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房梁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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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平安在天将亮时回了城内,他没有回家,而是直接骑着马奔向学堂,路上随手买了俩包子啃。 这贺平安一夜未眠,按理说该是最为困倦之时,可他不仅毫无倦意,还坐在学院门前石凳上背起了诗,背的皆是些不堪入耳的,遑论他还坐在这本该是最明净的学院大门外背,惹得路过的行人纷纷驻足观看。 其中有看乐子的,有瞅他那张脸的,还有仔细听他嘴巴里念的,总之贺二公子就像是清早搅得人神志清醒的一出戏,给这平淡如常的一天添了笔重墨,成了那几日众人嘴里的谈资。 毕竟这位瞧着天不怕地不怕的公子,那日清早是被先生的戒尺给“请”进学堂的。 贺平安一大早犯浑就犯了个彻底,约莫是把心里的躁气散去了不少,被撵进学堂后便安分下来,坐在自己座位上发呆。 齐闻玉今日来得也早,他昨日下学没见着贺平安,便知他又自己跑到别处玩耍去了,也就没有拿着他的东西去他家寻他,而是今早一并带了来。 今早可太热闹了,齐闻玉刚迈出自家门,便听闻这青山学院外有个学生发了癫似的摇头晃脑地吟着臊人的东西,有人认出来那是贺家二公子,各个儿都指指点点,一脸孺子不可教的模样。 贺平安“发癫”也不是一天两天,齐闻玉深知这位贺二公子绝非寻常人,明明从小就表现出不凡的天资,识字作诗习武都比寻常人要早许多,可就是总做些不那么“文”的事,或许早慧之人就是会有些寻常人不理解的癖好,齐闻玉倒觉得无妨,他觉得贺平安比那些只会跟着名师大家做些造作的诗句的人有趣多了。 他人刚到学堂门外,脚还没买进去,便听到先生在里面大声教训着贺平安。齐闻玉快步走进去,低着头一路疾走,走到贺平安身旁一屁股坐了下去,把他的纸笔递给他。 先生被齐闻玉的突然到来打断片刻,待他做好后,先生便又开始了。 “我傅文生教书几十载,竟是、竟是从未见过像你一般,如此、如此顽劣之徒!” 齐闻玉小心抬着眼睛偷看贺平安,只见他托着腮,眼神似是在放空,瞅着窗外出神。 怎么和昨日一样,窗外有什么可看的? 齐闻玉碰了碰贺平安手肘,悄声问,“我说贺二爷,这是唱得哪出戏?” 贺平安有些惆怅似的,用力地长叹了一口气,眉头也拧了起来。 贺平安只是觉得百无聊赖,可谁知傅文生见状,以为是自己说得狠了些,伤了学生的心,那训斥的话语半截又停了下来。 “唉——”贺平安更加难过似的又叹口气。 傅文生这下真不打算说了,他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嘴唇,“咳,今日就先放过你,若是下回再见你坐在外头说些不成腔调的东西,我就把你逐出学堂!” 贺平安合上了眼,傅文生当他明白了,便不再训他。 齐闻玉见状,转过贺平安肩膀,“平安,你为何长吁短叹的?当真是难过了?” 贺平安摇着头,他歪着头看向齐闻玉,把他的眼睛鼻子嘴巴来回看了个遍,问道,“你说,为什么他们要囚禁一个哑巴?” “什么?”齐闻玉一脸疑惑,“他们?囚禁?哑巴?哪出戏里的?好看吗?” “你听说过郊外那处闹鬼的树林吗?” “听过,”齐闻玉颇有见地似的,“昨日还有一人被那女鬼害死了,据说死状极为凄惨。” “你可知,那人因何而死?” “当然,据说是被女鬼掏走了心脏,挖空了。”