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对不起，我来晚了
不是谁的小长假都能过得顺心如意，沈康年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他在公司过的五一。上被抽肿的地方连个红花油都没抹，他对着休息室镜子照了半天，最终头痛的趴回了床上，动都懒得动。 下午，他接到了合作公司老总的电话，“沈总啊，咱们之前说的那个考察，能来不。” 之前说的那个考察，要追溯到三月份的酒桌上，一堆人说迟早要去国外看看最先进的芯片和技术。 迟早这两个字很灵性，当时沈康年也答应了，毕竟大家都是大忙人，酒醒起来谁知道要“迟早”到什么时候。 但这位总组织人老总一直记住考察这件事，挑五一这个节点，也是因为就这段时间大家都有空，能凑到一起，在外面多考察几天。 沈康年应了，扒拉着手机联系人就想给许述打电话，让对方跟自己一起去。 但看到许述手机号的一刻，大拇指就好像停滞了，浮在屏幕上方，半天都没能摁下去，最终扔开了手机，自己爬起来收拾东西。 沈康年在总经办的工作邮箱里发了一封邮件，交代了一些事，说清自己去国外出差，不确定归期后，拎上笔记本去了机场。 上飞机之前，他才给章嫣发了条简讯，告知自己出国考察，这几天都不在国内。 其他的一概没说，坚持自我的立场十分倔强。 许述三天的小长假，出去了半天，在家龟缩了两天，他没带电脑回家，五一后沈康年的工作日程还在电脑里，所以假期一结束，他就早早到了公司，打开电脑确认。 徐笑蕊到楼上送文件，看见总裁办公室外面工位上的许述一脸诧异，“许秘，你提前回来了？” “什么提前回来了？” “你不是和沈总一起去外面考察了吗？五月一号晚上去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考察？”许述看了看电脑屏幕上的日程表，哪里来的考察。 “沈总发在总经办的工作邮箱里了呀，你……不知道？”徐笑蕊赶忙捂住嘴，因为她瞧见，许秘书的脸色很不好看，有些不知所措的苍白。 “没事，我知道了。”许述关掉工作表格，打开了总经办的工作邮箱，果然在最上面找到了沈康年五月一发的邮件。 过去了整整两天，沈康年没有给他发一条简讯，打一通电话。 总经办的邮箱一直是许述在负责，用于向负责总裁相关事务的人员发送工作消息，但其实这个邮箱一直都很形式化。 许述不喜欢用邮箱这样上传下达的去通知别人，他虽然算是高层，但也是沈康年的秘书罢了，更多时候有什么事他会亲自去说。 到没想到，沈康年用这个邮箱，比他用的顺手。 说不清这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许述以为沈康年不是意气用事的人，至少在工作上不是，但是对方这次出差都没有通知自己，这又算什么。 有哪个老总出差不带秘书的？ 许述摘了眼镜揉了揉眉心，脑海里突然浮现了老院长说的话。 沈康年不会一直喜欢这样的他的。 他可以接受恋人未满做上下级，沈康年未必。 他自己把人推开了，到头来又不高兴。 这样以前绝对不会有的小性子，还真让沈康年这些天给惯出来了。 他有些丧气的想了半天，还是拿起手机编辑了一封简讯，发给了沈康年。其中表达了因为假期在家没能及时看到工作邮箱，不知道沈康年已经去出差了，如果有需要，他可以订最早的航班过去。 或许是因为时差的缘故，简讯石沉大海，直到下班，沈康年都没有回。 远在国外的沈康年都快烦死了，挑的这个“好日子”，一到国外就遇上了大暴雨，连着下不带停的。 