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书屋 - 耽美小说 - 降臣在线阅读 - 36-40章

36-40章

    第三十六章

    之后的几天,叶明樱表现得十分顺从,粗糙的饭菜也能吃几口了,凡事都尽量将就,令郎非和白环大为惊异,问沈奕使用什么法子让他变了这么多。

    沈奕含糊地说只是让他知道外面的人都过得什么日子,两相对照罢了。

    两人听了都连连点头。

    这一日到了青枫镇,青枫镇很小,镇上只有一家食肆,一家客栈,两家相邻而建。由于别无选择,郎非只好让众人在这家小小食肆就餐。

    小二倒很是热情,一边抹桌子一边报了一串菜名,无非是些鸡鸭鱼肉,无甚稀奇。好在他最后说了一句:“这附近湖中出产银鱼,鲜美极了,历年都是贡品呢!小店所烹制的更是口味独特,各位要不要上几尾?”

    郎非点点头,要了两尾银鱼,又点了些其他下饭菜蔬。

    很快菜肴就都上来了,那银鱼果然通体洁白,肉块竟有些透明,像白玉一样,鱼肉极嫩,入口即化,食肆的烹调方法虽然简单,但这鱼实在是鲜美,简单的调味倒更显出鱼本身的味道来。

    叶明樱觉得好吃,胃口便打开了一些,颇吃了一些鱼肉进去,心中还在想,小二说这银鱼是贡品,怎么我在王府没有吃过?多半是他在瞎吹。

    用过饭后,众人继续赶路,哪知刚出了镇子没多远,叶明樱就开始不舒服,将中饭所吃的饭食都吐了出来。

    郎非起初只当他吃错了东西伤了肠胃,过一会儿就好了,可接着叶明樱便脸色发青,四肢抽搐着昏厥了过去。郎非一摸他的脉,发觉脉象又细又弱,还经常停止,便知是得了重症,忙掉回头去返回到镇上,找到青枫镇唯一一间医馆。

    一位老先生仔细为叶明樱切了脉,又看了他的面色,问了许多问题,得知他中午吃了许多银鱼,老先生沉吟片刻,道:“很可能是银鱼的问题。”

    沈奕脸色一变,问:“莫非鱼中有毒?”

    说完她便觉得不对,午间大家都有品尝,为什么只有叶明樱出事?显然这个说法不通。

    老先生摇头道:“姑娘误会了,不是鱼不洁净,而是银鱼虽口感鲜美,但却与一味药材相克,便是凤凰草,两者相遇便有大毒,老朽也是无意中在书中看到这一条的。可是凤凰草珍稀无比,总要千两纹银才买得半斤,寻常人家哪吃得起?所以也就没有提醒镇上的人。”

    郎非一听,立刻明白了,出身贵族的他当然知道凤凰草是滋阴养精、补益元气的圣品,司马青侯给叶明樱服食也并不意外,只是这些天叶明樱都没有服食过凤凰草,为什么还会有这种反应?

    老者为他解释道:“凤凰草是药中圣品自然有它的道理,它的药效可以持续一月有余,虽然最近没有服用过,但从前的药力还在,所以才会这个样子。”

    郎非心中有些焦急,忙问:“不知先生能否解了此毒?”

    那先生捏了捏叶明樱的两颊,见牙关紧闭,只得说:“公子现在灌不进药去,只能泡药浴试一试,好在毒性虽烈却不难解,只要几位常用草药便可。”

    于是医馆的两个药童忙搬柴拿药,熬了一大锅药汤。这位先生先用银针护住叶明樱的各大脉络,待药汤烧好后便将他浸在里边。

    由于叶明樱是赤身裸体浸在浴桶中,郎非等人不方便在一旁监护,便都退了出来守在外面,只留沈奕在里面看守。

    郎非在外面待了片刻,忽然觉得有些不妥,便去推门,哪知门竟从里面被反锁上了。

    郎非立刻知道中计,飞起一脚将门踢开,一见里面只有沈奕倒在地上,哪里还有叶明樱和医者的影子?连那桶药水也不见了。

    郎非一把抄起了沈奕,喝道:“快撤!”

    但这时却已经晚了,四面八方冲过来许多夏国武士,双方战在了一起。

    当叶明樱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见床边坐了一个人,正俯身看着自己,他本以为是郎非或者白环,哪知眨了眨眼睛仔细一看,这人竟是司马青侯!

    叶明樱没想到会见到他,竟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一时便呆住了,怔怔地瞧着司马青侯说不出话来。

    司马青侯轻轻捏了捏他的脸,笑道:“总算醒了,让我担心了一整天。傻明樱,怎么这样看着我?不认识青侯哥哥了?”

    事情变化得太快,叶明樱一时难以理解,但管他是真是假,眼前这人好像的确是司马青侯,叶明樱再顾不得其他,叫了声“青侯哥哥”,拉着司马青侯的衣袖就痛哭了起来。

    叶明樱本想扑到司马青侯怀里,但现在他浑身无力,只好拽着对方的袖子,像是生怕司马青侯又不见了似的。

    司马青侯知道他的心意,轻轻将他抱起来,温柔地拍抚着。

    叶明樱得到了这般爱抚,更加哭得稀里哗啦,将多少天的委屈害怕和想念都哭了出来,直哭了小半个时辰,这才渐渐收了悲声,再一看司马青侯前胸的衣服,已经被自己的涕泪全弄湿了。

    叶明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不肯抬头去看司马青侯。

    司马青侯命人打了水来,亲自为叶明樱洗了脸,自己又换了一身衣服,这才抱着叶明樱细细说起话来。

    司马青侯探手到叶明樱衣服里,抚摸着这失而复得的宝贝,半是调笑半是叮嘱地说:“你这傻孩子,这次居然惹了这样大一个祸事出来,这些天我担了多少心你可知道吗?白头发都要愁出来了!连个不认识的人你也敢跟他走,被人卖了都不知道,下次可别再这样了!”

    叶明樱满脸羞愧,嘟起嘴道:“我怎知他是坏人?只当是你派来接我的。你府里人那么多,我怎么能个个认识?”

    司马青侯哭笑不得地拍了一下他的玉臀,道:“出去这么多天,口舌倒更灵巧了。接送服侍你的都是用惯了的老人儿,怎么能忽然便调一个新人上来?况且总是有两个侍女在隔壁的房间中等着服侍,每天陪你一起来去的,可那天她们都被药迷倒了,否则一定会看出不对来。你这么轻易信人,今后可真有的让人操心的。以后不可以再跟着不认识的人走,即便是认识,没有我或者晴薰、曼殊陪同,也不可以跟人到外面去,记住了吗?”

    叶明樱红着脸,声音低如蚊蚋地说了声:“知道了。”

    司马青侯不忍心再多说他,便柔声问着他这些日子吃的可好,睡的可安?