齐闻玉说着便双手环胸抱住了自己,“吓人。” 贺平安有些无奈地摇头,“你怎知掏走心脏的是鬼,而不是人?” 齐闻玉一愣,“不会的,那里面哪儿会有人,闹鬼呢。” “你要去看看吗?” 齐闻玉摇骰盅似的摇着头,“不去,不去不去。” “你不去看,又如何得知那里面是人是鬼?” “不去,”齐闻玉缩到桌案一角,“放过我吧,我还小,经不得吓。” 贺平安没忍住捏了一把齐闻玉软乎乎的脸蛋,“你娘生你的时候定是把那蚂蚁大的胆落在了胎里。” 不过,不论齐闻玉跟不跟他一起去,他都不在乎,那处的秘密只他一人知晓也没什么不好的。 到了下学的时间,贺平安又自己溜了,他又一次驾着马出了城,这回他身上比昨日多带了些东西——纸和笔。 驿站的小二老远瞧着昨日的祖宗又来了,二话没说便拿出火把,安分得一个字儿也没多问。 昨夜虽说他没有露面,也没有被抓到,但说不准那里的人不会警觉起来,一旦守卫加强,那么贺平安靠近那宅院的机会便会小一些,甚至会平生出丧命的危险。 为了以防自己出意外,或者万一起冲突的话自己的身份被人察觉,因此贺平安将学生服脱下来,反着穿,将内里的黑色穿到外面,又将自己的半张脸遮了起来,瞧着颇有夜间大盗的意思。 当贺平安顺着昨夜做的标记摸到那间宅院时,发现确实守卫多了起来。他昨夜可以轻易爬上树翻墙而入,就是因为宅院后方没有看守,现在后面多了四个看守,来回走动着,四处巡查。 贺平安瞧着那几个人的体格,觉得自己硬拼的话是可以拿下那几人的,然而贺平安并不确定他们总共有几人,万一引来了更多的人,那自己就难以招架了。 这么想着,贺平安就拿出火折子,就地蹲下,拿出一根红烛,掰成两段,将短的一段点燃,而后丢在了地上,再转身去向对面,藏在树后。 很快,那片地方就燃了起来,没多久噼里啪啦的燃烧声越来越大,火势沿着树干直接爬了上去。 “谁!”有人发现了。 “着火了!” “快去看看!” 那几人几乎是一同朝着着火处跑过去,贺平安找准空档往宅院跑去,没有停歇地爬上树,翻墙而入,再度爬上房顶,趴在窗口,倒着脑袋往窗里瞧。 左右一细看,贺平安确认里面没有第二人,他便又开始悄声打招呼。 “嘘嘘——”还是逗狗的声音,“嘘嘘——喂——” 背靠着墙的男人这回一听声就抬了头,不过那发丝仍旧把他的脸遮了个遍,看不清容貌。 一旁燃烧的蜡烛就快要熄灭,贺平安觉得里面比这外头还要阴冷。 “还是我——”贺平安说着把遮住脸的黑布扯到下巴处,“昨天那个。” “我来给你个东西,”贺平安说着从自己腰间撤除笔来,笔杆上卷着纸,捆紧纸的细绳上还拴着块极小的墨块。 贺平安握着笔,眯着眼睛对着男人对着位置,“你接住了。”说完,贺平安便用力将笔投了进去,他的力气很大,直接丢到了男人盘坐的腿撑起的下衣上。 男人低头看了眼他丢进来的东西,像是在判断这东西是不是可用的。 “你不想在地上写,就在纸上写,”贺平安抓着窗上的木桩,觉得这玩意很松,自己轻易就能把它们拽断,“你写给我看,我便去帮你报官。” 男人迟迟不动,仍是盯着那羊毫发愣。 贺平安急躁,“你倒是快些写,总不能你喜欢被关在这里罢?” 他想了这人许久不动弹的原因,或许是不识字,或许是不信任自己,又或许是手不能动了? 可再不识字,自己的名字总是会写的罢? 他都这样了,莫非还要等到信任的人来才肯告知详情,那得等到何时? 若是手不能动,若是手不能动...... 不对,他的手能动。 贺平安看到了,虽然男人动作小到几乎难以察觉,可他确实在缓缓挪动着自己的手。 