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扰心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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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平安夺门而出,他喊着黎黜,穿过一个个院子,模样看起来像是要吃人。 “黎黜!”贺平安抓着一个正在扫地的下人,揪着他的衣襟问,“黎黜呢!” 下人吓得结巴,“在......黎总管在、刚才还在这里的。” 贺平安用力拽着他的衣服,将他向一旁甩去,“人呢!” “哟哟哟,”黎总管快走着从远处过来,他来时眼神左右观察着,瞧着到处都有人后就拉着贺平安回了他的院子,“二公子怎么这般生气啊!” 贺平安直指自己门上的锁,“你那开锁的本事用到我身上来了?” 黎总管满面愁容,“二公子啊,那是个逃犯啊!” “他没杀人!”贺平安觉着要不是他年纪大,还一直对自己照料有加,不然他准是现在就朝着他脸上抡上几拳。 “你啊你啊,”黎总管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他跟你相识不过几日,你们仅是鱼水之欢而已,并不曾交心啊!” “那我倒要问问黎总管,他们当他是逃犯,满城找,挨家挨户找,既是这般重要的犯人,为何不在全城张贴告示,将他的画像公之于众,这样岂不比他们挨家挨户找来得更快?” 黎总管哑然,“许是......许是此犯人极为危险,他们为了避免其报复认出他的人?” “危险?他们什么都不公布才危险,他们若是觉得犯人太过危险就不张贴告示,那通缉令又是何用!” “这......” “他们若是心里没有鬼,怎么不敢把他的样貌公然示众?他又可曾拿着画像给予你们瞧?” 黎总管顿了顿,而后长叹一口气,半侧过身瞧着别处。 “你是老糊涂了。”贺平安揉着眉心,“糊涂了!” “管他是不是真的!”黎总管倔脾气地辩驳着,“他留在府中就是个危险!” “我本是要带他出去住的。”贺平安态度坚决。 黎总管吃惊地望着他,“你——” “他去哪儿了?” “不知。” “他走时穿着什么?” “二公子的薄衫。” 贺平安眉头一紧,“氅衣呢?” 黎总管摇头。 贺平安耐着性子又问,“你给了他什么?” “银子,一匹马。” “哪匹?” “你许久未骑的那匹,猎鹰。” “好,”贺平安转身欲走,复又转身,“他朝哪个方向走的?” 黎总管仍是摇头。 “摇头摇头摇头,”贺平安用力甩着宽袖,“这个时候怎么什么都不清楚了!” 气急的贺平安踏着雪走向屋内,那脚印离的远,他的步子迈得大,脚印前深后浅的,他走得也快。 嘭的一声,贺平安关上了门。 黎总管迟疑地转着身子,望着那紧闭的门直摇头,也不知他究竟是失望还是后悔。 倏忽间门复又被打开,只见贺平安风风火火地走出来,他面上焦急地神色间竟是参了几分迷茫。 “你这是会害死人的!” “现在城中到处是官兵,他那一人牵着马别提多惹眼。” “这大雪还是要下的,你叫他夜里去哪里?” 黎总管哑口无言,冷风拂起他鬓边的几丝白发,那是他留在贺宅的岁月痕迹,也是他为贺家操过的心。 “你们......”贺平安有些无力,“你们当真是要夺走我的喜爱之物......” “过去如此......”贺平安失望又有些落魄地向外走,“现在也依然如此。” “罢了,”贺平安望着前路,“我自己去找。” 贺平安离府后,天色很快暗了下来,大雪也簌簌落下,给四周盖上了一层又一层洁白的冰被子。贺平安顶着大雪漫无目的地走着,他不知道阿丘会去哪里,他完全不了解他。 含春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若是阿丘执意找个地方藏起来,恐怕贺平安一时半会真找不出来。 但是贺平安知道他不会一直藏在一个地方,因为他说过他的家在燕都,无论真假,贺平安都清楚,阿丘不是这里的人,他迟早会回家,所以他肯定会寻找回家的方法。 城门看守现在会检查出城的人,他绝不可能冒险直接出去,他不能住店,更没有其他认识的人——若是有的话,他大可以老早破门而出,离开贺平安。 更何况他还牵着一匹马...... 马? 贺平安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他在空无一人的街上笑了起来,马,他带着自己的马,那是一匹会听自己口令的马,是自己一吹口哨就会发出嘶鸣的猎鹰。 “阿丘,”贺平安低着头,盯着深埋在雪中的双脚,“阿丘......我怎么可能轻易放你走。” 贺平安有了打算,白天不宜行动,他认为阿丘也不会在白天明目张胆地出来,所以他白天一切照旧,但是夜里在家人都入睡后,他就翻墙而出,翻到各个较高的墙上吹口哨。 