    叶明樱当然都说很好,但却又怎瞒得过司马青侯,他摸着叶明樱的身子,便知道他瘦了一圈儿,又有些瘦骨伶仃的样子了,回去之后要好好调养才行。

    司马青侯忽地想起一件事,问道:“有一天夜里雷雨下得很大,你是怎么过来的?是不是吓得很厉害?”

    叶明樱想到那晚的可怕,忍不住打了个冷战,道:“还好,好像是郎侯陪着我的,那晚我很想你。”

    司马青侯想到当时叶明樱那惧怕无助的样子,不由得抱紧了他,道:“我的人早就发现了你们的踪迹,但白朗国的人对你看管甚严,不好接近,只怕他们最后鱼死网破会伤了你,所以只得在后面缀着。那晚我就住在离你不远的地方,雷电那么猛烈,每一声雷都像打在我心上一样。我真想不顾一切地过去抱着你,但那样是救不回你的。我只能站在窗边祈求神佛让这雷雨快些停止。好在你挺过来了。郎非那家伙还有一点人性,我若抓住他,就不折磨他了。”

    见叶明樱一怔,司马青侯立刻发觉说漏了嘴,自己的宝贝哪儿听得了这个?忙说别的话岔了开去。

    因为叶明樱毒性刚解,身子还很弱,司马青侯便不急于回京,陪着叶明樱在青枫镇上休养。他带来的武士甚多,又从附近调了官兵来,直将巴掌大的青枫镇护卫得铁桶一般。

    司马青侯好不容易把爱妻救回来,因此分外珍惜,再加上在这里没有政务缠身,便整天片刻不离地守着叶明樱,就怕他不知怎的又突然不见了。

    司马青侯征用了镇上一家富户的两间院子,用从京中带来的东西布置了一番,颇有些王府的富贵气象,让叶明樱住得舒舒服服的。

    等叶明樱能起身了,司马青侯就陪他到镇上去玩儿。叶明樱长这么大,除了丰城和云京之外,还哪里都没去过呢,所以便觉得一方水土一方风俗分外新鲜,再加上又有司马青侯这一个最为温柔体贴的爱人甜蜜地哄着,便更加满心欢喜。之前被掳劫的惊惧也渐渐淡了一些。

    司马青侯见他不再像起初那么惶然,心中暗自高兴,他实在不希望爱人心中有任何阴影。

    这天用饭时,叶明樱忽然想起那天所食的银鱼味道很好,便提起此事,道:“这里的银鱼可好吃呢,还说是贡品,我们要一尾来吃好不好?”

    司马青侯眯着眼睛似笑非笑,点了点他的鼻头,道:“傻明樱,到现在也没搞清楚状况,银鱼与你所服的药物是相克的,所以你才会中毒,一路跟着直到这里才将你带回来,就是利用了这一点,还敢吃银鱼?银鱼的确是贡品,但王府中自从有了你,便再没做过,还不是因为这个?否则这般鲜物,早就送到你嘴里了!幸好你没把这话对着郎非说出来,否则他立刻便会起疑,看来我的明樱还是蛮聪明的!”

    叶明樱这才恍然大悟,红着脸偎在司马青侯怀里,低声道:“青侯哥哥,你对我真你好,我今后一定乖乖听话,再不让你担心了。”

    司马青侯见他这样乖巧懂事,怜爱之心便又深了一层,轻轻吻着他,道:“明樱真乖,你现在身份特殊,难免有人会在你身上打主意,但明樱别怕,我一定会护得你周周全全的,再不让这种事情发生。”

    叶明樱听他这样承诺,心中难过又安定又温暖,经过了这些日子身不由己的生活,叶明樱现在是一步也不想离开司马青侯了,只盼他能时时刻刻这样抱着自己。

    第三十七章

    在青枫镇住了半个月,叶明樱的身体好了许多,这时正巧司马睿的书信到了,信中主要是问问兰陵王妃的身体是否康复,但司马青侯明白,这是皇兄在委婉地提醒自己该回京了。于是趁着叶明樱与一只白猫玩得正开心,便劝着他回京,说是母亲甚是惦念他,而且府中的两只小狗看不到他也整天没精打采。

    叶明樱听了,立刻便不再逗猫,垂下了头,过了一会儿才低低的声音说:“青侯哥哥,我离开丹荣很久了,这里离丹荣不算太远,我,我……”

    叶明樱也知道这个要求有些过分,司马青侯为了救回自己已经离京很久,耽搁了不少朝政,再让他陪自己去丹荣,实在有些不妥。但丹荣终究是自己的故国,是父亲曾经拼死守卫的地方,虽然司马青侯说现在丹荣人的日子过得不错,但他总想亲眼看看。

    叶明樱左思右想,思乡之情愈切,又担心让司马青侯为难,便紧紧咬住下唇,连眼皮也不肯抬了。

    司马青侯思忖片刻,爱妻虽不是像其父亲那样刚烈决绝的性子,但对丹荣的感情却不曾少了半分,这些年一直怀念故国,自己纵然百般劝说安慰,但他没有亲眼看到,总是不安,这一次反正也出来得远了,不如索性便陪他到丹荣去一次,让他亲眼看看丹荣人现在安居乐业,今后他便不会再忧虑了,倒可以解了他一块心病。

    想到这里,司马青侯展颜一笑,搂住叶明樱的腰,贴在他耳边说:“原来明樱想念家乡了。这有什么好为难的?为夫陪你回去看看也就是了。”

    叶明樱不料他竟然答应了,不由得喜出望外,抬起头惊喜地望着司马青侯。

    司马青侯见他欢喜成这个样子,便在他粉面上轻啄了几下,柔声道:“明樱,今后有什么心事都要和青侯哥哥说,我一定会让你顺心如意的。”

    叶明樱听着他这挚诚的话语,心中便如用温热的蜜酒泡过,整颗心都化了,只觉得眼前这人就是自己一生一世的依靠,是最可亲可爱之人,他满含感情地叫了声“青侯哥哥”,眼中蓄满了泪水。

    司马青侯见他泪光莹然,心中怜意大起,轻轻吻了吻他,抱起他便向内室走去。叶明樱心知他要做什么,羞得紧紧闭上了眼睛。

    司马青侯久未与叶明樱云雨,又一直为他的安危和身体担心,现在一切终于平安无事,他心情一松弛,欲望怎能不加倍强烈,这一番便弄得叶明樱连连娇啼媚叫,所有的力气都用来承欢,最后更是神思迷茫,不知身在何处。

    第二天,一行车队便向丹荣故地行去,丹荣自国灭后便被分为三郡:丹波郡、含荣郡和顺泽郡,原国都丰城便在丹波郡中。

    一进入故土,听着久违的乡音,叶明樱的眼睛便湿润起来。

    司马青侯见他眼中一片水汽,又红了鼻尖,一副要哭的样子,忙哄劝道:“回到家乡应该高兴才是,怎么竟要哭起来了?你若是反而伤心难过,今后就不带你来了。”

    叶明樱听他话中的意思,竟是今后还可以再陪自己回来,不由得又惊又喜,抬起婆娑的泪眼,问道:“真的吗?青侯哥哥,你今后真的还会再带我来吗?”

