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重回八年前

    再次睁开眼睛时，江启轩已经没有了心脏疼痛，或是头晕眼花的感觉。

    是自己缓过来了，还是邻居家的谁听到了异样的声响，所以救了自己？

    江启轩撑起身来，认定是后者，因为他根本不在自己家里。然而提高声音问了句“有人在吗”，却迟迟没有接到任何回应，江启轩心里不免打鼓。

    如果被救了，那他应该在医院才对啊。

    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江启轩环视四周，突然感觉自己似乎对周围的景象有点印象……

    大学时，他曾经住过一年宿舍，后来就在人的介绍下出去找房子租了。此处说是公寓都过奖，只能算是个火柴盒大小的房间。此处位置偏远，面积小到转身都难，浴室是全层共用的，唯一的优点是价格便宜，比学校宿舍还便宜。

    但他怎么可能一睁眼，从一个城市飞到了另一个城市？而且就算他被带来了当初的公寓，怎么可能会有和当时布置的一模一样的室内摆设？

    连忙四处翻自己的口袋，江启轩没找到手机。他抬头看到门口挂着的外套，口袋鼓着，赶忙几步冲过去，从中摸出了……

    他大学时期用的钱包，屏幕碎了一角的旧手机，房门钥匙，还有大学时的学生证。

    江启轩出了一身冷汗，心想这如果是玩笑也太过火了。学生证也就罢了，钱包和手机早就不知道坏了多少年，进了哪个垃圾桶，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他手指发抖地解锁手机，确认日期。

    “八、八年前……”

    江启轩愣了一会儿，忙找来镜子，镜子上映出的是他二十一岁时的年轻面庞。

    他在原地呆站了一会儿，连忙穿上鞋，抄起外套走出门去。

    直到坐着公交跑遍了小半个S市，又去大学里看过，甚至还试着给手机通讯录里的同学打了电话试探，江启轩才彻底相信，这里真的是八年前。

    八年后的那个晚上，恐怕自己并未如愿被某位邻居发现。他大概是真的就那么静悄悄地死去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老天眷顾他，给了他从头再来的机会！

    现在他才二十一。大三的学期刚要结束，他还没有和夏青在一起，一切的一切都还没有开始。

    坐在大学校园一角的长凳上，看着面前来来往往的年轻男女，江启轩感觉到自己那颗已经逐渐干枯的心灵和早就忘记的梦想渐渐复苏了。

    他高中的时候离家出走，和家里断绝了关系。江启轩觉得自己挺幸运的，遇到了一个靠谱的“星探”，对方看他身高和样貌都不错，就推荐他来当平面模特。当然，那人不是来自什么娱乐公司，介绍他去的只不过是个随处可见的模特公司，平时接的都是些淘宝拍摄的单子。

    但那个人没有看他年纪轻轻就诓骗他，还劝他别想着一辈子干这个，有能力还是拼一拼去考个学校。虽然只是随口一说，但却为当时的江启轩打开了一条新的道路。

    如果有机会的话，他想当演员。

    江启轩怀着这个目标，凭借着高中以前扎实的学习基础，竟然真的凭自己勤工俭学考上了一所艺校。虽然说出去谁也不认得，但他已经很满意了。

    进入学校后他一直学得很认真，只是试镜还是屡试屡败。现在已经在大型娱乐公司混了多年，亲眼见到许多艺人的江启轩再回想起来，学校里的学生没几个好好学的，老师也没几个好好教的，大家都在混日子。他在这种环境学了四年，其实也没学到太多真本事。

    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打断了他的回忆。

    江启轩掏出手机一瞧，眉头立刻紧紧地皱了起来。

    说不想再和谁扯上关系，那个谁就来了。

    夏青：【之前说好了周末一起吃饭的，不就是明天了嘛！你想好去哪儿了吗？】

    江启轩看到这个名字，深深叹了一口气。要是能再早一点，哪怕再早一周，他这辈子就真的不用和夏青再有半点关系了。

    他翻过自己的邮箱和手机短信记录，大概判断这个时间点是当初两人一起参加试镜后的第二周。他们以前从未说过话，这次却偶然因为一起试镜网剧认识了彼此。

    这部剧从制作组到演员几乎都是新人，资金也紧巴巴的，没人想得到这部网剧会火。不过正因为无人重视，才轮得到他们这种十六线艺校的学生去试镜。

    他和夏青都通过了初试，被通知下周去第二次面试。当时相谈甚欢的两人约好周末一起吃个饭，给彼此打打气。

    江启轩当即就想推脱掉。但是在他印象里，他上周好像还对夏青的态度很亲切，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未免太诡异。

