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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柳文博和穆岁秋都是不逛青楼的良好青年,好在酒井和衫早已派了手下在门口等候,却带着他们避过了热闹之地,转到了僻静的花园之中,这个院里的护卫和打手,十步一人,全是高手。柳文博和穆岁秋各自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明白若是真的动起手来,他两不可能全身而退。

    “还请两位公子略等等。”引路人让两人暂时止步,自己则绕到巨大的假山后面,不知动了哪里,有一密道暗门显现,那人似是就只能带他们到这里,只笑眯眯的说道:“请。”

    不说他们已经到了这里,不一探究竟很可惜,便是两人现在想走,大概也是不行的,看满院的高手就知道了,酒井对这个邀约,态度很强硬。

    两人一路往下,皆有七宝琉璃灯,照得周围玉璧光华无比,最后两人发现再无通路之时,听到机关齿轮的声音,两人所立之地开始匀速下落。

    柳文博眼中流露出几许怀念,倒是见怪不怪。“霸刀山庄也有这样的机关设计。”

    穆岁秋仔细观察整个密闭的空间,全是男欢女爱的内容,但雕刻得过于精美,如同活得一般,让年纪小的柳文博有些不适,眼神飘忽不定,只不想看这些。“北地浑厚大气,精巧细致之处更多的是借鉴了万花谷的机关梯。”

    就在两人以为会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中,直接抵达酒井所在的地方时,有白光缓缓渗入,如同黑夜入昼一般,他们看到了许多奇花异草,这才发现两身在水晶雕厢之中,因为水晶透亮无垢,如若无物,才没有注意到。

    再来就是各种各样大尺度的欢爱场面了,两具身体以各种姿势,在两人眼前完全展开,左右两边全都是,就好像贴在两人身上在干那种事一般,各种部位看得清清楚楚。这把特殊的机关梯,可以欣赏所有的楼层魁首的床事,而对面的人根本看不到他们。

    穆岁秋虽不知道其中的原理,但把这么鬼斧神工的技术用在这种恶趣味的事情上,他真的不能理解。

    之前看到雕刻还不好意思的柳文博,发现酒井根本不是普通级别的变态时,忍不住冷冷骂了一句。“真他妈有病。”酒井硬生生把长安家教甚严的高家二公子逼得骂了脏话。

    机关梯终于停下,两人见到酒井的时候,发现比他们想象中要年轻一些,大概四五十多岁,穿着倭国的服饰,留着倭国特有的胡子,杵着拐杖坐在主位上,两边有七八个漂亮的年轻男女。

    一双细长的小眼睛在见到柳文博和穆岁秋的时候,闪着激动和惊艳的光,也不狎昵周边的年轻男女了,直勾勾盯着穆岁秋看,杵着拐杖向二人挪动,那贪婪淫靡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穆岁秋的衣衫,舔舐着他的每一寸肌肤,让一旁的柳文博都感到头皮发麻。

    新亭侯出鞘,刀锋成功阻止酒井和衫的靠近,柳文博不再是那副兴致缺缺的懒散模样,满脸杀气。“你再看试试。”

    酒井知道柳文博没有在开玩笑,他现在像是一把出鞘的狂刀,整个人迸发出的强烈杀意,没有半分收敛的意思,要是他再往前一步,必然是手起刀落。

    于是酒井停下脚步,对两人鞠了一躬,礼貌的开口说道:“高小侯爷别紧张,我们这里是找乐子的地方,你这样子太煞风景了。”说着喝下了侍女倒好的酒,又亲自斟了两杯,目光始终往穆岁秋身上飘。

    “没兴趣同你喝酒,你既约我们来谈事,直接谈就好。”柳文博收刀回鞘的时候,侍女端盘上的两个杯子也应声而碎,屋内顿时酒香四溢。

    都知道柳文博有武功,常展露的都是霸刀腿法,长安城里那些乱说话的纨绔,经常被他一脚一个的踹飞,谁都没想到他的刀竟这样快,也不知他是有意藏拙,还是没有遇到需要认真的时候。

    倭国人最喜欢唐刀,新亭侯虽样子与唐刀相去甚远,但看到如此利落的刀法,酒井也忍不住赞叹了一番。“穆大人,高公子,我可以借银子给你们,数目远比你们要的多上更多,甚至可以不要利钱……”

    “条件。”柳文博对酒井真的是讨厌得要命,都懒得客套,穆岁秋也不喜欢这个人,所以默许了柳文博的速战速决。

    “两位一表人才,何必不解风情?我们不是敌人,更没有冲突,大家不都是为了银子吗?”酒井脸上是兴奋与疯狂的神色,他看到柳文博如同发现了新的宝物一般。“我许久没有看过这样高明的刀术了,高小侯爷,你方才威胁我的样子,真是令我颤栗。”

    这话让柳文博恶心得连话也不说,便冷冷地瞥了酒井一眼,反倒令他更加兴奋了,引得柳文博心底一阵恶寒。

    听得银子二字,穆岁秋指着自己的脸说道:“我这张脸便是放到列国之中,也是出类拔萃的吧?”即便是自嘲的笑容,仍旧把酒井的魂勾走了不少,这个男人确实有让长安贵族惦记的资本,即便他阅人无数,依旧惊艳。

    “当然。”

    “所以是倚云馆想要我,还是酒井君?”