    司马青侯明知道自己又给自己加了一副重担,但此时又怎能改口,忙道:“自然是真的,青侯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只要你不哭哭啼啼的,身子也好起来,今后每隔几年我就陪你回来一次,全当你回了娘家了。”

    叶明樱听了果然欢喜不尽,脸上露出笑容来,司马青侯见他眼中还含着泪水,笑容却甚是甜美,真像一朵带着露水的海棠一般,不由得又怜又爱,抱在怀中百般调弄爱抚,直哄得叶明樱眼中的泪光渐渐隐去,心情畅快了起来,司马青侯这才放心。

    叶明樱在车中看到外面人来人往,不断有各种货物运载过去,车马纵横,竟比从前的丰城还要热闹三分。

    司马青侯看到他惊讶的样子,咬着他的耳朵,轻笑道:“早就对你说丹荣人的日子过得不差,现在可相信了?”

    叶明樱眼波流转,盈盈望了司马青侯一眼,抿嘴笑了起来。

    司马青侯见他这娇俏模样,心中一阵痒痒,抱住他便一阵热吻,若不是叶明樱再三哀求阻止,便要在车中行了香闺之事。

    十几天后终于到了丰城,叶明樱一进城,就恨不得下车直奔叶家原来的府第而去。

    司马青侯眼明手快,一把拉住了他,道:“这里到你原来的居所还远着呢,再说路上车马这么多,若是碰了你怎么办?还是乖乖同我一起坐车过去吧。你若是想在城中走走看看,我们还要在这里住几天呢,歇息一下再四处走走,你说好不好?”

    叶明樱看了看外面的车水马龙,知道他说得有理,便安分地坐在车里,向从前的叶宅驶去。

    宅子还是过去的宅子,却已经不是叶府,被一个商户盘下了。这户商家产业殷实,门前倒不是过去那种冷落样子,门户院墙都整修一新,院墙里还伸出几枝红杏花来,显然里面花木种得不少,不像从前那样全是种菜了。

    叶明樱看到门上的“叶府”牌匾换成了别人的匾额,心中一阵酸楚,颇有些物似人非、沧海桑田的感觉,虽然那宅院中透出一种蔚然兴旺的气象,也仍是让他伤心。

    司马青侯笑道:“这宅子的新主人倒是个能干之人,打理得这般齐整,总算对得起这房子,只要他们开开心心住在这里,这宅院便是得其所哉,没有虚耗了。你若是还舍不得,便将它再买回来好了,我们出多几倍的价钱,房主总是肯卖的。”

    叶明樱听了他的开解,心中也有些释然,低声道:“反正今后也不住在这里,人家住得好好的,我们又买回来做什么?只这样看着就够了。”

    司马青侯见他想开了一些,便笑着逗弄道:“不住在这里,却是住在哪里呢?”

    叶明樱怎肯说是住在兰陵王府?更不能说是在自己家里,便一头扑到司马青侯怀里,捶着他身上,娇嗔地说:“我不说!你欺负我!”

    司马青侯朗声笑着抓住他的两颗粉拳,放在嘴边亲吻,指着自己的怀抱说:“今后就住在这里好不好?”

    叶明樱听了他这似是调情又似是允诺的话,心中一阵甜蜜安心,将刚才的哀戚之情冲淡了许多,红着脸偎在司马青侯怀里,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就那么静静地偎着。

    司马青侯见他安稳了下来,便丢了个眼色给侍从,马车缓缓地离开了叶家原来的宅院。司马青侯在叶明樱身上不住抚摸,摸得他又痒又舒服,耳中也满是司马青侯怜爱的昵语,哪还注意到马车已经驶离了旧家门前。

    等他在清醒过来,司马青侯已经带着他进了一座宏大的宅院。

    叶明樱见这里装饰华丽,甚有气派,便问:“这是哪里?好像不是客栈。”

    司马青侯轻笑道:“当然不是客栈,这里是郡守府,郡守特意辟出这样一个院落给我们住的。一路上为了不打扰地方,所以我们都是住在客栈里,到了这里可不能那样委屈了。这里果然是黎民殷富,方能建得起这样的府邸。”

    司马青侯将叶明樱送进房中,早有侍女备好热水,请两人沐浴。

    洗去一路风尘之后,司马青侯照看着叶明樱吃了些点心汤面,又陪着说了一会儿玩笑话,便扶他躺下,劝他休息。

    叶明樱本就是耐不得苦累的,一路上司马青侯虽是顾着他的身子,每日晚晚的赶路,早早便休息,但终究十分辛苦,刚到丰城时,因为兴奋还不觉得什么,现在安顿下来,倒真觉得有些累了,于是拉着司马青侯的手,含含糊糊地又说了几句话,便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司马青侯将他的一只柔荑握在自己的两只大手中轻轻摩挲着,含笑看着叶明樱香甜沉睡的样子。

    这时侍从进来禀报说,郡守在外面求见。司马青侯这才放下叶明樱的手,到外厅会见郡守。

    既然到了丹荣,就不能白来,地方官员的政绩自然是要考察一番的,司马青侯与郡守谈了一会儿,又要过人口钱粮税赋的卷册认真翻阅了起来,直看了两个多时辰,见大致没有问题,这才温言勉励了郡守几句,打发他回去了。

    回到房中一看,叶明樱已经醒了,正眉头微蹙地倚在床上,司马青侯忙走过去搂住他笑道:“怎么了?为了什么事情不开心,在这里住不惯吗?还是侍女们不够伶俐美貌?”

    叶明樱见他回来了,脸现喜色,却仍是撅着嘴道:“我醒来了看不到你。”

    司马青侯见他对自己这般依恋,心中高兴不已,愈加搂紧了他,温存地说:“我刚刚去翻看了一下丹波郡的账册,这几年郡中人口增加了一倍,税赋增了三倍,百姓的日子越过越好了。其实路上你也看到了,百姓们许多都穿了新衣服,脸上也没有菜色了,大夏并没有亏待他们,现在你该放心了吧?”

