眼泪又流了出来:“我刚才都吓死了...呜...我怕你找、找不着我了...呜...” “我还当你想被人卖到窑子里去呢。”韩雷冷言冷语,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惊得那匹高头大马撒开蹄子跑了起来。 响鞭刺耳,方童身子被骤然加速的马车一颠,似乎那马鞭子是抽在自己身上似的,大哭起来:“雷子哥...我知道错了...呜...” “嚎啥丧,你男人还没死呢。”韩雷恶声恶气,单手粗鲁扶住快被颠落板车的男孩,吓得方童咬着牙不敢再哭了,可怜兮兮揪着丈夫的衣角,愣神看他剃着精干板寸的后脑勺。 腕上的镯子随着颠簸的马车一坠一坠的,方童忽然想起了什么,小手往缝在衣服里侧的暗袋里摸了摸,空空如也。 方童手脚发麻,小心翼翼地再全身上下搜了一遍,仍旧一无所获。 完了.... 男孩如五雷轰顶,强烈的愧疚和恐惧让他差点想跳下马车摔死算了。韩雷感到身旁人一阵翻弄后噤了声,整个人颤抖得厉害,担心地瞧了他一眼,只见方童整个脸蛋惨白得吓人,额角挂着豆大的汗珠。 “咋了这是? 韩雷以为他身体不舒服,赶紧停了马车抱着他看,方童急到结巴,鼓起勇气颤声说:“哥...耳环...好像不..不见了...” 韩雷一路就带着气,气他不听话地瞎跑,这下脑袋里更是轰的一声,扬起巴掌就要扇他,方童吓得抱腿缩成小小一团,哭都不敢哭出声来。 巴掌终于没落在脸上,而是狠狠抽在男孩的背上,韩雷的巴掌又大又硬,没收着力地往几乎没肉的背上打,方通只觉得脾脏都快被拍碎了,后背一大片皮肉针扎火燎似地叫嚣起来。 “我错了...呜....”全家半年的收成,就被自己一贪玩给折腾没了,方童愧疚得觉得自己就是被打死也不冤,可一想到丈夫可怕的手劲,强烈的恐惧仍止不住地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