    这次的试镜，他是想拿下的。假如自己真的能拿到这个角色，而夏青落选，联想到自己突变的态度，难免叫人多想。

    而夏青这人为了红什么都愿意做。如果他以后又和上辈子一样大红大紫了，翻旧帐黑自己一把，那就得不偿失了。

    江启轩想了想，还是决定赴约。他没有必要这么战战兢兢的，只要把对方当做一个无关路人就行了。

    江启轩：【我拿不准主意。你定吧。】

    只看文字，夏青自然体会不到屏幕对面江启轩冷淡的态度。他知道江启轩经济条件不大好，于是定了个经济实惠的平价餐厅。

    江启轩此时已经回了家，看着手机屏幕叹了口气。也许夏青曾经在大学的时候对自己也有过一两分真心，但经历了上辈子那样痛苦的回忆，如今再看夏青做什么都是心机颇深，充满算计了。

    将夏青的事扔在一边，江启轩去预约了一个简单的体检。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他上辈子总觉得自己还不到三十，身体健康的很。可现在死过一回了，那种无力绝望的感觉他不想重来一次，虽然有点肉疼，但他想花钱买个安心。

    看着所剩不多的银行存款，江启轩很头疼。打工还不能停，要不要去校外报专业但昂贵的艺人培训班？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周末，江启轩如约定一样和夏青吃了顿饭。

    说实话，看到同为二十一岁的夏青的时候，江启轩无法否认，他的心还是狠狠地“咯噔”了一下。但是只过了不到一秒，他就恢复了常态。

    这辈子他连恨意都不会留给夏青。

    夏青才刚认识江启轩没多久，对他不是很了解，但他却觉得眼前这个人和上周的江启轩有哪里不大一样了。

    吃饭间说了会儿话，夏青见江启轩不是很热情。但对于自己主动挑起的话题，他还是会一一回应的。

    “你是不是和我一样，对之后的复试没信心，所以紧张了一整周啊？”夏青打趣道。

    “有一点。”江启轩随口道。

    “所以我们一个学校出来的，才要互相打气啊。”

    江启轩闻言笑了笑，似是默认。

    吃完饭，夏青本来还想提议去买个饮料或者小吃什么的，但看到江启轩快速地看了眼手机，等自己看过去的时候又尴尬地塞回兜里时，意识到江启轩今天可能是有别的约了。

    “没什么大事。”江启轩欲盖弥彰地说道。

    “哎，这么忙你早说呀。我其实换一天也行的。”夏青为江启轩今天有些心不在焉的表现套上了原因，大方道。

    此时两人关系本来也没好到哪去，说了些下次再聊的场面话就分开了。

    江启轩当然没有什么别的约，他只是耍了个许多人都会的小把戏而已。频繁看时间和手机通知是很明显的不耐烦以及赶人的信号。

    分开后他就径直回家了。

    说要拿下角色，但江启轩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上辈子在退居幕后前是演过不少戏，但基本只是在各个剧组跑龙套。不过他此时有个优势，那就是他上辈子看过这个网剧。他知道导演想要呈现的风格，也知道其他演员会如何呈现角色，那么至少他有一个目标和方向。

    基调为现代喜剧的中，初入职场的女主角和隔壁同期进公司的同事互相看不顺眼，事事都要竞争，闹得鸡飞狗跳，在这个过程中逐渐了解到彼此其实都是很优秀的人。整部戏成本低到女主和男主下班后的常服都是演员自己的，然而这部戏就是火了。

    江启轩估计自己冲到导演面前这么说，导演本人都不会信。

    他试镜的角色是男女主的老板……身边的助理。

    这个助理的角色除了偶尔下去传话，以及报告的时候说两句简短的台词，大部分时候就负责站在老板旁边当背景板。

    江启轩心里大概有了思路。这部网剧导演最后呈现的是基于现实生活的夸张喜剧。虽然夸张，但不离谱。

    这可能与导演曾经是白领后来为了梦想转行有关。要说基于现实的话，江启轩自认为比懵懂的大学生经验丰富得多。

    提前的信息和阅历是江启轩掌握的不可多得的宝物，他仔细梳理了一遍前世的记忆。哪些东西是口碑好的，哪些产品日后会出问题，这都对他至关重要。

    至于夏青，邹晏鸣，邹壹辛，雾里看花的谢氏纠纷……那些事不是他一个小市民该操心的问题。

    一周后，江启轩在去试镜的前一天拿到了体检报告。他的身体一切正常，也没有任何先天性的心脏问题。看来上辈子真的他自己是活活把身体折腾坏了。

    松了口气，江启轩又在手机备忘录里加入了每天适度的运动，还有比较严格的睡眠时间。越临近试镜，他反而越冷静了。就算这辈子还是无法演戏，他也没什么怨言，能够健康地活着就比什么都好。

    带着这种平和的心态，他当天穿了准备好的西装衬衫，打了领带，打车去面试地点。

    导演这天已经面试过几个人了。来的大部分都是青涩的大学生，脸是很不错，但演技就连当背景板也有些勉强。而且明明演的是助理，但是那些人站在那就无一不散发着一股“我很精英很帅气”的架势，感觉比老板还厉害。