    叶明樱其实早已不再担忧丹荣百姓的生活,一路所过之处都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丹荣故国虽灭,黎民的日子反而比从前好了,让他心中残存的那点遗憾也消失无踪,甜甜地笑着依偎在司马青侯怀里。

    司马青侯看着他那如花朵一般娇嫩的容颜,不禁回想起在叶府初见他的那一幕,当时只觉得此人懦弱无能,如尘埃柳絮一般毫不放在心上,哪知后来竟这般牵动自己的心,让自己整个人都围着他转。那时怎么没发现他有这般动人之处?白白浪费了两年时光。

    想到这里,司马青侯爱意更深,低下头轻轻咬着叶明樱颈上那白皙如雪的肌肤,然后顺势将颤抖的叶明樱按在了床上。

    第三十八章

    叶明樱在郡守府休息了两天,恢复了力气,便要到街上去游玩。司马青侯想他难得回乡一次,自然事事依他,迅速核查了公务,考较了官员,便腾出功夫来陪他出门散心。

    叶明樱在街上走了一段路,心中感慨更深,现在的丰城真是热闹,铺子里摆放着许多从前在丰城从未出现过的货物,人们脸上都洋溢着满足的笑容,几年前那孤城被困、惶恐无措的日子仿佛已经很遥远了。

    叶明樱走了一阵,觉得身上有些累了,腹中也有些饥饿,抬头看看,日头高挂已是正午,便拉了司马青侯的胳膊说要吃饭。

    司马青侯笑道:“瞧你这个样子,又是不打算回府用饭了。”

    叶明樱摇着他的胳膊央求道:“青侯哥哥,我家附近原本有个面店,煮的汤面很好吃的,你陪我过去好不好?今天我请你吃面!”

    司马青侯看着他这样如稚子一般撒娇的模样,哪里还能忍心拒绝,虽然街边小食肆做的饭食未必洁净,但也只能陪着他去了,一边走还一边笑着说:“好啊,今天难得明樱请客,我可要好好吃一顿!”

    拐过一条街,便来到从前的叶府所在的地方。现在再回到这里,叶明樱已经不再伤感,他已经想通了许多,世事本来就是在不断变化的,何必拘泥于从前?只要今后能一直平安快乐就好。

    巷子里果然有一家小面店,老板夫妇一个煮面,一个招呼客人,十分忙碌,瞧他们的衣服十分整洁,没有沾上油污脏渍,做出的饭食应该也很干净。再看这店虽然不大,但里面却坐满了人,个个都吃得津津有味,想必味道也是不错。

    叶明樱一进店,就开心地叫着店主夫妻:“华叔,华婶!”

    夫妻两个抬头一看是他,惊喜地说:“明哥儿,你回来了!”

    两人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上前拉着叶明樱到座位上坐了,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

    华叔道:“明哥儿,那年城破之后,我们本来以为大家都活不成了,尤其是叶丞相带领大家抵抗夏军,叶夫人和公子更是难逃大难。哪知道夏军入城之后竟没有杀人,虽然看着很凶,但却不曾伤害我们这些本分百姓。我们本想着逃过这场大劫后,今后要尽量为叶家做一点事,以报答叶丞相,谁知你们却被带到云京去了。当时我们真担心啊!我浑家看着你们的车子越走越远,她一直哭到晚上啊!”

    叶明樱也红了眼圈儿,道:“当时我也很害怕。”

    华婶用围裙擦着眼睛,道:“我当时就想啊,明哥儿这样一位娇嫩的公子,会不会那些如狼似虎的夏兵给吃了?后来又想,你们到了云京那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会不会受人欺负?一想到这个,我就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见到夫人和公子,只能求神拜佛,请神灵保佑你们。没想到今天老天开眼,居然又让我们见到了!明哥儿,你在那边过得还好吧?夫人也好吧?”

    叶明樱已经哭了出来,说不出话,只能连连点头。

    华叔比他妻子稳重,他上下打量了叶明樱一番,咧嘴笑道:“老婆子你睁眼看看明哥儿这气色可比从前好得多了,脸上粉白粉白的,真像桃花一样,身上这衣服也好看,料子真软,滑滑的都不留手,明哥儿自然是过上好日子了!这都是叶丞相从前的厚德,才有这种福报啊!”

    华婶擦了擦眼泪,瞪大眼睛看着叶明樱,过了一会儿拍手笑道:“果然呢!明哥儿现在可真好看,倒比姑娘家还漂亮!”

    叶明樱脸上一红,只当被他们窥破了私密之事。他本就身子柔弱,成亲之后更被当成女子般娇养着,床笫之间行的也是女道,因此身姿气质便自然而然显出几分女态。现在听华婶拿他和女子相比,叶明樱又羞又窘,真狠不得立刻躲了起来。

    他这一急,倒忘了哭了,司马青侯取出帕子为他拭去泪水,柔声道:“好了,别哭了,老街坊见面该欢喜一些才好,大家坐在一起好好地说说话,再吃些东西,多么快活!”

    华婶这才回过神来,笑道:“瞧我们两个都糊涂了!明哥儿一定是饿了,想着咱们店里的味道就过来了,怎么能一直让你饿着?明哥儿要吃什么?让我老头子多加料,给你煮一碗好面!”

    叶明樱浅浅一笑,道:“我想吃三鲜面。”

    “好嘞,老头子,快去下一碗三鲜面,虾仁和鸡蛋要多放哦!这位公子,你要吃些什么?”

    司马青侯暗道,终于轮到我了,没想到自己平日总是人群中的焦点,今天总算尝到了作陪衬的滋味。

    他笑着说:“我要一碗鸡丝面好了。”

    于是华叔便去煮面,华婶也去招呼其他客人,只是两人的目光都不住往司马青侯身上瞄,见这通身气派的俊美男子对叶明樱十分亲昵,亲手用一方洁白的帕子擦拭了杯子,倒了茶给他喝,又拉着他的手,满脸笑意地同他说话。

    华氏夫妇开着食肆,见识的事情多了,早瞧出端倪来,想到从前听过的谣传,心便怦怦跳了起来,其实不只是他们在猜想,满店的客人都在好奇地打量司马青侯,因为这样光彩夺目的人从未出现在这等寒酸的小店,实在令人诧异,他应该悠然闲坐在翠云楼或者陶醉于软红馆才是。

    不久,两碗热腾腾的面就端了上来,叶明樱闻了闻味道,开心地说:“好香啊!就是我这几年一直想的味道!”

    华叔含笑道:“难为明哥儿一直想着我这点手艺,终究是打小儿吃惯了的,云京城中虽然什么珍奇吃食都有,但和咱家门前的味道终究不一样。哥儿饿了,快吃吧。”

    叶明樱听了心有所感,又有些难受。

    司马青侯忙笑道:“这三鲜面青红黑白四色俱全,看着真是鲜艳,不料华叔有这样好的手艺。来,明樱,快张口尝一尝味道!”

    说着便夹了一只虾仁喂到叶明樱嘴边。

    叶明樱被他喂食惯了,自然而然地张口吃了,入口是熟悉的鲜美味道,过往的事情又一幕幕涌了上来,想到从前与楚英、白环一同读书,三人也常在这里吃面,只是现在楚英作了慕容克的男妻,白环则是半个敌人了,人世变化如此之大,令他心中颇不是滋味。

    司马青侯见他表情又落寞起来,忙笑着说起闲话来,讲些稀奇有趣的事,分散他的精神,又将自己面中的鸡丝挑出来给他吃,这样哄逗了一会儿,叶明樱这才好了起来。

    华氏夫妇对视一眼,华婶开口问道:“这位公子对明哥儿好得很啊,是明哥儿的朋友吗?”