    “在我看来其实没有区别。”酒井想伸手触碰穆岁秋,被柳博文直接用刀鞘隔开了,酒井见状笑道:“嘿呀高小侯爷,都说了别那么紧张,我只是想与你们交个朋友。穆大人,你生得绝美,又有一身的才华,若是在我们倭国,定然奉为上宾,却在风雨飘摇的大唐之中饱受冷眼。最脏最累的活儿是你做,还四处不讨好,不觉得可惜吗?”

    柳文博一听就明白酒井的意思,当着他这个唐朝贵族的面挖墙脚,像穆岁秋这样有能力的高官,倭国商人口口声声尊重,却也还是要将他弄去床上的意思,摆明了就是口不对心。

    于是柳文博咬着牙,替穆岁秋回了他两个字。“做梦。”

    酒井却是大笑起来,戏谑的看着柳文博,问道:“看来高小侯爷也被穆大人给迷倒了,所以才会这么着急。是了,有能力的大美人,谁能不爱呢?也就大唐的皇帝和百姓看不清楚,不知道该真正的爱谁,而这个人却偏偏为他们尽心尽力。”

    “穆大人,银子我可以直接给你,甚至都不用还,我只要唐东港的货物通行权和穆大人而已。”唐东港与倭国隔海相望,酒井要了那个港口便能更加肆无忌惮的以此为源点,向所有国家贩卖人口,输送调教成型的美人。“高小侯爷,穆大人,你们将被奉为上宾,只要从唐东港走的货,你和高家都能分一杯羹,怎么样?”

    “你要唐东港是为了赚钱, 你要我是做什么?”

    听到穆岁秋的问题酒井又是一阵笑,越过柳文博身侧,来到两人中间。“我虽爱惜穆大人才华,却知道你不会为倭国效力,既然这样,那我们要穆大人,自然是为了让双方都能快乐的事了。至于细节嘛,我们三个可以去床上谈,相信我,你们会喜欢的。”

    穆岁秋天然的媚态让人恨不得将他压在身下弄得狼狈,而柳文博是长安贵族,偏偏又兼顾了北地霸刀山庄的粗粝旷野之气,还是刀术高手,让酒井也很是心痒。

    因为柳文博的身份背景放在那里,他自然不敢让少年在下方承欢,就想做中间的人,既能享受穆岁秋,又能得到柳文博。

    柳文博气得剑眉倒竖,右手重新握住了新亭侯的刀柄,沉声道:“我现在就能宰了你。”

    “高小侯爷,老夫知道你的刀快,可我若是死在你手上,你们大唐必将遭到倭国疯狂的进攻,那位刘棠将军便是下一个殉国的将军。”

    酒井见柳文博紧绷的身体一震,手指虽未从刀柄移开,却不再是之前箭弩拔张的样子,于是笑得更加得意。

    “高小侯爷,你的穆大人根本没得选,若非老夫真心喜爱他,只怕今夜的见面都不会有。大家都是聪明人,不妨想一想,我如果向穆大人的政敌递话,与你们的皇帝见了面,还是刚刚的条件不变,穆大人会直接变成一件来自大唐的礼物,送到我的床上,你们信吗?”

    太后亲生的公主都要为了国家安定,送去吐蕃和亲,更何况穆岁秋了,所以酒井也不算是危言耸听。

    “何必呢?我不是一个喜欢用强的人,但不代表不会用。高家也好,穆大人也罢,都能从这笔交易中得到巨额的好处,同时还能找点乐子,何乐不为呢?”

