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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发觉

    【王锦义视角】

    叫醒我的是一股强烈的便意,就着卧室里昏暗的夜灯,我看了一眼表。

    ——凌晨两点三十五。

    不早不晚的点,我睡眠不太好,这个点醒了估计不会再有机会睡了。

    眼眶发酸,我躺着那发了好长一会呆,才撑着腰坐起来,趿拉着拖鞋去了厕所。

    脱下裤子的一瞬间我还有点懵,盯着内裤上沾着的那几滴明晃晃的黑血印又好一会才回过神。

    彻底清醒。

    晚期很磨人,老实说之前一个月我每天都迫不及待的希望赶紧生,但真到了这临门一脚的时候,我反倒又有一丝紧张。

    是排泄的欲望打断了我的情绪,我扶着马桶边的洗手台坐下来,开始使劲。

    用力了五分钟,最终什么也没能上出来。

    原来那股便意是要生了的连襟反应。

    我后知后觉。

    慢悠悠的爬起来回了里屋,陆鸣已经被我的动静折腾醒了,他码了一把寸头,睡眼惺忪的看我:“有事没事?”

    “没事我大晚上起来给您烧高香啊。”尾椎骨有点疼,我敲了敲坐回床上,陆鸣估计刚醒也有些迷登,没再怼我,坐起来用床边的保温杯给我倒了杯水。

    我接过杯子,他见我还在揉腰,不耐烦的一巴掌抽开我的手,自顾自的按了上来。

    他入过伍,又是警c世家出来的孩子,手劲大的吓人,管用是管用,但疼也是真疼。平常他碰我一下我都要发飙,但此刻腰酸的要死,他的按摩意外有效,我也就随他了,咕咚咕咚的把那杯水干了。

    “你怎么了?”陆鸣察觉到了我的反常,警觉起来。

    我看着他眼底那块青,话到了嘴边有点踟蹰:“你假期没了,我刚……这怎么说,反正差不多今明两天就要生了。”

    饶是我们陆大少爷听见我这话也发蒙了一下,他停了给我按摩的那只手,又瞅了瞅我的肚子,沉默了。

    在我的印象里,我俩没事还能相顾无言这么久,这还是头一遭。

    竹马竹马一起长大,从我俩人生中第一次相遇,不,应该从认识后会说话开始,吵架便成了家常便饭,从不间断。

    从幼儿园吵到小学,再从小学吵到初中,初中分了校,偶尔见面吵,高中又相聚,变本加厉成打骂兼备,然后到大学,他入伍我学习,后来再在一起,又是没完没了的吵,之后阴差阴错下扯了证,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吵进一本结婚证里。

    除了接吻和做爱,我和他拌起嘴基本停不下来。

    我其实有点社恐一个人,脾气不算好,但不暴躁,平时也不太喜欢说话,但跟他总有千言万语吵不尽。

    跟这么八字不合的人在一起,也不知道为什么能相处到现在都不觉得烦。

    他估计也这么问过自己,只不过他可能是真的觉得烦,而我还是爱多一些。

    我很喜欢陆鸣,从小就很喜欢。

    至于他怎么看待我,我想更多的是友情。

    陆鸣大学毕业以后当了警察,进了特案组,目前还是名基层人员。

    前两周他刚随队侦查了一起密室杀人案,通宵通得透心凉,昨晚刚结案放假回家,心总算能飞扬起来,结果又碰上我这样,只能把心又老老实实的荡回肚子。

    我俩之间这么沉默实在叫我受不,我见他一脸的憔悴,先开了口:“行了,你再睡会吧,明天再说。”

    他总算回过神,拿起椅子上的外套扔我肚子上了:“你都告诉我你要生了,我还睡个奶奶腿啊。”