    司马青侯冲她一笑,平静地答道:“我是他的丈夫。”

    叶明樱听了,脸上腾地红了,就如同小孩子做了错事,被大人抓住一样。他知道丹荣民风保守,不像夏国那样开放,对于这种事一定是接受不了的,便惶然地偎进司马青侯怀里,像从前一样寻求庇护,却未曾想到自己这种动作在别人眼中,却是更加暧昧了。

    华婶闻言惊呼了一声:“难道你真的是兰陵王?”

    这句话一出口,店里的人立刻全都瞪大了眼睛,兰陵王司马青侯在他们心中是凶神恶煞的同胞兄弟,三年前那个戴着狰狞面具的暴烈之人驱使着一群铁骑,踏碎了他们平静的生活,带来了满天的血腥和恐惧,虽然城破之后,征服者并没有大肆杀戮,而且这几年的生活也比从前好了很多,但兰陵王作为夏国军威的集中代表,却被牢牢记住了,在丹荣,他的名字是可以用来管教小孩子的。

    司马青侯冲华氏夫妇温和地一笑,道:“不错,我就是司马青侯。”

    华叔结结巴巴地问:“那个……王爷,难道明哥儿他真的……嫁给你了?”

    叶明樱更加羞得不敢抬头,直往司马青侯怀里钻。

    司马青侯见他这样不安,索性将他抱在怀里,像在王府中一样拍哄安慰着他,一面从容地对华叔道:“是的,明樱现在是我的王妃,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今后夏国与丹荣就是一家人了,你们且安心好生过日子吧。”

    店中响起了一片惊叹声,不想这谣传竟然是真的,他们最尊敬的叶丞相的儿子竟嫁给了丹荣灭国的仇人、凶神降世的兰陵王,他们像观察稀奇动物一样观察着司马青侯,没想到那凶恶的面具之下竟是这样一张俊逸脱俗的脸,不但没有丝毫的残忍暴戾之气,相反的却是温雅蕴藉,风流深情,看他对叶公子那个样子,简直眉梢眼角都漾出怜惜疼爱,真难以想象这样温柔美丽的人会浑身沾满血腥。

    人们对司马青侯的感觉一下子改变了,暗暗的议论声响起:

    “王爷真是俊美啊!就像天上的仙人一样!”

    “只有王爷这样的人才可以让叶公子以身相许呢,他们两人真是天生的一对儿。”

    “王爷对公子多好,将公子照顾得更加娇嫩好看了。从前公子在丰城时可没有这般滋润呢!”

    听众人的议论,竟是没有人责备,全是赞成的话。

    司马青侯含着温暖的笑意,照料叶明樱吃完了面,又和煦地同华氏夫妇聊了一阵,这才带着叶明樱回去了。

    回到郡守府,将叶明樱打点清爽后,司马青侯搂着他在床上小憩。

    叶明樱揽着他的颈子,声音细软地说:“好像大家都不反对我们在一起呢,我本来害怕他们责备我,心慌得不得了,没想到大家这么宽容,”

    司马青侯捏了捏他的鼻尖,笑道:“现在丹荣人的想法也开通了不少,况且我们这样恩爱,他们自然高兴,都希望你有个好归宿。明樱,今后可要安心和我过日子,别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了。我们两个要百年好合,白头偕老呢!”

    叶明樱听了他这甜蜜的誓言,欢喜得心都化了,他轻轻“嗯”了一声,偎在司马青侯怀里,两人间的气氛一片宁谧温馨。

    过了一会儿,叶明樱想起一件奇怪的事,便问到:“青侯哥哥,你从前为什么总带着一张面具呢?怪吓人的。”

    司马青侯哈哈一笑,道:“是为了免得姑娘们争着嫁给我啊!”

    叶明樱明知道他是在戏耍自己,想继续追问,却被他胡扯歪缠带了开去,听他讲花妖的故事讲得有趣,便将这事忘了。

    司马青侯怎肯告诉这孩子,因为自己相貌过于俊美,为免受敌人轻视,也为了威吓敌人,这才戴上面具。

    这种事情不是叶明樱该听的,他不该沾上半点血腥和残酷,自己要好好守着他,为他建造一个只有美好,没有不幸的世界。

    第三十九章

    叶明樱又在丰城住了几天,眼见得人们的日子都过得不错,他就放下心来,答应同司马青侯回云京去。

    临行前,司马青侯陪叶明樱到郊外拜祭了叶平湖的坟墓,郡守晓得这是兰陵王妃父亲的坟墓,事先已经修整过了,青色的墓石十分干净,没有长满青苔,周围绿草如茵,芳树茂盛,丝毫没有孤坟野冢的阴冷凄清,不知是谁还在坟前放了一些野花果品,想必是丰城百姓感念叶平湖生前的功绩,特意来此祭扫。

    叶明樱见丹荣人没有忘记自己的父亲,心中稍感安慰,但仍是痛哭了一场。司马青侯并不劝他,只将他紧紧搂在怀里守护着,后来见他哭得没了力气,上气不接下气地抽噎着,这才拍哄着温柔地劝慰着,强将他抱起回到车上,赶回郡守府去了。

    第二天,他们便离开丰城,赶返云京。

    叶明樱前一天刚刚去看过父亲,心中又难过又不舍,颇不想这么快离开。司马青侯却知道他留在这里只有伤感,于是不顾他的不情愿,硬是把他抱到车上。

    叶明樱缩在慢慢驶动的车子中不住啜泣,司马青侯很久没有这样强势地对待过他了,令他颇有些委屈和不安。

    这时,司马青侯一掀车帘进来了,看到叶明樱那似是受了欺负的委屈模样,忙贴近了他,柔声细语地安慰,劝着他吃点心,又拿了些新巧玩意儿给他看,慢慢拿好话引逗着,叶明樱这才渐渐不哭了,脸上也露出笑容。

    司马青侯在他耳边轻声道:“明樱,你要知道,无论我做什么,最终都是为了你好。”

    叶明樱娇怯地看了他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一路上,司马青侯有大半时间都在车中陪伴叶明樱,给他说故事解闷,或是给他指点讲解外面的山川风光。

    这条路叶明樱原是走过一次的,三年前他们母子作为亡国降虏被押送到云京,那时心中凄惶悲痛,这一路的行程便分外难捱,叶明樱还当自己会死在半路。

    现在光景却大大不同了,那些勇武的军士已不再让他觉得害怕,而原本的魔头兰陵王又已经成了最体贴温柔的青侯哥哥,因此叶明樱起初虽因离开故国而伤感,但很快就被哄得欢欢喜喜,将车外的风景看了个够,浑记不起当年赴云京时的痛苦与无奈。