    柳文博明白他高家二少爷的身份有多少特权,能让他在长安城里一直能够横行霸道,甚至在宫里担任工部侍郎的时候,尚书王大人也对他格外照拂和容忍,谁都要给他三分薄面,这是长安给他的人情和保护。

    可一旦对方身份换成了别个国家的人,他才真切的感受到弱国无外交的道理,大唐现在不好,跳梁小丑可以骑到任何人头上作威作福,对酒井的这类人来说,能有今天的对话已经是抬举二人了。

    柳文博肯定不会被送出去,但穆岁秋真的不一定,因为杨老一直在等着合适的时机出山。对于圣人来说,将利益最大化是目前唯一正确的事,既有一个能接替穆岁秋工作的人,便没什么后顾之忧,拿出来换取最大利益,几乎是可预见的。

    柳文博晓得酒井并非危言耸听,更不想看到穆岁秋受辱,气得连‘滚’字都说不出来了,恰在此时,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接着便闻到了穆岁秋身上常熏染的白木香,两个人亲昵的站在一块儿,简直是视觉上的双重享受。

    “酒井,对于你的提议,我们会考虑的。”

    “穆——!”柳文博收到穆岁秋递的一个眼神时,便没有再说了。

    酒井看穆岁秋表情轻松,甚至眼带笑意,便知他和冲动的少年人不同,是个能够冷静思考,懂得权衡利弊的人,他确实不喜欢用强,但不代表好说话。“后天之前我要答复,并且是最实际的,有一套衣衫尤其适合穆大人,届时也一并奉上。”

    穆岁秋拉着柳文博离开,临走时不忘对酒井回头微笑,酒井的魂顿时被勾去大半,再看自己手下这些一等一的美人之,竟都觉得索然无味,越发想把人好好品尝。

    柳文博在马车里咬得牙齿咯咯作响,紧紧捏着自己的新亭侯,伴随着杀意说道:“我一定会宰了他。”

    “嗯,会的。”穆岁秋的语气轻快又温柔,一度让柳文博以为自己是不是幻听了,所以穆岁秋又重复了一遍。“我们会杀了他的。”

    穆岁秋回到府邸的时候,有个人等在门口,声称是燕梁在长安的好友,此来是带句话,告诉穆岁秋,燕梁在倚云馆喝花酒。

    燕梁在倚云馆喝了不少酒,装醉瞎闹对着姑娘们扑来扑去,其实全在观察,发现倚云馆与一般娼馆很不一样,打手是不是粗壮保镖,而是身负武艺的高手,巡逻的穿插,队伍的编制,都与正规军很是相似,而且这里各个国家的人都有,人数还不少,有几个气派大得惊人的高官富商,还特意和燕梁打了个招呼,说他们对鬼神之军的统帅,慕名已久。

    然后这几个人都不在这个场子里玩,燕梁所在已经是明面上最好的上宾区域了,倚云馆必然有暗楼这件事,几乎是确定的。他喝得跌跌撞撞,去门口透气的时候,有个衣着朴素的小孩子,他说是有人教了他一句诗,若是念得对了,燕梁便会打赏他。

    在青楼酒馆门口穷人家的小孩或者小叫花非常多,他们会追着老爷富商们讨吃得或者银子,燕梁以为是句吉祥话,结果那孩子念了诗文,还只有下半句——瓶冰知天寒。

    “什么乱七八糟,你这小家伙,明明就是嘴馋了来讨要糕点的,我一个粗人,小时候最讨厌读书了,哪里懂这些个。”燕梁抓了两把糖果糕点塞到小孩手里,打发他走了。

    木落识岁秋,瓶冰知天寒。

    这是穆岁秋给他的信息。

    虽不知详细情形,但至少人已经出来了。

    燕梁甩了甩头,眸中醉意尽退,上了燕家的马车,回府了。

    穆岁秋让柳文博今夜宿在了穆府,两人有事情要商量,显然高家小侯爷对萧条的院景也有自己的意见,硕大的府邸,就住着两个看门的,三个浆洗的,除了今天值夜的,其他人都睡了,简直黑灯瞎火。

    柳文博环顾了四周,自言自语一般说道:“又黑又静,简直是天然的刺杀环境。”

    穆岁秋轻笑几声,说道:“倒不止是你,连前来刺杀的刺客都说过这话,讲我住这里简直是嫌自己命长。一般来说,刺杀朝廷高官都有些不成文的规矩多是一击不中,便飘然而去的,我武艺虽生疏了不少,尚能同江湖高手过上几招,后来圣人暗中派人保护我,便没有这类事情了。”

    说是保护,其实是监视,但好在是凌雪阁的人,他们是大唐暗中的保护者,并非无条件服从君令的暗卫,有自行判断和处理的权利,只要穆岁秋没有叛国的言论或者行为,他们都不计较,也不会上报。

    穆岁秋将柳文博拉到卧室,点上了烛火,落座在书桌一侧。“酒井和衫能将生意做这么大,必然与他自己国家的王孙贵族有关联,他死了之后,留下的巨额财产不止是他的继承人们眼馋,倭国的统治者也一样,光是分割抢夺就足够乱上好一阵了,刘棠将军是整个大唐最擅长反击战的将军,他一定会抓住机会。”

