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珠

    第十五章

    万寄今日确实收到了博靖王的回信，大致的答对他都想好了，所以才没急着跟父亲说。

    “博靖王已经让晏乐公主入京进言了，她对陛下晓以利害，说若现在处置了立功的忠臣，恐怕会使朝官寒心，以后再无人敢效忠了。虽然儿子卸了任，但军心不是那么容易就卸除的，禁军中依旧有效忠的将士，此时不宜逼反晋平……陛下已经处置了几个言辞过激的官员，关于儿子复官之事，应该还在斟酌。”万寄在父亲看信的时候说。

    “嗯，”王爷轻蔑一笑：“造谣生事的主使是谁？”

    “卫宁已经查得八九不离十了，确实是公孙鹤在背后唆使。”万寄顿了顿：“他也不是没有把柄在我们手上，他那不成器的庶子贪污军饷的罪证，还压在我们手里，不过没有揭发出来罢了。”

    “是时候敲打敲打了，他真以为教过小皇帝读了几年书，就可以在朝中呼风唤雨，一手遮天，就打错了主意。”王爷望着万寄。

    “儿子也是这样想。”万寄笑道：“此事不予以回击，朝中人还以为我晋平是好欺负的，日后谁都上来踩一脚可不成。”

    “皇帝那边呢？”王爷既是在问儿子，也是在考他。

    “皇帝那边，眼下不可强硬，先动者反而被动，若真和皇帝斗个两败俱伤，难保不被人‘黄雀在后’。”

    “你意如何？”

    “就快筹备秋狝了，儿子想着，在秋狝时让皇帝看到晋平的强悍与服从，示以强悍，让皇帝与众诸侯不敢妄动；示以服从，打消皇帝对晋平的疑心，让他知道，只要彼此相安无事，晋平不会主动犯上。”

    王爷欣慰地点了点头：“好，愈发成熟了。秋狝之事，就由你去筹备。”

    “是。”

    ＊

    这日，小厮将一沓信交给万寄。为查府中细作，府中进出的信件一律由万寄过目后，才能传递。

    有一封写给杨柳枝的信。

    万寄拆开一看，原来杨柳枝先前托人寻找他的大师哥杨竹青，这人找到了杨竹青的下落，原来杨竹青被卖到了烟花柳巷，如今沦为卖色的男妓，要一千两银子才能赎他出来。

    万寄叫送信的把信给了杨柳枝，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小厮就来回话说杨公子要出府散散心，身边只带了一个婢女。

    自从王爷知道杨柳枝和万寄把彼此当兄弟看待，就少叫来顺去跟着杨柳枝了，杨柳枝想出去散心，他自然也准许，只嘱咐晚膳前要回来。

    “他从哪个门走的？”

    “西角门。”

    万寄也从西角门附近翻墙出去了，凭他的身手，还没有哪个小厮护院能跟上他的。

    杨柳枝在街上找了一会儿，又问了几个人，才找到一家当铺。

    当铺高门大墙，牌匾挂着大大的一个“当”字，门旁挂着绣了蝙蝠吊金钱的黑招旗。

    “你在这里稍等一会，我去去就来。”杨柳枝快步抱着包裹进去，让婢女采霞在外面等着。

    柜台高得很，杨柳枝伸着胳膊把青布包袱举起，才能放在柜台上给掌柜的过目。

    他把王爷送给他的大大小小的东西都拿过来了，有赤蛟玉晶杯、昆仑玉扇坠、洒金琉璃骨折扇……都拿来了。

    万寄也到了门外，采霞刚要给大公子行礼，万寄就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不许她声张。

    “您再瞧瞧，真的只得五百两么？”杨柳枝的声音像是在哀求。

    “……好罢，我当了。”杨柳枝的声音像是在哽咽。

    杨柳枝拿着银子，失魂落魄从当铺出来，他没有想到这些会凑不够。

    但已经是他的全部了。

    怎么办？

    杨柳枝心慌意乱。

    看来只能回去找王爷借钱了……

    正在杨柳枝胡思乱想的时候，差点撞上了万寄。

    “你怎么在这里？急用钱么？”万寄明知故问。

    杨柳枝望着万寄，眼泪直往下掉，他的下唇上有血色的印子。

    “别在街上，走，去安静地方说话。”万寄拽走了他。

    万寄带杨柳枝去君泉茶楼包了一个雅间。

    茶香有安神之效，细竹帘子挡住了炽烈的阳光。

    “让公子见笑了。”杨柳枝抹干净眼泪，眼尾依旧是红的，鼻尖和双唇也是，红得像刚上了胭脂。

    “你有什么难处，同我说，和同我父亲说是一样的。”

    杨柳枝又咬了下唇，仿佛感觉不到痛，半晌才开口道：“我大师哥……被卖到妓馆去了，要一千两银子赎他，我凑不出那么多钱。”

    光是说着这些话，杨柳枝已经肝肠寸断。

    还未等万寄说话，杨柳枝又道：“对不住，这本是我自家个人的事，与公子、王爷无关，我不该和公子说这些。”他垂眸，泪珠又掉下来，洇湿了袖子：“只是想找个法子，把大师哥救出来才好。”

    “别急。”

    万寄叫来了在门口守着的采霞，对她说了几句，又把自己的印信给了她，采霞便离开了。

    “我叫她去取一千两银子，还有当铺里那些东西，也叫她赎出来，之后再找个可靠的人上京帮你把银子送去，这件事，你就不必忧心了。”万寄看茶水的火候到了，伸手给杨柳枝倒了杯茶。

    杨柳枝感激之余，十分惊讶。

    他没想到万寄会这样帮助自己，在顷刻之间把事情解决。

    那可是一千两……不是个小数目。

    自己原本想等到王爷面前再哭的，可是刚才看见大公子时，却没有忍住。

    “那么看着我干什么？”万寄笑着擦了擦杨柳枝的眼泪：“我只是想到之前不小心砸坏了你的玉佩，如果那玉佩还在，兴许也值些钱。”

    杨柳枝浅浅露出一笑，对万寄跪拜行礼道：“公子恩情，真不知要如何才能回报……待我有了钱，一定还给公子。”

    “我帮你又不是为了钱。”

    这话在杨柳枝听来，是话外有话。

    一般有人对他这样说，下一句准是希望能够和他亲热，想两人更近一步。

    “即是如此…我愿为公子做任何事，以报答公子。”杨柳枝抬眸看向万寄。

    万寄承认，自己出手相助是有私心的，但这私心仅仅是希望在美人面前逞个能而已，并没有想要别的什么，况且自己也真的不缺这一千两。

    杨柳枝的话，让他不得不多想。

    如果他要杨柳枝陪他一晚，杨柳枝恐怕也会答应吧？

    ……可是，这不是乘人之危吗？

    但是他愿意啊，他说他愿意做任何事，是他亲口说的。

    万寄又想到了那杯错过的莲子茶。

    他不知道自己心中为什么生出这么多疯狂的邪念，像压不住的春草般生长。

    这是绝无仅有的机会了。拥有这个男人，让他属于自己。

    看着他在自己身下忘情地喘息，露出自己从来没见过的表情。

    这带给万寄一种禁忌的快感，越是危险，越是明知道不能，越是想要触碰，想要占有。

    杨柳枝不知道万寄内心的纠结，他只是看万寄似乎有点为难的样子：“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