    陆鸣二号被扔得惊醒,伸开手脚开始拳打脚踢,力道十足到位,我把他给我的衣服跟烙饼似的平摊在肚子上,隔着衣服都能看到二号在乱七八糟的展示武艺。

    “难道我还不应该告诉陆大警官?不告诉您,等待您佬自己发觉?” 我拍拍肚子安抚二号,随口乱怼了一通,他估计挺累懒得理我,起身下楼收拾东西去了。

    我给自己洗了个澡,再一看表,已经快四点了。

    该准备的东西,爸妈已经提前都给我们买好了,陆鸣把这些五花八门的用具都塞进包里不怎么费时,我下楼的时候他已经差不多收拾完了,我凑过去检查,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

    “行,差不多了。一会天亮我先去一趟实验室告个假,把报表整理了就去爸妈那,你一会去睡个回笼觉,然后……”

    我捏了捏包里不知为何要放进去的小黄鸭玩具,话头被陆鸣截断了:“你怎么想的啊,今天还去实验室?”

    他这话听的我莫名奇妙的:“不请假,你想让我毕不了业啊,好在……”

    我没想到第一次能感觉到的明显疼痛,居然在这个时候突然来袭。

    我下意识的往前弯了一下腰堪堪挺住这波疼痛,把剩下的话说完:“好在前两天加班加点把第二十次实验数据搞完了,不然要凉,只可惜我本来想这两天你也差不多结案了,能一起休假能买点小孩用的东西,这下没戏了。”

    “你不累……”陆鸣好像想说点什么,磨叽了半天也没说出口。

    我把那小鸭子拿出来捏着散疼,他又对着手机里的表格确定了一遍该带的无遗漏,然后拉上了包。

    包一合上,我这波痛差不多也散了,边擦头边走进厨房,打算搜刮些冰箱里的残余,做点早饭。

    可惜我俩最近都忙,冰箱里一无所有。

    又上了趟楼,吹干了头,我打算去弄口早饭,再买点菜, 换衣服期间又痛了一次,我撑着腰站了一会,没一会也就过去了。

    要出发的时候,陆鸣正好冲完澡出来,为了迎接新生命,他还郑重的挂了个胡子,见我穿戴整齐吓了一跳:“不是你这么快就生啊?”

    我翻了个白眼:“生个屁股蛋,我去早市买点早饭和菜。滚去睡会,我做完饭叫你。”

    “你是不是搞错了,你肚子不疼了?”陆鸣边往楼下走边套衣服,走到我跟前时基本把自己整理好了,冲了我一脸的沐浴露味,他摸了一把我的肚子:“这么软?没要生吧。”

    “疼了两次了,您佬不用挣扎,假期没了的事没跑了。”我边说边踩着鞋根往里送脚。

    二号暂住我身体期间,我一直没歇着,脚本来就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他要退房了,肿的得比前段时间更厉害,现在连鞋都塞不进去。

    弄了好半天也没穿上,我逐渐有些烦躁,但腰酸又不想弯腰,陆鸣蹲下去要帮我穿鞋,我抵住他的肩膀没让他动,硬踩了几下,还是没挤进去。

    脚不听使唤,二号也跑来添乱。

    我还把着陆鸣的肩,疼痛来的时候我颤了一下,他感觉到了,手不自觉的扶上我腰前面那块肉。

    “硬了吧。”我开玩笑。

    他一开始没吭声,眼珠子颤了颤,盯了我一下,才叹了口气说:“是,男人嘛,该硬的时候就得硬。”

    我被他逗乐了,可惜因为疼,笑没能太放得开。

    松开手,我给爸妈四人的微信群发了个消息,报备了一下我目前的情况。

    我爸睡得早起的早,现在才四点半他就醒了,气定神闲的发了条语音,可惜普通话过于不标准,我转了文字,没一个字达意。

    我又忍了一会,这波才过去。

    陆鸣趁我疼的这段时间把鞋套上了,我舒了口气:“你倒是穿个袜子再穿鞋啊,要不鞋容易臭。”

    “脚臭我自己会洗,鞋臭也我自己刷,你是河吗?管那么宽。”陆鸣不耐烦的怼我,怼完又瞧了瞧我,“要不…你别去了,我随便买点。”

    我继续我的穿鞋大业:“别了,你分得清萝卜和白菜吗,少爷?你一个人能行?”