    窗子传来三声轻扣的声音,穆岁秋起身打开,燕梁利落的翻窗而入,柳文博一看他的眼神扫过来,不等燕梁一屁股将他撞飞,已经自行换了位置。

    燕梁一看柳文博这么有眼力劲儿,当即点头表示满意,倭国特色是清酒,味道不重,所以燕梁便涎皮赖脸的贴着穆岁秋,将头靠在他的肩上,推都推不开,跟个无赖似的,可他的眼神却犀利而冷酷。“穆大人,酒井不止是钱的问题,他身上还有更深的秘密。”

    于是燕梁将所见所闻都告诉了穆岁秋和柳文博两人,听到蝴蝶姑娘的遭遇,两人听得脸全皱成一团。

    “建盖倚云馆的时候掩人耳目挖了暗馆是有可能的,但如果孩子都是一直卖进去,死亡率奇高,还死不见尸的这种,他酒井处理得再谨慎,我不相信凌雪阁会没有注意到异常。”对于柳文博的疑问,燕梁不在乎的摆摆手,说道:“这有什么的,问一问他们的人不就好了。”

    燕梁冲着房顶说道:“听了这么久,凌雪阁的大兄弟不来说两句?你们等这个机会也很久了吧。”

    穆岁秋的卧室里很久没那么热闹了,从黑暗中走出来的却是一位女子,与燕梁尤其相熟,正是沈禾。凌雪阁速来不以真面目示人,门下弟子尤擅易容术,几乎能以假乱真,她选择以这副面貌相见,也证明对沈禾观察良久,甚是仔细了。

    “酒井和衫越界了,敢在凌雪阁眼皮下把暗馆开到长安城。”眼前的‘沈禾’可不是温柔沉静的女子,话语里全是冰冷的杀气。“已有同僚潜伏其中,我们确实在等一个契机。”

    不止是样貌,就连声音都十分相似。

    酒井进出必然前扑后拥,对枕边人尤其严格,他现在对穆岁秋疯魔,才算是有了机会。刺杀酒井必须一击即中,不能让倭国抓到任何是大唐做下的把柄,否则就会引来两国战争,这项工作就变得十分困难。

    “若无法成为魁首,便接触不到核心情报……有个同僚成功了,某一天却突然消失,再无踪迹,我以为她是身份暴露被解决了,却不知……”凌雪阁的姑娘几乎是咬着牙说道,“她……她……”

    从加入凌雪阁的一刻,无人不明白性命犹如烛火,转瞬即逝,也都做好了随时丢掉性命的准备,但酒井和衫给的,却不是人的死法。

    无法想象那位潜伏的凌雪阁姑娘,在那样孤立无援的恐怖情况之下,承受了多大的绝望,还忍受着堪比凌迟的痛苦,看那些丑恶的嘴脸吃自己身上的部位,死之前甚至无法把这骇人的消息传递给自己的小队。

    酒井和衫越界了,他不该被巨大的利益蒙蔽了眼睛,更不该以为大唐势微就把毒箭插入大唐的心脏。

    “最迟后天,酒井要我和穆大人给实际的回复。”柳文博想起酒井看他的眼光就感到浑身不舒服。

    “根据我们对酒井的观察和了解,他明天就会派人提醒两位大人那个约定,极有可能会把自己爱好的趣味用品一道送来,大概率是长歌门女弟子的裙装。”

    听到凌雪阁女子这么分析,气得燕梁当场破口大骂:“我靠,你妈的,这老变态的眼光居然和我一致!”

    收到三个人鄙视的眼神时,燕梁才说道:“我觉得长歌门姑娘的裙子好看,也不是啥见不得人的喜好吧?”

    柳文博吓得退了两步,脸色比他身上那只雪貂还白,颤声道:“我不穿。”

    “应该只是穆大人,不会为柳左丞准备裙装的。”

    “为什么?”

    面对少年人的提问,年岁较大,深谙风月之事的诸位大人们,不约而同的咳嗽了几声。

    臭老头想干穆岁秋,然后被柳文博干,谁能这么说啊?尤其当着孩子如同雪貂一样天真的眼神。

    “如果酒井死了,给吐蕃的银子……”凌雪阁的人自然知道穆岁秋和柳文博私下会见酒井是为了什么。

    “关于这件事,我自然有了想法,才同意除掉酒井。”听到穆岁秋这么说,凌雪阁女子才发现自己关心了多余的事务,她不该替监视目标担心。

    燕梁把头扭开,将宣纸一铺,眼里闪烁着嗜血的杀意。“来吧,咱们一起来商量商量,怎么干死那个狗杂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