一圈比他大二十岁起步的老总的秃脑瓜可受不了这雨浇啊，拍拍肚腩，“反正咱们也不急，等天气好点再去那啥艾森研究所吧！” 其他老总纷纷点头附和。 说好的考察，换成了酒店团建。 这酒店对得起价格，各种服务一应俱全，喝酒办事都不耽误。和一群五十岁的老头坐在一起，沈康年的高大伟岸风华正茂就格外突出。 可他对洋妞实在是没兴趣了，对方贴上来喂他水果，这种场合也无法把黑脸摆在面上，可看到那金发女人露出的半个胸都快贴自己胳膊上后，沈康年眉头皱的都能打结了。 “沈总还这么年轻，怎么这么拘谨啊，你还没成家呢吧！”言外之意，就是我们这些成家的都不怕，你没成家的怕什么。 守身如玉这个词用在男人身上，绝对是个错误，色心在男人身上，只会随着年龄愈演愈烈。 虽然沈康年对感情的道德度和洁癖感很高，但试想一下，如果穿着兔女郎服装给他送酒的人是许述，那别说吃水果了，他肯定也想吃点别的。 只能说这些老头色心泛滥，啥样都行，沈康年也有色心，但那色心少见的狭小。 “就是，还是没成家好啊，什么都不带怕的！” “我……”沈康年想说自己有喜欢的人了，但是很快他又想到，人又不喜欢自己，说出来弄个牌坊不够这些老头笑掉大牙的。 “这两天有点水土不服，头疼，各位慢慢玩，我回房间躺会儿。” 沈康年出了包房，脸瞬间就垮了下来，他真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偏偏这些老男人还不让他走，美其名曰天晴了就去考察。 考察个屁，就是混到国外来玩儿的吧！！ 他扒拉了半天自己的手机，出来两天，许述都没给他发过消息。 他才不会觉得许述没有看到总经办邮箱里的消息，邮件里他也没提需不需要秘书尽早跟过来，但他没提，许述不能问吗？！ 明明，之前出差他都会带着许述。 这次没带，许述没有多想吗？ 沈康年重重的躺到了床上，然后让背上的伤蛰的浑身一个激灵，弹了起来，“嘶……” 他从来没觉得人生这样难过，倒霉起来好像喝凉水都塞牙。 异国他乡一个人，可怜的土拨鼠只能趴在床上，看着落地窗外连接的雨幕发呆。 这雨什么时候才能停呀？ 许述没料到章嫣会来找他。 在公司门口，章嫣穿着薄款的风衣，带着一副超大的墨镜，遮去了小半张脸。正不停四处张望着，瞧见许述，才把墨镜取下来，露出了一个有些纠结的笑容。 白领多的地方，咖啡店也多，只是在下班的高峰期，咖啡店的生意就不那么好了，因为对社畜来说，回家可比咖啡还提神。 许述特意挑了一家环境不错，口味也好的店。这家装修环境很复古，有隐私度高的小角落，柜台上的留声机放着黑胶唱片，倾泻出沙哑温柔的女声。 章嫣搅拌了下面前的拿铁，望着许述欲言又止，因为心不在焉，搅拌棒一下下碰到杯壁，哒哒哒的声音响个不停。 “夫人，您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吗？”许述的语气找不出半点错，他温和的谈吐一如既往。 “小许啊，阿姨今天找你，是想跟你道歉，我并不知道康年对你做出了那种事……”章嫣秀眉微蹙。 “夫人，您，您说的是什么事？我怎么有点听不懂。”许述有些紧张，依旧装傻。 沈康年不会真的把他们睡过的事情说出去了？说给爸妈？为什么？闲的吗？ 不会，是出柜吧？ 许述不着痕迹地深呼吸了一口气，压下了自己跳到嗓子眼儿的心，桌下的手却攥紧了拳头。 “康年他和我们都说了，他欺负了你，不过，他爸爸给他揍了一顿……” “揍了？”许述语气急了一些，“揍哪里了？沈总，不是去外面出差了吗？” “是啊，那天晚上，他回来说喜欢你，他爸急了，把他给揍了。”章嫣提起儿子被揍，眼睛又红了，“当他晚上他就走了，说回公司，第二天发条短信告诉我出差了，就再没消息了。” “我也不知道，他的伤怎么样了，他爸爸下手重了，事后也后悔了。” 