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番外
蛇自成妖的一刻起,是镌刻在骨的懒,懒得修仙,懒得去行善积德攒那没什么用的所谓功德。 他漫无目的,游到哪儿睡到哪儿,这不,他近来寻到一方不错的静湖,沉在湖底睡了个昏天黑地。 直到某天,一颗不长眼的大石头正中他的脑门。 蛇被砸得个七荤八素,飘飘悠悠浮到水面上,就见是一群子小秃驴在打水漂。 “嗷呜!”蛇妖一个鱼跃龙门,飞腾到半空。 这帮没见过世面的人类幼崽一见到通体灵光的蛇妖,那叫一个兵荒马乱、慌不择路,一溜烟儿功夫,全跑完了。 蛇妖叉腰,乐不可支,直笑这群小子胆小如鼠,他都替他们害臊。 刚想重新躺回水底,就见一小秃驴从树下走了出来。 这小和尚不同其他小秃驴,端庄洁净的面庞,配上眉心那一抹银色佛痕,仙气自溢,被他一双不染尘埃的眼眸凝住,蛇妖“咯噔”愣住,心跳得尤其促,一不小心便沉了下去,他兀自泄了大半的气,别别扭扭地打量着小和尚。 还好他没幻化为人,不会暴露他的大热脸。 “你怎么不逃?你不怕我?”蛇妖迟疑。 小和尚摇摇头,他眼睛的光藏得太深太遂,沉甸甸的似有道不尽的悲哀,忽然叫蛇妖鼻头发酸。 “你认识我吗?”蛇妖化为人形,缓走上岸,他指了指自己。 小和尚不说话,低头看了眼,突然上前一步,蛇妖吓得后退大半步,一跤摔倒。 小和尚没拉住他,急急跪在他脚边,撕下一截衣摆,蛇妖这会儿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受了伤。 三两下,小和尚便帮他绑住了伤处,蛇妖看他心疼的模样就觉得好玩,“你叫什么名字啊?你不说话,莫不是个哑巴。” 小和尚定定看着他,张了张嘴,艰涩地说:“我叫胥临。” “好名字。” 蛇妖抬起他下巴,脸凑上去,静静瞧他那双慌乱的眼睛,他松开了他,笑道:“胥临,你的眼睛真漂亮。” 从那以后,蛇妖没几次睡下去,因为这个叫胥临的小和尚每天都会来找他,他送了一串银铃给蛇妖,绑在脚踝上叮叮当当地响,蛇妖喜欢极了,但是他身无长物的,能拿什么报给胥临呢? 在经过反复纠结,蛇妖下决定:“我叫渊,你不如帮我取个姓吧,像你们人类这样的。” “好。” 成人后的胥临比蛇妖还高,一张清秀的面庞褪去稚嫩,如今是愈发俊朗,微弯唇角笑得总是疏淡,但望向自己的目光,从来都是认真且坚毅的。 他莫不是喜欢自己? 蛇妖被自己的想入非非烧到了脸,他不自在地错开视线:“你想好了没?太难听的字,我可不要。” “我俗姓为孟,后经方丈点播,改姓为胥。” 胥临看着他,像是试探,“...不如就为孟渊,如何?” 蛇妖轻声念着自己的新名字,捏了捏耳垂,违心地唏嘘:“也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字。” 他正琢磨着自己的新名字,一偏头,发现胥临看着他正盈盈笑着,蛇妖恼怒地作势捶他,胥临不躲不避,反握住他的手,两人距离骤然拉近,蛇妖怔了怔,脱口而出,“你莫不是中意我?” 开玩笑,他一个出了门的佛家弟子,怎么可能会喜欢人,还喜欢一个蛇妖。 想破头也不可能,蛇妖被自己的想入非非吓一跳,刚想说自己是脑子不清楚,胡言乱语了,却听胥临说,“中意,我想还俗娶你,好不好?” “你...”蛇妖一下噎住,“你在说什么鬼话?!” 他红了脸,万分不信地喃喃道:“你别是得了什么疯病不成?” “我没疯,我爱慕你,我是真的想娶你,从很早很早以前,我就想娶你了。” 胥临握着他的手是那样的烫,烫得蛇妖眼睛都跟着发涩,依稀间,他总觉得自己似乎等这句话很久很久了。 但是这太荒谬了不是,蛇妖摸了摸自己的脸,他不懂为什么自己会突然流了泪,真是奇了怪了。 