    后来的几个演技好点的，应该是在行业混了几年的，就是样子稍微差了点。

    导演和编剧商量了一下，说要不然还是在后者里挑一个，让化妆师好好折腾一下，反正也不是主要角色，不让人出戏才是最重要。

    所以当他看到江启轩走进来时，看了一眼他的简历，见经历只有平面模特相关，而且还是个大三的学生，并没有抱太多期待。只在心里感叹了句不亏是当过模特，穿这种衣服的确有模有样的。

    因为角色台词不多，导演就让他演一段坐着工作的状态，见到老板来了起身报告的戏。

    见江启轩礼貌地点点头，到椅子旁拉开坐下，导演看他仿佛把桌子当自己的办公桌一样熟练地整理了一番，和一旁的编剧说着：“哎，还真挺像回事儿的。还记得前几个来的大学生都看着和上课做笔记似的不？只会拿根笔瞎划拉……”

    编剧特意又重新看了一遍江启轩的简历，悄悄用手机搜了一下他的学校名字。确认了一下不是自己无知，是这个学校真的蛮烂的。

    “啊，陈总。”江启轩抬起头。他看向的方向当然没有演员和他对戏，只能假装那里有个人。

    台本上，上司刚到公司，手里拿着咖啡随口询问他前两天吩咐下去的企划进度。男女主的创意都十分精彩，他们的组长还没有决定好采用哪个。

    江启轩在桌上稍作翻找，然后站了起来。桌上准备好的报告上就是要说的台词，只要照着读就行了。江启轩拿着报告从桌子里绕了出来，走到桌子面前。陈总应该就在他身边，于是他一边报告着，说两句抬头看上司的反应。

    坐下的时候还不显眼，站起来时他穿衬衫西裤衬托出的好身材就格外出众了。不过导演这会儿没时间夸赞他的身材，脸上露出很惊喜的神色。

    正如江启轩知道的，导演以前自己是当过白领的。他对办公室这一套东西再熟悉不过了，江启轩明明是个学生，此时却表现得和他真的坐过几年办公室似的！

    停了一下台词，江启轩看向上司的方向。随后迈开了步伐，一边跟着上司去办公室的步伐走着，一边继续报告。

    当然，试镜到此就结束了。场地不大，江启轩没法真的走到另一个房间去。

    编剧看了眼剧本，说我们没写陈总听了一会儿就想走啊。

    “有过，有过这种情况啊！横竖企划也没具体进展，说了几句领导就有点懒得杵着听了。我觉得挺不错的。”导演忍不住感叹道，似乎是回忆起当年的事来了。

    导演又拿过江启轩的简历看：“真的是大三的？没演戏经历？”

    江启轩此时已经回到房间正中央了，回答道：“马上大四了。之前的确没演过戏。”

    导演实话实说道：“看着不像大学生，挺沉稳的。哎，你蛮有天分的啊！”

    江启轩连忙说过奖了。

    导演这时候心里其实就已经定下了，等江启轩出去后才跟编剧说捡到宝了。这个外貌条件和演技，来给他们这小破剧组当背景板算是他们赚到了。

    “他这个条件，怎么会没机会呢？”编剧抓了抓脑袋。

    导演道：“学校没考好，家里没背景，再加上运气不好呗！这圈子有没有机会，全看命。再说不准……他就只会演白领呢？反正适合咱们的剧就够了。”

    心里有了人选，后面几个再进来试镜的就只能被拿来做对比了。导演越对比越觉得，综合来看，江启轩是最合适的人选。

    夏青是远远地看着江启轩出来的，他很想冲过来问问里面是什么情况，导演是什么反应，但距离有些远，而江启轩偏偏出了门就匆匆朝另一个方向离开了，好像根本没看到他。

    “估计是知道没戏了，赶下一场呢。”

    夏青旁边的男性见他望向自己，继续解释道：“看你这样子还是学生吧？真好啊。你还不知道真正入了行以后的辛苦呢，每天到处试镜，然后一次次失败，我现在都怀念在大学的时候了。”

    夏青本来就有些紧张，听了他的话勉强地笑了笑，又靠回了墙壁。眼神四处乱飘，心里想着这角色到底会花落谁家呢？

    对夏青的心情起伏，江启轩全然不知。他回到家后照常进行自己定下的行程：运动，洗澡，睡觉。

    第二天晚上，他接到了剧组打来的电话，告诉他试镜通过了。

    心里一块石头落地，江启轩终于长出一口气。虽然台词不多，但比起上辈子连脸都不一定入镜的龙套，这已经是里程碑式的一步了。

    他很想和谁分享一下喜悦，但是拿出手机看了一会儿，还是放下了。

    他和家里断绝了关系，没有亲人，独自来S市后只认识学校里的同学。重活一世他很清楚，在这个通讯录里，大概没有一个同学听说自己得到角色后是会替他开心的，相反，大部分人应该会觉得自己是在炫耀吧。

    江启轩苦笑了一下，和兼职的地方打了个电话请假。这下原本会被打工所填满的一整个暑假，有了新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