    两个月后终于回到云京,一进入王府,曼殊、晴薰和一群侍婢便团团将叶明樱围住了,曼殊晴薰各拉住他一只手不住地念佛,道:“王妃总算回来了,可把我们急死了,那些劫匪那么凶恶,一定吓到王妃了!外面饭食粗糙,王妃一定是吃不惯的,瞧这手上瘦得只剩了骨头,原来可白润得像嫩玉一样呢!王妃受苦了,现在好不容易回到府中,可要好好调养才行,婢子已经将冯医正请到王府了,让他为王妃好好诊治一番,别落了病根儿下来。”

    其他侍女也叽叽喳喳说着心疼的话。

    叶明樱又是感动又是惭愧,这些女孩子竟是把自己当做了比她们还要脆弱的人呢。

    众侍女簇拥着二人回到卧房,一见到这熟悉温馨的房间,叶明樱差点落下泪来,终于回到家里了,当初这宛如龙潭虎穴般令自己害怕的地方,现在却已成了他最为依恋的港湾,自己被劫持在外的时候,每天早上醒来时都幻想着,睁开眼睛看到的是这充满柔情爱意的王府内堂,而不是那陌生敌对的客栈,但每一次却都让他极其失望,直到今天才得以回来。

    叶明樱抚摸着司马青侯亲手所绘的花鸟屏风,喃喃自语道:“我今后再也不要离开了。”

    晴薰在一旁听了,倒抽了一口冷气,道:“王妃今后可要安安稳稳地待在府里,这一次可把我们一条命都吓去半条,连白头发都生出了几根呢,更别说王爷急得差点吐血了!若是再有这么一次,可真不知该怎么活了!”

    叶明樱知道大家都为自己担心,满怀羞愧地说:“对不起,我今后再不随便跟人走了。”

    晴薰见他这单纯老实的样子,扑哧一笑,道:“王妃何必对我们抱愧,最为王妃担心的是王爷呢,王妃该当好好补偿王爷才是。”

    叶明樱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思,羞得满脸通红,将脸扭向一边,羞恼地说:“晴薰,你越来越坏了!”

    司马青侯见他害羞,忙将他拉到床上,给他宽了衣服,按着他歇下了,道:“你且好好歇歇,现在回到自己府中,可以安乐过日子了。今日养好精神,明天还要去见母亲呢。”

    叶明樱听他提到母亲,顿时想到这些日子母亲不知为自己多担忧,立刻便坐了起来,巴不得马上就去见母亲。

    司马青侯忙按住他,笑着劝道:“你才刚刚回来,身上很劳倦了,精神也不是很好,若这个样子去见母亲,反倒惹得她担心。我已经遣人去告诉母亲了,母亲是个稳重之人,听到你回来,自然便安心了,明天再去看望她也是一样的。你若是不顾惜身体,强撑着去见她,回头病了可怎么办?还是乖乖躺下歇着,明天一大早我就陪你过去,你说好不好?”

    叶明樱其实也觉得身上软软的没有力气,只因思念母亲,所以顾不得这些,现在被司马青侯强劝着休息,他就不再逞强,顺从地躺在床上,眼神流转打量着房中优美熟悉的陈设,很快就恬然入梦了。

    因为是在自己家中,叶明樱睡得格外香甜,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只觉得天格外蓝,花也格外艳。

    他匆匆洗漱完毕,草草用了早膳,便催着司马青侯要去见母亲。

    司马青侯见他只吃了一点东西,便推说自己还没有吃好,拉着他坐在自己身边陪自己用膳,趁机又喂他吃了些东西,估计他不会饿到了,这才起身收拾了一下,陪叶明樱坐了车子向叶家而去。

    沈眉君这天一大早就起来了,昨天虽有王府的人来通告说王妃已经回来了,而且身体安好,但她没有亲眼见到总是不放心,所以一大早便起来,在前堂眼巴巴地望向门口。

    终于等到儿子进了门,沈眉君立刻快步来到院中,一把将儿子抱在怀里,哽咽着道:“孩子,你总算回来了!你可知道娘亲多么为你担心吗?”

    叶明樱被拥进母亲温暖的怀抱,泪水也忍不住流了出来,抽泣着说:“娘,都是儿子不好,今后我再也不乱走,再不离开您和青侯哥哥了!”

    司马青侯见他们母子情深,心中一阵感慨,自己无论如何终究不能代替他的父母。想到这里,他忙劝着这母子二人到房中去坐着,慢慢说话。

    厅堂之中,沈眉君细细问着叶明樱这一段日子的遭遇,她真怕儿子被敌人打骂羞辱、缺食少水,儿子的身子是经不得这种摧折的。

    叶明樱将自己落入敌方手中之后的事情都告诉了母亲,好在对方因为想利用自己,所以并没有为难自己,也就没什么可隐瞒的。

    当沈眉君听到白环也参与其中的时候,心中十分不是滋味。她眼神复杂地看了看司马青侯,暗道世事真如浮云般变幻莫测,谁能想到白环那孩子竟能危害到叶明樱,而司马青侯这个最可恨的敌人却对叶明樱有这样真挚的爱意。

    叶明樱又说到自己回到丰城所看到的一切。

    沈眉君叹息道:“无论谁做君王,只要百姓们的日子好过就可以了。你父亲当年拼死抵抗,也只是为了不让丹荣人作亡国的奴隶,任人欺凌奴役罢了。现在这个样子,想来他在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你去他墓上祭拜,便是尽了人子之孝了,你父亲看到你过得很好,就会安心了,他生前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了。今后你可要听王爷的话,再不要弄出这样的事来。”

    叶明樱连连答应着,他听母亲这样说,就知道母亲终究是承认了司马青侯。之前母亲虽见司马青侯对自己很好,但一来记恨国破夫亡之仇,二来又恨他强娶了自己,叶平湖之子竟沦为仇人的禁脔,虽名为王妃,但她终究深以为耻,况且她精于世故,断不肯相信一个威权赫赫的亲王会对一个同性生了真心,只当司马青侯是一时迷恋,存心玩弄,因此一直对他疏远有礼,敬而远之。直到今天她才终于相信了司马青侯。

    叶明樱知道今后母亲与司马青侯的关系一定会融洽很多,心中暗暗欢喜。

    司马青侯更是高兴,他爱极叶明樱,自然盼望能够得到他母亲的承认,现在见沈眉君因为自己千里相救,终于相信了自己的真心,心中顿时舒畅起来,笑道:“母亲放心,我今后定然更加细心照管,再不会出这样的事了,而其母亲何必叫我‘王爷’?这样太疏远了,一家人不须这样客气,只须叫我‘青侯’便是。”

    沈眉君微微翻了翻白眼,这兰陵王也太会套近乎了,自己只不过稍稍缓和了一下,他就这样不自外了,天长日久,恐怕真的拿他自己当叶家的半子了。但自己既然已经决心接纳他,仰仗他照顾叶明樱,便也只能顺势而为了。

    这天,叶明樱与司马青侯在叶家整整待了一天。沈眉君对司马青侯的怀疑与隔阂一旦消除,便发现这个男人待儿子实在是好得不能再好,便如慈父长兄抚育稚子幼弟一般,事事娇宠着叶明樱。再看儿子脸上竟添了一种从前未有过的娇憨之色,照这个样子下去,儿子是永远也别想成熟起来,但谁能说这不是另外一种幸运与幸福呢?