胥临捧着他的脸,指腹小心翼翼地抹去他的泪,轻轻一个吻贴上他唇角,蛇妖心莫名揪得厉害,他拽住胥临的衣领,不明所以,眼泪却掉得更迅猛了,珍珠一样一颗颗砸湿了胥临的胸口。 胥临正式下山的那天,蛇妖站在佛殿门口等他。 佛好高好大,他只望得见它的脚,莫又来的心悸像是在他怀里揣了一只兔子,蹬得他魂颠颠发颤。 万幸,胥临很快就出来了,他没有穿那袭僧袍,也没带任何东西。 在众师兄弟面前,他想牵蛇妖的手。 这可是佛门啊,在佛的面前造次,下辈子怎么死得都不知道。 蛇妖不敢,但胥临强硬,牵着他的手,蛇妖心一松,拉住他的手便再也没舍得松开。 两人成亲的那天,邻里都来帮忙,隔壁的胖婶儿是个热心肠的事精,一定要往蛇妖抿一张红纸,蛇妖臊得慌,他一抿,一众围观的丫头都笑了。 不过应该不丑,因为当晚洞房花烛,胥临摸着他的脸说美。 胥临这个体力不像是常年吃素的,蛇妖被他翻过来覆过去,舌头都给他吮麻了,第二天天微微亮,蛇妖迷迷糊糊地才被他放开,他浑身哪哪都不舒坦,一身骨架都给胥临拆了重装似的,他梦呓着说自己被骗了,胥临不是个正经的和尚,花样太多了。 胥临在他耳边轻轻笑,搂得他是那样紧。 没多久,蛇妖忽地变了胃口,吃什么都不对味,他常常想吐,而且嗜睡。 明明还没到冬天,蛇妖崩溃地窝在胥临怀里哭唧唧,他莫不是遭了天谴,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一诊脉,蛇妖讶然地摸摸自己小腹,他实在难想象,他的肚子里居然有个孩子。 临渊破壳那日,胥临和孟渊都在边上眼巴巴地等,一条粘腻的小蛇从蛋里出来,孟渊说不上来的百感交集,这家伙未免也太小、太丑了。 不同于他,胥临心喜得很,藏在袖下的指尖都是颤的,他目不转睛盯着刚破壳的蛇崽,碰都不敢碰一下,看他偏过头去,孟渊挑挑眉,捧着胥临下巴,指腹摁在他眼角,微微的湿润。 他哭笑不得,上前抱着胥临,嘴上说着“丢不丢人”,其实心里软得不行,戳一戳都会咕噜噜冒泡。 孩子满月的时候,自诩为孩他干爹但不被孟渊承认的貘送了他一大箱子灵草,本着孩子还小暂时用不到的原则,孟渊代为收管,具体什么时候交还给给临渊,这还得具体时候再议,也许会是一辈子吧。 远在西山的花骨妖不知道从哪儿听到了风声,让貘捎来了她的祝福,一瓶子她特意凝练的欲药,说是助阳可增夫妻情趣,这花里胡哨的东西一看就不正经,孟渊给它丢了,没想到次日,他在胥临枕下发现了这小瓶子... 时间过得既快,既安逸。 眨眼间,临渊都会下地跑了,他不学好地跟着那吊儿郎当的貘穿梭在各个人的梦里。 天知道小兔崽子哪来的胆子居然钻到了孟渊的梦里,指着他鼻子一通抱怨他的粗鲁。 孟渊当即被气醒了,揪着临渊后颈给他丢院子里,找来找去只找到一把扫帚还算趁手,这孩子就吃准了他父亲心软,这会儿知道逃了,躲在胥临后头,还小人得志地冲孟渊吐舌头,孟渊更气了,气到极点连胥临一起打。 发火的孟渊是胥临都惹不起的,他还爱跑到村口的树上自己吊着生闷气,旁人怎么劝都不肯下来,只能胥临来。 “你可偏心吧,你就喜欢那小王八蛋。” “我还喜欢你。” “你最喜欢的是那个小王八蛋。” “我最喜欢你,从始至终,只会是你。” 胥临仰头问,“孟渊,上面冷,现在可以下来了吗?” 孟渊伸手,“姑且信你一次。” 他拽了拽胥临的指头,“我最近总是心慌慌,好像西边有什么大事要发生,胥临,你说,我们会好一辈子吗?” “别怕。”胥临将他的手收在掌中,紧紧攥住,牵着他走在乡路上。 落日余晖红得像是有火在烧,将两人的影子一路拉得细长,“我们会一辈子好好的。” “不骗人?” “不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