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2）
“出去！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 宗钦平静地凝视着座上的老妇，他先是抬起袖子，将泼到脸上的茶水尽数擦干，然后才朝那位掌门人拱手告别——当然，对方只是冷哼一声，毫不留情地评价道：“惺惺作态。” 等年轻家主离开主厅，一直候在角落里的紫衣少女便立刻迎了上去，急切地问道：“怎么样？奶奶同意了吗？” 宗钦摇了摇头，头上残存的水滴在发梢处汇集，又低落到黎色藏袍上，晕开一道深色的痕迹。看见这一幕的少女顿时脸色煞白，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奶奶她……是不是拿茶泼你了？” 宗钦没有说话，只是移开了目光。 少女一见他的态度有些不对，又联系上在门外听到的只言片语，登时就将前因后果猜出了七八分。她捏住衣摆，满脸愧疚地朝对方道歉：“抱歉，如果早知道的话……我应该陪你一起进去的。” “没关系。”那小家主将湿发往后顺去，露出光洁的额头，又出言安慰道：“虽然没能谈成合作，但还是谢谢你的引荐。” 他等了许久也没听到回应，便探头看去，却发现莫锦正盯着他的脸出神。一对上视线，那姑娘的脸顿时红了个透彻，她扭过头去躲避男人的目光，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低声补充道：“其实我最初跟奶奶提起合作的时候，她明显是相当欣赏你们提出的条件的……” “嗯？”宗钦有些意外——毕竟今天自从他进门起，那位掌门就从未分给过他一点好脸色看，更别提“欣赏”一词了。 “但也不知怎的，没过多久，她的态度突然就来了个大拐弯。”讲着讲着，少女也面露难色，似乎是在斟酌着使用词句：“……怎么说呢？就好像突然就觉得你是坏人了一样。” 突然？年轻家主心下一惊，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很自然地继续同莫锦交谈。聊了不久，少女突然把话题挪开了：“你接下来有什么安排吗？”她支吾道：“师弟他……从域外回来，给我带了一套，我、我觉得你可能也会对这个感兴趣！” “抱歉，我接下来还要去冯家赴约。”宗钦摇了摇头，他早先便和冯家长老谈好了一个项目，只等着今天过去做最后交付。 果不其然，少女眼里的光芒立刻黯淡了许多，“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呢。”她的声音中带着难掩的遗憾：“你还有其他时间有空吗？我们下次提前约好吧。” “嗯，不过我可能得回去看看日程。”年轻家主想了想，还是尽量委婉地拒绝道：“最近家族内的杂事有点多，恐怕还是……” “没事，你忙你的。”莫锦大度地摆摆手，表示自己觉得没有关系：“辛苦了哦。” “好的，那我先走了。”宗钦冲她一点头，便也转身离开。 他并非看不出那姑娘对他的感觉，只是顾及到对方的心情，不好意思直接拒绝……但这样拖下去，似乎才是最麻烦的呢。年轻家主冷静地想——在事情变得难以收场之前，他应该找个合适的时机拒绝对方…… 嗯？等等，他身上是不是还有一些需要费心考虑的桃花债？ 赶路的时候宗钦横想竖想，想了半天，横竖都想不出可行的解决方案。最后，男人决定先把此事丢一边去：一是因为实在想不到还能怎么办了，二是因为…… 此程的目的地，到了。 和先前的数次一样，宗钦顺利进入了冯府的大门，又在侍女的指引下穿越重重景观与回廊，来到了位于家族深处的议事厅……右侧的一间耳房。 “抱歉，几位长老正在商议要事，还请您在此稍等片刻。”侍女向他说明了大致原因，又赔着笑道：“您可以随意使用房内的书架，若是渴了，请敲一敲门，候在外面的姑娘自会奉上清茶白水，若有其他要求也能跟她提出。”见宗钦没有异议，她说一声：“先不打扰了。”便退出了房间。 年轻家主在榻上坐了莫约一炷香的时间，也没见有人来请他出去，便也在屋内转了几圈，观察了四下的摆设布置。没多久，他又踱到书架之前，随手挑了一本厚实的书册，坐回榻上翻看。 那是一本关于符隶的典籍，详细记载了各种常用符隶的制法和功能。宗钦幼时跟老喇嘛学过一段时间的相关知识，此时读起来也不算吃力，加上内容正好是他感兴趣的部分，便津津有味地看了下去。这一读便是好些时间，等他从书中抬起头来，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先前那位侍女捧着雕花烛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位端着托盘的小童。 她将烛台放在桌上，又挑了挑灯芯，然后才从托盘上捧起菜肴，一道道放在宗钦面前。等一切都布置完毕，侍女行了个礼，道：“请先生用膳。” “多谢。”宗钦想了想，又说：“请问诸位长老的议事何时结束？若是今天实在不方便，我可以等明日再来。” “这……”那女子闻言眉头紧锁，一副十分为难的模样：“平时长老们不会商量那么久的，今日可能是出了什么大事……这样吧，我去问问，看能否尽快给您答复。” “好。”宗钦一点头，“多谢姑娘。” 那侍女领着童子出了屋门，宗钦还隐约能听见他们在院内的对话。 “我去找兰心商量一下，等会儿就叫慧湘过来陪你——今时可不比往日，你们两个千万不要调皮哦。” “唉呀，知道知道，你就不用操这个心啦，姐！” 语罢，二人又低声聊了几句，随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屋内又重新归于沉寂。 宗钦双眼盯着跃动的火苗，脑海中却在不断重复几人先前的对话——什么叫做“今时不比往日”？冯家出的“大事”又是些什么？ 他想着想着，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拳，直到听见门外重新传来的脚步声，才一根一根地将手指放松下来。 ……至少现在，还不是焦虑的时候。 突然，童子欣喜的声音从屋外传入：“慧湘，你来啦！”“小巧！” 想来两个孩子应是极好的朋友，一见面便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宗钦本来就对偷听别人的谈话没什么兴趣，此时更是被吵得心烦意乱，几乎无法继续。他揉了揉太阳穴，打算施个隔音的小法术，却叫门外之人的另一句话生生止住了手： “对啊，我正觉得奇怪呢……若是不想合作吧，那直接拒绝就好了，干嘛非要让人家在这儿平白等上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