    看来当初将儿子嫁与司马青侯是正确的,叶明樱这样软弱的性子,需要一个强悍的人来守护。

    想到这里,沈眉君看向司马青侯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温暖。

    第四十章

    叶明樱回到王府,可把府中众人忙了个人仰马翻,又是请御医来诊治身体,又是炖补汤补药,身边更随时围绕着十几个侍女,不错眼珠儿地看护着他,唯恐他突然又不见了。

    叶明樱好不容易才回到府中,因此倍加珍惜,起初几乎不肯离开内院一步,还是司马青侯怕他闷坏了,时常带他到府外走动走动。

    但过了些日子,叶明樱便有些不安稳了,他左思右想,终究是放不下,因此茶饭也有些懒得吃,常常坐在那里呆呆出神。

    急得晴薰顿足道:“我的小祖宗,这又是怎么了?前几天还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又不高兴了?王妃想要什么,也要说句话儿啊,这样闷声不语地,可让人怎样去猜呢?”

    叶明樱看了看她,却仍是不说话,弄得晴薰也没了法子,只好等司马青侯回来处理这件难事。

    晚上,司马青侯回来后听说了这件事,惊异地挑了挑眉毛,他原本以为去过丹荣,也拜祭了父亲后,叶明樱应该没有什么心事了,哪知这孩子的心思竟比自己想的要多处几倍。

    司马青侯来到叶明樱身边,抚住他的双肩亲昵地说:“明樱,在想什么这么出神?待在府里闷了吗?叫几个伎艺人进来演把戏给你看好不好?”

    叶明樱见他这样温存体贴,更加说不出来,只低了头缠绞着衣带不肯做声。

    司马青侯见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果然有为难之事,便更加巧妙甜腻地试探着。

    叶明樱本来就极为信赖他,怎禁得住他再三引逗,便期期艾艾地说:“我……我想去学馆看看孩子们。”

    司马青侯觑着他的脸色,笑盈盈地问:“只要看看就可以了吗?”

    叶明樱咬了咬下唇,为难地说:“我……我想继续在那里教书。”

    晴薰正在桌边摆放点心碟子,闻言手一抖,一个碟子差点落在地上,就这样与另一个碟子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晴薰“哎呀”了一声,吃惊地说:“王妃您还闹呢,上一次在外面教书,结果却出了那样的事,现在怎么还敢去呢?王妃在府里住惯了,这府中上下都是一心服侍您的人,您哪里知道外头的人有多少花招手段!依奴婢说,这王府就是最适合王妃的地方,别的地方哪里都不要去了,真要吓死人了!”

    叶明樱听了她这一番劝阻的话,心中又难过又委屈,自己难道真的那么没用,连出个门都不行吗?

    司马青侯见他扁起了嘴,有些要哭没哭的样子,忙柔声哄道:“你刚刚才回来的,怎么又想着出去?府中不好玩儿吗?你若嫌闷了,就让侍女们陪你玩玩儿好了,她们最是聪明灵巧的,会想出许多新鲜法子,若是一心想教书,也不须一定到外面去,府中也有一些孩子,让他们做你的弟子好了,这倒省了他们读私塾的钱,况且有王妃亲自给他们 授课,是多么荣耀的一件事,管保将来个个都满腹经纶呢。”

    叶明樱轻轻摇了摇头,道:“你不明白的,我喜欢那些孩子,我……”

    叶明樱不知该怎样说下去,这是很重要的一件事,但他却无法向司马青侯启齿,心中一急,便流下泪来。

    司马青侯是何等样人,一看他这个样子,便知道其中另有隐情,司马青侯脑筋急速转着,忽然脸色一变,低声问:“明樱,你可是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

    叶明樱没想到自己的心事竟被他看破,他软弱地倒在司马青侯怀里,呜呜哭了起来。

    司马青侯搂着他,心中烦乱如麻,男人都希望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以延续自己的血脉,叶家是数代单传,叶明樱自然会想要一个孩子来承继叶家香火。他和自己在一起虽然幸福快乐,但男人一生中最大的希望却永远无法实现了。司马青侯心中一阵刺痛,自己本以为可以给他一切,以为自己是他最好的归宿,其实却已经剥夺了他最根本的权力。

    这种事情放在从前,司马青侯是不会在意的,在他看来只要自己好好哄着叶明樱,让他事事顺心如意,就可以使他不再介意这件事,但自从叶明樱这个珍宝失而复得,司马青侯对他更是全心全意的珍惜与付出,不愿意看到他有任何遗憾,这种时候自己自然会觉得痛苦失落。

    司马青侯低声问:“你这么想要孩子吗?如果想要孩子,我们就不能在一起了。”

    叶明樱颤抖了一下,紧紧抱住司马青侯,哽咽着道:“可是没有孩子,早晚你会不开心的,会怪我的,那时你就不会再喜欢我了,你会去喜欢那个给你生孩子的女人。”

    司马青侯眼前一亮,小心地问:“你是在担心我会没有子嗣,是吗?”

    叶明樱点了点头。

    司马青侯嘴角绽开一抹笑容,并且越笑越灿烂,声音温软地说:“傻明樱,这点小事何必这么在意,赤城王兄姬妾众多,我早就与他说好,再生了孩儿要送给我们养,反正本是同宗,他的孩子就等于是我们的孩子,这样事情不就解决了吗?之前没有告诉你,只是怕你着急,既然你为此事烦恼,便和你说了好了。对了,我们的孩儿若是生了孙儿,便让一个男孙姓叶,延续叶家的香火,你说好不好?”

    叶明樱听了又惊又喜,万料不到这件绝无可能解决的问题竟被他这样轻轻巧巧地解开了,而且还可延续叶家的香烟,这样完美的结局是他从未想到的。

    他紧张而又希冀地仰头望着司马青侯,问:“真的吗?赤城王真的肯送给我们一个孩子?可是他肯让孙儿承继叶家的香火吗?”

    司马青侯刮了刮他的鼻子,宠溺地说:“有什么不可以的?我们帮他养孩子,多一个儿子可以继承王爵,他感谢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不肯?孩子既然送给我们,就是我们的了,孙子也是我们的,想让他姓什么,便得姓什么,赤城王兄才管不到呢。现在我们只要等他那边再生下孩子就好了。”

    叶明樱听他这么一说,压在心头许久的一块大石终于搬走了,甜甜地笑着偎依在司马青侯怀里,娇声道:“赤城王兄什么时候可以再有一个孩子呢?他府中的妻子们有动静吗?”