许述的耳畔一阵蜂鸣，沈康年出柜了，还被打了，这两句话就像魔咒一样，绕着他的耳朵盘旋，还是立体环绕音。 “他还说，这辈子不和你在一起，就一辈子单身下去。” 他怎么这么鲁莽，什么都说？这不挨打才怪。 许述想象一下那个场景，觉得自己三魂七魄都要飞了，心肝架上了烤炉，分外煎熬。 “他这么就都没找过女朋友，我就一直觉得不对劲，没想到，他竟然……”章嫣依旧喋喋不休，许述却不想继续听了，“夫人，您是想让我离开吗？离开万鼎？离开沈总？” 沈康年挨了打，一时半会撬不开，就转而来撬自己这边了。 “许述，”章嫣眸光闪烁，“你也喜欢康年是吗？” 沈康年那晚离开后，章嫣和沈云山对坐想了很久，谈了很久，从某些方面来看，他们或许并不是成功的父母。 他们引以为傲的好儿子，并不是他们培养出来的，而是沈康年自己把自己逼出来的。 章嫣想试着去接受沈康年的喜好，毕竟，之前那么多爱好都因为她的忽视被抹杀了，她不想再做一个眼盲心盲的母亲了。 许述望着章嫣，摸不准这是个什么问题，而他都答案又会造成怎样一个后果。 但他听见了自己的回答：“对不起夫人，我的确喜欢沈康年，但那些事情也是我的自愿的，和他没关系。” 话说出口，许述心中的忐忑突然就平复了，他甚至有一丝小小的高兴，或许因为，喜欢沈康年这件事，不是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了。 往好处想想，比起沈康年挨的打，在这种场合里，章嫣最多泼他一杯咖啡。 章嫣端起了咖啡，送到嘴边灌了一大口，“你……” “夫人，我知道我配不上沈总，所以我能明白您的意思，我……”许述舔了下嘴唇，他想说自己会尽快辞职，可是，却突然不想就这样放弃了。 沈康年为了他做了这么多，为什么，他不能勇敢一点呢。 “我会努力变得配得上他，我不奢望您能接受我，但我真的不想愧对沈康年。” “我的顾虑，太自私了。” 许述有些迟钝的反应过来，沈康年的出柜意味着什么，他和沈云山的矛盾一定在那一刻激化到了一定地步，而沈云山为了逼他认错，会做出的事情远远不止抽他两下那么简单。 许述清楚明白沈康年所承担的后果。 那是一个三十岁的人不该有的鲁莽。 但向来一副稳重模样的沈康年还是那样做了。 在自己没有任何许诺和表示爱意的情况下，毅然决然。 明明他才是先爱的那个人，却被后来者居上了。 章嫣低头擦了下眼泪，“对不起许述，我为我之前旁敲侧击你的事情抱歉，你没有配不上沈康年，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很优秀的男人。” “如果我有女儿的话，我一定会把你介绍给他。” 章嫣为自己用权势阶级来让许述看出他和沈康年之间的差距感到羞耻。明明她也是普通人家的女儿，进入娱乐圈，误打误撞嫁给了沈云山。 没有人比她更明白阶级差异带来的自卑了，在刚结婚时，章嫣甚至不喜欢参加沈家的家宴，和那些名门大小姐比起来，她的确上不得台面。 再明艳的脸又怎样，到底那些人还是看不起自己。 可就是这样的她，过了这么多年，却用同样的手段高高在上地打击别人。 “我真的很抱歉许述，我希望你能原谅我。我很支持你和康年在一起，因为你是个很好的孩子。” “夫人？”许述感觉自己有点眩晕，章嫣在说什么？ 她没让自己离开？她同意自己和沈康年在一起？ 胸口处隐藏多时的这份灼热的爱近乎发烫了，现在，此时此刻，他想马上去找沈康年，去让他知道，知道一切： 对不起啊，我来晚了，这时候才告诉你，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