猎鹰从小跟着贺平安,他俩属于一起长大的,所以猎鹰对贺平安的哨声非常熟悉,只要一听到,无论多余,它都会发出嘶鸣来回应。 在夜里,这样的声音会更加明显。 不过毕竟没有具体方位,因此贺平安熬了五个日夜,仍旧没有发现阿丘半点踪迹。 第六日贺平安上学时,齐闻玉觉得他或许是真的中了猫毒——面色无光、眼下青黑、双目无神,活像被吸干了精气。 “平安,你是真的撞鬼了罢?”齐闻玉害怕,所以声音有些大,“等等......你莫不是去了那林子之后,被那女鬼缠上了罢!” 齐闻玉一脸坏事了的模样,嘀咕着,“如此想来,你确实是自从去了那林子后变得奇怪的,都怪我发现晚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都是女鬼作祟!” “女鬼?”坐在他们斜对面的一名学生也眼下青黑地转过头来,“齐闻玉,你也见到女鬼了?” “娘啊!”齐闻玉吓得往贺平安身上靠,“李龙,你你你你,你也去那郊外的林子了?” 李龙哭丧着脸,连连摇头,“非也,是我家旁边的空宅子闹鬼,还尽是我一人见过,我娘说什么都不信。”他又看到了贺平安比自己还惨的脸,颇有些宽慰,“贺平安,你瞧见的那是个什么鬼?” 贺平安原是一脸苦相地无心参与他们的谈话,听闻空宅子后,他那双眼顿时亮了起来,“你说空宅子?” “是啊,空了好久,里面到处是杂草,又脏又臭的,”李龙说着那脸色便越来越不好,“可就在近几日,我夜里起来上茅厕时,总能听到那里面有笑声,跟那说书的描述的笑一模一样,我那后背啊,冷得发麻!” “你那是冻的罢!”旁人一个胆子大的学生打趣道。 “是啊,你那不是被声音吓得,恐怕是被那风吹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龙不理会他们,他认真地跟专心听他说话的贺平安和齐闻玉继续道,“原先,我只是听到笑声而已,昨夜,我竟是看到了幽黄的光,它还晃到我家门外,我从门缝里看到了!是个女鬼,走路轻飘飘的,咻得一下就走过去了。” “她路过的时候,我觉得更冷了,好像阴差来了似的,”李龙擦了擦流出来的清鼻涕,“你们说,会不会真的是阴差,来索我的命的!” “去求个符罢,驱驱邪,”齐闻玉脸色发白,“你别起夜了,在屋里备个夜壶罢。” “你家住哪里?”贺平安问李龙。 “城南啊,那里好多旧宅子。”李龙揉得鼻尖泛红。 “下学带我去一趟。”贺平安说。 “啊?”齐闻玉不可思议地拍着贺平安的额头,“平安!你不想活啦!” “齐闻玉说得对,你不要去,”李龙不停摆着手,“万一真是索命鬼,我不把你坑了吗?” “我不怕。”贺平安掏出一锭银子,“你带我去,我请你吃酒。” 李龙家里不及贺平安家富裕,便宜吃酒这件事他还是难以推辞的。 “平安!”齐闻玉急了,“你究竟要做什么!我去告诉你爹!” “嘘,”贺平安捂着齐闻玉的嘴,他小声要挟道,“你敢告诉我家任何人,我就把你捆起来,丢进郊外的林子,让女鬼跟你玩儿。” 齐闻玉顿时双目怒睁,拨浪鼓似的摇着头,发誓自己会守口如瓶。 “那你......究竟是想去做什么啊?”李龙颇为好奇。 贺平安提笔在纸上画了个乱七八糟的东西,举起来给李龙看,“帮你贴符驱鬼。” 李龙油然而生佩服之情,双手抱拳以表崇敬之意。 下学后,贺平安随李龙去往他家住处,贺平安倒是佩服李龙,这路途遥远得还没到家天就黑了,也不知李龙清早要几时起才能不迟到。 城南这地方贺平安确实还未曾来过,虽不是完全确定女鬼就是阿丘,但是时间上过于巧合,所以贺平安决定碰一碰运气。 要说这间废宅子,跟李龙家确实挨得近,之间就隔了个小巷子。废宅子院门一推就开了,里面生满了杂草,如李龙所说,里面又脏又臭,约莫是有流浪汉到这里来住过。 李龙瑟缩地躲在贺平安背后,站在院门不敢进去,贺平安便叫李龙回自己家,他一人留在这里。 临走时贺平安还将银子递给李龙,让他独自一人去吃酒。 李龙觉得不理解,但他与贺平安素来不熟,也就不细问,拿着银子就躲回了家中。 贺平安举着火把,他将这宅院中的角落都看了个遍,没看到自己的马,也没有闻到马粪味,他那颗心顿时沉了一半。 接着他又进了屋子,屋子里更黑,角落里挂满了蜘蛛网,但是门框上没有,只有贴着的被扯坏的网。 贺平安继续向里走,他发现主屋正中有一尊佛像,佛像下面的香案上盖着蒙满灰尘的布,布料垂到地上,将香案遮了个严实。 他绕到香案后去看,只见香案没有紧靠着墙,而是留有可以伸手的缝隙。于是他将火把向其中探深一些,发现靠墙的香案边缘很干净,像是被什么擦过。 贺平安蹲下身向里面摸去,很快,他就在香案后的空当地方摸到了干净的布料。他把布料拿出来一看,那是一身男人的衣衫。 强忍着激动的贺二爷又将衣衫放到鼻边嗅了嗅,闻到了这衣衫主人肉体的味道。 贺平安将衣衫放回原处,他拿出早早准备的纸条,压在了衣衫上。 【今夜子时三刻,城南曲和酒馆,若不赴约,明早贺平安人头城门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