    司马青侯有些挠头,道:“这个吗,暂时没什么动静,不过赤城王兄年富力强,又喜欢女子,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的。你只管安心等着作母妃吧!”

    叶明樱听了脸上大羞,虽然他已习惯了别人叫他“王妃”,但要一个孩子叫自己作“母妃”却是另一回事,倒好像自己真的生产了一样。

    司马青侯与叶明樱调笑了一番,见哄得他开心了,这才委婉地问他是怎样想到这个问题的,叶明樱便将清明游春那天听到的众位夫人的闲话说了出来,恼得司马青侯暗恨自己百密一疏,这些伤人的言语竟是无孔不入,居然就这钻进爱人耳朵里。仔细回想一下,果然自从游春回来后,叶明樱便开始不对劲了,然后便要在学馆教书,这才惹出这样一场祸事来。

    自己这位爱人性子虽然单纯,但有时却敏感的很,往往一件小事也会令他心有所感,今后最好不要让他同外人接触,只让他与至亲好友来往就好了。

    司马青侯又解决了一件大事,心情大好,便缠着叶明樱玩闹起来,直逗得叶明樱咯咯直笑,全忘了刚才那一天乌云。司马青侯本意就是让他抛开烦恼,现在见他笑了,自然也心中高兴。

    但这件事虽暂时解决了,叶明樱却仍忘不了学馆里的那些孩子,整天在司马青侯耳边念着要回去和他们在一起。司马青侯等闲不愿违拗他的心愿,虽然前车之鉴犹在,心中十分不放心,但见他坚持要去,只得应允了。

    但保卫照料却比从前严密了许多,叶明樱想在学馆周围多走几步路都不可以。只要一踏出学馆的门槛,立刻便被几个侍女扶持着上了车,弄得他老大不乐意,感觉自己仿佛成了笼中鸟一样。

    他一露出不开心的样子,曼殊晴薰就会吓他说若是不听话,就又会被人带走了。叶明樱一想到落入别人掌控中时的凄惶与无助,立刻打了个寒战,不敢再闹,乖乖听凭她们摆布

    好在司马青侯实在是个知心体贴的人,怕他整日困在王府中会烦闷,便常常带了他出去游玩,有时出外巡查也要带上他,倒让叶明樱长了许多见识。

    司马青侯对兄长的情意也深厚了许多,常常送补品药物到赤城王司马青炎府上去。

    司马青炎乐呵呵地说:“兰陵王弟成了家之后,果然成熟许多,知道关心兄长了。看来兰陵王妃也是个贤淑之人,定是他常常规劝丈夫。咦?”

    待他看清盒子里的虎鞭、鹿腰等物,不由得愣住了,想了一会儿这才明白过来,当真是哭笑不得,笑骂道:“好个司马青侯,居然把他哥哥当做留种的道具了,男人有了妻子,果然是要不得了,一心只为着内眷。你这样偏心宠着他,我就偏不让你如意,先弄两个娈童来玩玩儿,且再过个两三年再说吧。”

    话刚说完,便有总管来报:“王爷大喜,三夫人有喜了!”

    司马青炎直着眼睛道:“跟我报什么喜?快到兰陵王府说去,管教你得个大赏!”

    总管乃是成了精的人,哪会不知这其中的奥妙,偷偷笑着叫过一个侍从,往兰陵王府报喜去了。

    尾声:

    云京城外潮音寺附近每月一次的庙会是很出名的,不但有各种新奇物品叫卖,还有许多艺人占了一块地方,便表演起各种花里胡哨的把戏。每当庙会时候,城中城外的人都涌了过来,青年男女女毫不顾忌地说笑着,实在蔚为壮观。

    一辆宽大的镂金檀香车,三面都笼着轻纱,前面的纱帘却卷了起来,以方便车中人观看外面的热闹景象。

    车中并坐着两个人,这两人都已经不很年轻了,然而那份风韵气度却实在特别。

    其中一人年纪较轻,却也有三十几岁了,眼角也已出现细细的纹丝,但那眼神却分外清纯澄澈,有一种孩子般的天真,而眉梢眼角却又流露出难以言喻的娇媚,明明是个男子,却令人忍不住想要怜惜。

    旁边那人年已逾四旬,但那气度却仍洒脱飞扬,顾盼神飞,虽已青春不再,但那气韵味道却更醇厚绵长,令人一见便忍不住就想将心交给他。

    外面虽然繁华热闹,但这男人却并不在意,只专注地望着身边那柔弱的男子,不时替他拢拢头发,整整衣服,满眼都是疼爱的笑意。而那男子则十分自然地接受他的照拂,丝毫不觉得忸怩,仿佛早已习惯这样的呵护,看到外面有新巧的戏法,还会拉着身边的男人一起看。而那男人凡见是他喜欢的把戏,总是显出一副兴趣盎然的样子,说笑着使他兴趣更浓。

    两人这副亲昵甜蜜的样子,引得周围的人频频侧目,内中有知道的便讲起了这二人的身份来历,由于故事风流旖旎,众人都十分爱听,倒像说书一样了。

    这时一匹火红的骏马奔了过来,马上一个锦衣少年手捧一包东西来到车边,弯下腰将手上的东西递到车里,笑道:“父王母妃,这是新鲜的枣儿糕,前儿母妃说这庙会上的枣儿糕十分好吃,孩儿特意买了来,你们尝尝味道怎么样。”

    那柔美男子温婉地一笑,道:“钰儿真乖,知道心疼父王母妃。”

    少年的脸立刻苦了起来,道:“母妃,孩儿已经十七岁了,不能再用‘乖’这个字来夸奖了。”

    旁边的男人接过枣儿糕,朗声笑道:“不错,钰儿已经是个男人了,所以应该做些男人该做的事,好该成家生子,给你母妃解解闷了。你且好好看看,对哪家的小姐中意了,父王母妃便给你办了这喜事。”

    少年一听,差点哭了出来,怪叫道:“父王,您太偏心了,凡事都为着母妃,母妃想延续娘家的烟火,您就让我尽快成亲,我才十七岁啊!人生的大好时光才刚刚开始,正想痛痛快快玩上几年,您就想找个人管着我,当年您可是二十七岁才成亲的!……”

    那被称作“父王”的男人忙打断了他的话,道:“话可不能这么说,父王当年戎马倥偬,所以才那么迟成亲,你又不用领兵打仗,拖得那么晚做什么?趁早成家立业,担负起男人该承担的责任,免得成天在外面游荡,惹是生非。”

    “是啊,钰儿,而且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是世上最幸福的事了,我和你父王无论在一起多久,都不会觉得够呢。”

    “明樱!”

    “青侯哥哥!”

    两人四目相对,深情凝望。

    司马钰翻了翻白眼看,这两个人知不知道什么叫肉麻?都这个年纪了,还一副腻死人的样子,自己可绝不想变成他们这副傻乎乎的模样。

    司马钰在马上抽了一鞭,驰离了这让他觉得窝心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