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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60 告白(下)

    陆霜明醒来时赵鹤鸣还在身边酣睡,没像以前那样一睁眼就溜。他迷迷糊糊地打开手机,发现庄忠湛给他打了七八个电话。

    “催命啊您,刚七点多,有什么事这么急?”他轻手轻脚地挪到卫生间,没好气地给庄忠湛回电话。

    “赵鹤鸣还没醒呢?兄弟们从滨州回来了,快让他起床!”庄忠湛显然比他更暴躁,“怎么一回基地就赖床啊!”

    陆霜明被他吼得耳朵疼,应付着挂了电话。赵鹤鸣趴在柔软的被褥里,一道晨光不偏不倚地照在他锁骨的红痕上,刺得他皱了皱眉。

    尽管舍不得,但陆霜明还是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小鹤该起床了,回来再睡。”

    赵鹤鸣拽着被子蒙在头上,不情愿地咕哝:“再睡十分钟……”陆霜明一把揽过他的后腰,把他托起来:“20多岁还赖床,也不怕羞。”

    赵鹤鸣把脸埋在他怀里躲阳光,咬牙切齿地说:“陆霜明,小畜生……”

    陆霜明甘之如饴地挨了这声骂:“我是畜生您也该起床了,留在滨州的兄弟们刚到,你还不去接一下?”

    还在负隅顽抗的赵鹤鸣一下清醒了,揉了两下眼睛就开始穿衣洗漱。

    陆霜明把厨房熬好的粥端出来:“吃完早饭快去吧,这次太险,多亏他们你才逃得出来。”赵鹤鸣飞快地收拾好自己,一手拿着吐司,一手拿着粥勺,一点也不优雅地往嘴里怼:“怠慢了,我还以为他们下午才能回来,没想到这么快。”

    穿鞋的时候,赵鹤鸣一边摇头一边自言自语:“纵欲误事,色字头上一把刀……”

    赵鹤鸣一走,陆霜明觉得自己又变回了空巢老人,半个月不见,好不容易回来,鸡巴还没捂热,人又跑了。

    他看着一桌子空碗叹了口气,一边洗碗一边发呆。在基地的日子很枯燥,刚来的时候整天都泡在实验室里,科研人员大多不善言辞,最大的乐趣也就是和庄忠湛斗嘴。

    搭上纪重檐的朋友后,他白天跟着新兵训练,每天都在重复单调的动作和任务,但也认识了不少军人朋友,隔三差五一块拉拉歌起起哄,过得也挺开心。

    但他还是觉得孤独。

    赵鹤鸣要和各方人士打交道,来这里的时候不多,每次听说他要来,陆霜明都像只狗似的,提前几个小时就开始咬着尾巴转圈圈。

    他一开始有些厌恶这种状态,感觉自己像被安置在外宅的小妾,每天眼巴巴地等着丈夫临幸。他从不相信情爱能生出什么坚固的羁绊,自然也没被束缚过。猝不及防地动心让他不知如何自处,却又上瘾般沉溺于这种慌乱。

    “霜明学弟!”门铃声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陆霜明打开门就看见贺崇峰眉飞色舞地和他打招呼:“嘿,我猜你今天就要独守空闺,哥哥带你去玩啊?”

    陆霜明狐疑地看着他:“实验不是到了关键阶段么,你还有空出去浪?”贺崇峰抓了抓头发,有些苦恼:“遇到瓶颈一直突破不了,想散散心……而且同事说我不解风情,不怪然然不喜欢我,我就想……想感受一下……”

    陆霜明恨铁不成钢地捶了一下他的肩膀:“丢人……说吧去哪?基地我是出不去的。”

    贺崇峰热情地搭上他的肩:“基地不是新开了酒吧嘛,今天正好办庆功宴,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陆霜明赶紧从他腋下钻了回去:“酒吧我可不敢逛,赵鹤鸣知道得把我赶出去!”贺崇峰半推半搡地把他拎出来:“你想哪去了,军营酒吧正规得很,就是文艺兵弹弹钢琴唱唱军歌,你一个人呆着有什么意思?”

    陆霜明在大学的时候就很少来这种场所,此时被炫目暧昧的灯光包围也没什么感觉。

    酒吧的装修很复古,万花筒玻璃窗,大喇叭留声机,舞台两侧垂着红色法兰绒的幕布,墙上还贴着上世纪着名的星盟影星。贺崇峰在他旁边没心没肺地为台上的歌手吆喝,陆霜明只觉得他吵闹。

    酒吧里的军人即使身着便装,身板也都挺得板直,一排排地坐在陆霜明后面,每个人手里端着一杯饮料,小声地谈笑着。

    酒吧里的侍应生都带张动物面具,穿着统一的收腰燕尾服,漂亮又纤细,端着盘子优雅地在昏暗的场内穿梭。

    陆霜明看着舞台上深情演唱的女歌手,不自在地踹了踹贺崇峰,小声问:“为什么坐第一排啊?怪尴尬的。”

    贺崇峰露出一口大白牙,眼睛都快笑没了:“视野好啊,据说今天有个特别好看的钢琴家来弹琴,这还是托人帮我定的座呢!”

    陆霜明无奈地靠在椅背上,有些羡慕贺崇峰,经历了这么多事,还是个傻不愣登容易满足的小憨批。

    一曲唱毕,女歌手优雅地向台下鞠了个躬,甜甜地冲台下笑了一下,露出两个小梨涡:“今天宣传部特意请来了一位特殊嘉宾,为大家带来一首好听的钢琴曲,让我们掌声欢迎!”