    陆鸣花式狡辩:“至少萝卜和白菜,我还是分得清的,万一你路上又疼了怎么办?我还得给你扛回来。”

    “没事,能忍住。”我对自己的忍耐力有明确的认知,一会功夫不算勉强,而且医生也建议多走动走动, 既然全是益处,没理由不去。

    “也行吧。”他看我坚持,也没再硬劝,“你就穿拖鞋出去吧,一会再买一双放家穿。”

    我也妥协了,毕竟穿这个破鞋实在太麻烦了。

    出了门,我俩沿着小区蜿蜒的十字路向早市前进。

    天还太早,日头不够,天际白边一抹亮,路灯灰暗暗的照不清楚路。

    夏末初秋的时节,午后再怎么热得蒸腾,清晨也已经开始凉了起来,我穿了件合天气的厚T恤,但仍没由来的感觉冷。

    走到小区大门口附近,我没忍住的打了个冷颤,陆鸣停住了脚步,认命的把自己外套给脱了,将它压在我身上,还拢了拢。

    他火气大,大冬天都能穿短袖在外面撒丫子跑,这外套估计是特意为了我穿的。

    我心头一暖,忍不住凑过去亲他。

    他下意识的护上我的腰,任由我用嘴堵住他的嘴。

    我和他之间包括亲吻在内的性 活动基本都是我主动主导,他很少会推拒,但也很少会回应。

    毕竟我自诩为从小到大最了解他的人的认知不是空穴来风,哪怕是永远被他挂在心尖尖上的老顾估计也未必能有我在床事上让他觉得爽,但肉体和精神是两码事,陆鸣和老顾在一起的时候,精神那部分的能量澎湃的太过强大,足以补充肉体不满足的任何。

    人跟人互相吸引,走到一起,我想更多的还是因为灵魂契合。

    想到这,我心里难免酸涩,但这份酸涩已经伴随我走过很多年,我早已经习惯了。

    可新居民二号并不这么认命,选择让我疼痛,用以跟我倾诉不满。

    有了二号以后,我和陆鸣基本没怎么亲热,难得的接吻疼痛来了我也不想松开,想忍着继续,但陆鸣体察到了我状态的改变,强硬的扯开了我。

    “你儿子也和我八字不合。”我用食指推了下嘴唇,嘴巴里回荡陆鸣新换的黑人牙膏的味道。

    这让我觉得元气倍增,拽着不停说着些什么的他穿过了小区大门。

    一直到走到小区左手边的早市时,这股疼痛才轰然逝去,我头上冒了点汗,陆鸣从兜里掏出包纸给我擦,开口问:“要不要去哪坐会?”

    我摇摇头:“不用,没多难受,走的太快了才出得汗。”

    他没再说话,蹲下来跟一个大爷买油菜。

    这不太像他,往常我俩总有吵不完的话,今天他却好几次对我哑口无言,说实在的我有点发慌,我怕他这样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对我有所亏欠,这不是什么好事,他这个人一辈子因为亏欠这种情绪吃了太多的苦,而我希望他幸福。

    我伸手撸了把他的寸头,扎扎的很舒服,他一把拍开我的手,站了起来,恶狠狠的瞪我:“王大学士,别碰我的头,再让我说第二遍,你就死了。”

    激怒了他,我得偿所愿的摊摊手:“无所谓,大不了一尸两命。”

    陆鸣一个人民警c,倒是挺迷信胎教这东西, 不敢开口骂我,也不敢竖中指翻白眼,只能硬生生的把这口气咽下去。

    吵了这么多年,我早掌握了激怒他的诀窍。

    小的时候是不经意的踩雷,上了大学以后是蓄意而为。

    对于我们两个来说,拌嘴是日常相处模式。

    从前我觉得跟他没边际的吵特烦,但顾奇沫死后,他只有骂我的时候才像回到年少时神采飞扬,我便总故意惹他,跟他对吼,给他回回血。

    吵架带来的愤怒能让人忘记很多事,哪怕只有一秒,我也希望他能忘了顾奇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