可怎么动那么慢? 总不能是没力气罢? 从小吃香的喝辣的没挨过冻的贺平安确实没想到,男人这是冻得快僵硬了,别说力气,他连知觉都快没有了。 贺平安又想说些什么,便听到有门被打开的声音,贺平安立刻噤声,并将自己的头向上移动一些,好让自己不被发现。 但他仍旧留了余地,让自己能够看到男人。 进来的人有两个。 等等,笔纸会被发现的! 贺平安竟有些提着心,等他去看那纸笔时,发现男人不知何时用袖子遮住了它们。 “快吃!”进来的人烦躁地喝道,“老爷说不能让你死,给我吃!” 只见一个木瓢撞着男人的嘴,男人别开脸,另一个人走上来站在男人身旁用力捧起他的头,将手伸进男人嘴里,迫使他张开嘴。 另一个拿着木瓢的人则对准被撑开的嘴,像灌酒瓶似的将粥一样的食物往男人嘴里倒。 男人由于嘴巴被强行撑开,没办法只有不断吞咽,然而再频繁的吞咽也受不了一刻不停地灌喂,于是男人甩开卡着自己嘴的手喷吐了出来。 “他娘的......”拿着木瓢的人揪起男人的头发,“别让他乱动!” 另一个人把那乱七八糟的头发往男人脑后一抹,双手卡着他的下巴,贺平安看到这个人在卡住男人下巴前抚摸了男人露出的锁骨和高仰的颈。 男人承受着不断灌进自己嘴里的食物,边吐边咽的弄了一身都是,也不知道究竟吃进去多少。 “这是什么?”持木瓢的人像是发现了什么,他弯下腰找到了什么,“干你娘的,有人闯进来了!” 纸笔被发现了。 “你在这儿守着!”他对卡着男人头的人下命令,“我去报备!” 说完那人就跑了,留下那手脚不干净的人和男人独处。 贺平安丝毫没有要走的打算,他像是不觉得周围有危险似的,似乎里面的人比自己更需要被搭救。 那个人出去后,卡着男人头的人却没有放开男人,而是将手伸进了男人衣襟,尝试着剥去男人的衣衫。 男人察觉不对,他动着全身的力气甩开了桎梏,身体不稳,向前栽去。 那人走上来将男人翻过来,此时男人正躺在距离窗子极近的地方,被翻过来时正对上了贺平安的眼,二人都是倒着看对方。 男人的头发撒在身下,面上没了遮挡,贺平安总算是瞧清楚了男人的模样。 那一刻贺平安突然理解为何他会是哑巴,或许老天待人公平,总不能什么都偏心。 可是贺平安并不嫉妒男人的容貌,毕竟他喜欢美人,更喜欢长得漂亮的男美人。 美人试图摆脱压上来的人,那人手忙脚乱地边脱美人的衣衫边摸着美人的肌肤。 “你藏了东西,我得看看你有没有藏别的。”那人还振振有词。 “孬种。”贺平安低骂一句。 “谁?”那人听到了,忙停下手里的动作,警惕地抬了眼望着窗外。 贺平安捏着嗓子学着不知道哪儿听来的女鬼笑,咯咯咯地怪是吓人。 “什么人!”那人从男人身上慢慢站起来,半蹲着腿惊恐地原地乱转。 贺平安不说话,就只是越来越尖利地笑着,他倒是模仿得像,并且声音控制得极好,没有吵到其他守卫。 贺平安随手抓了片瓦,掰断一块,冲着屋中一弹。 蜡烛熄灭了。 “谁!是谁!”那人吓坏了。 贺平安再揪断一块,朝着那人下半身打过去。 “啊!” 打中了。 贺平安心里有气,就是这东西坏了自己今晚的打算,哑巴的什么消息都没摸到。 不过......看清了哑巴的样貌,也算不得亏。 啊......贺平安手里抛着碎片玩,他今夜很是不想走,说不上究竟原因为何,只是他觉得只属于自己的秘密在被别人试图侵犯,光是想想,他便觉得气急败坏。 贺平安在房顶上躺了许久,直到在房外看守的人多起来之后才离去。 他打算明日再来时,要带上大哥的宝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