    贺崇峰用手肘碰了碰昏昏欲睡的陆霜明:“嘿,钢琴家来了!快看快看!”

    陆霜明兴致缺缺地抬起眼皮:“啧,我要是安斐然,我这辈子都不想和你谈恋爱,瞧你这没见过世面的德行……”

    很快他就说不出话来了,走上台的男人带着张波斯猫的假面,剪裁利落的侍应生制服把劲瘦的腰勾勒得更加迷人。

    他向台下鞠了个躬,走到立麦前开口道:“各位绅士下午好,今天这首曲子是献给我恋人的。他现在就坐在台下,人很害羞,我只好以这种方式让他开心,还请各位见谅。”

    八卦是人类的本能,军人也不例外,本来平静的气氛被这句话打破,酒吧里一时响起了各种起哄声:“是谁是谁?是恋人害羞还是你害羞啊!”

    陆霜明狠狠瞪了一眼贺崇峰,对方不好意思地摊了摊手。赵鹤鸣的目光落在陆霜明所在的方向,看得陆霜明脸上有些热。

    “嘘”,赵鹤鸣把食指抵在唇上,“我的Alpha年纪还小,我不想让他觉得尴尬,也请各位多多包容。我以前对他不够好,也不够珍惜他,希望他能看在我越来越喜欢他的份上,原谅我以前的不体贴。”

    贺崇峰看热闹不嫌事大,揶揄地给他递了一杯酒:“来,美人就要配美酒。”

    谁知陆霜明回过头,笑着向身后一排排军人喊道:“快快快!看谁耳朵红了!究竟是哪个小屁孩有这艳福!”

    被他这么一嚷,台下的气氛又热了起来,结伴而来的朋友都打趣起了彼此,一个新兵蛋子被前辈调笑得脸皮通红,羞恼又无奈地辩解:“真不是我,我omega在老家呢!”“那你脸怎么这么红!”

    贺崇峰瞠目结舌地看着在一旁鼓掌起哄的陆霜明,不知所措地看了一眼台上的赵鹤鸣。

    赵鹤鸣显然也没料到陆霜明还有这种操作,愣了片刻,又气恼又好笑地走到了钢琴边。

    “好了好了,收!”陆霜明不知不觉中成了控场的人,他朝那个被调戏的新兵笑了笑,“脸皮不要这么薄,听曲子吧。”

    他转身向赵鹤鸣挥了挥手:“不要理他们,不管你的意中人是谁,我们都送上祝福!”

    赵鹤鸣一腔温柔喂了小狗,皮笑肉不笑地说:“那还真是多谢你了……”

    流水一般的音符淌进不宽阔的场地中,人们很快安静了下来,陆霜明的笑容也渐渐敛却。这旋律他最熟悉不过了,这首曲子是他在无数个忧思郁结,又要强颜欢笑的日子里哼唱的小调,他只对赵鹤鸣唱过。

    那时他俩刚勾搭到一起,在蔷薇花爬满栅栏的初夏,他不知为何萌生出一种浓烈的、想要和人分享情绪的冲动。

    “我用什么留住你。瘦落街道和绝望的落日?我只有一捧荒郊的月亮,还有久久仰望孤月的哀惘。”

    “我用什么留住你。已故祖考被抹去的功绩?尸体已被律令裹起,变为消失在雾中的亡灵。”

    “我给你我所有的男子气,和一个叛逆异端的忠心。不营字造句,不和梦交易,不被时间、逆境触动的核心……”

    他不自觉地跟着钢琴轻声哼唱起来,与当初简单的旋律不同,赵鹤鸣的改编更为热烈华丽,每一处和弦都像是他心头分泌出的热望,那些最不可告人的欲望,和最干净纯粹的憧憬都被融化在一个个清亮又缱绻的音符里。

    这首曲子只有他知道歌词,歌词里想说的话又只有赵鹤鸣听得懂。一年前他压根没想过,真的有人能听懂他。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台下掌声雷动,谁也没有心思去找被表白的人究竟是谁了。

    贼喊捉贼的陆霜明眼角微微有些红,他抽了抽鼻子,跟着鼓起掌来。赵鹤鸣向台下行完礼,无奈又宠溺地看了一眼陆霜明,安静地走下了台。

    陆霜明端着杯红酒,在酒吧里到处溜达。赵鹤鸣可能是属兔子的,溜得比谁都快,侍应生都戴着差不多的面具,他一路认错了好几个。

    一楼没找到,陆霜明锲而不舍地爬上了二楼。二楼的人明显少了很多,角落处还有一个小楼梯通向阁楼。他鬼使神差地爬上去,果不其然在一个老旧的书架前,看见了戴着白猫面具的赵鹤鸣。

    小阁楼可能是少有人来,空气中漂浮着不少灰尘,赵鹤鸣的手轻轻拂过书架上的书和唱片,闻声偏过头:“客人有什么需要?”

    陆霜明站在楼梯上和他对视,笑得肆意又孩子气:“想认识刚刚那位弹钢琴的侍应生,不知道您能不能帮忙引介。”

    赵鹤鸣转身坐在了书架边的大箱子上,看向旁边的老式留声机:“好呀,你陪我跳支舞,我就带你认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