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清水打怪日常

    “请出示您的外访权限证明。”

    白色的高墙小屏幕亮了两下，眼前戴着帽子的青年从衣领里掏出一根项链，链条上的坠子是一块椭圆形的芯片，他伸长脖子把坠子靠近屏幕晃了两下。

    “身份已认证，一路走好，欢迎再次莅临东大都。”

    这是大都最后一层防护墙，青年在电子墙预备解除的十几秒缓冲阶段把背包的胸前扣又打了个结，他敲碎了一根白色的晶体管，短暂的白光一闪，一对光滑的护腕出现在他手中，穿戴完毕，男人犹豫再三从包里掏出了一根赤红的晶体管别在腰带上。

    “界限已解除，请注意周围环境状况。”

    话音刚落，腐烂植物特有的气味已充盈到人体的鼻腔中，沧龙抬头第一眼看到的不是那血红色的天空，而是那一坨缓慢移动的肉山，它的表面覆盖着青灰色藻类植物，无法分辨头尾四肢。

    他本能地产生了一丝恶心，虽然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但是真的看到冥界真实的原生态面貌还是不由地感到震撼。除了无法辨别的肉山，还有其他难以名状的异形怪物，察觉到他的突然出现，有一小部分怪物转向他的这边。

    “不要逗留，也不要发出什么多余的声音，它们的重点从来不是外出的旅者，而是如何进入大都。”玛小姐开萨巽特别行动组会时特地申明过这一点。

    沧龙若无其事地侧过身子找空子绕过了向电子墙缺口聚拢过来的怪物，他身形灵活如游鱼，几个闪身已经到了十几米开外。

    “这个城市的建造者就是在这些东西的包围下建了这座城吗……真是不可思议”，他心生慨叹，“就跟在我身上改造所使用的技术一样不可思议。”

    他现在身处的地方就是普世的冥界了，遵守文明、有着高等智慧的魑魅魍魉可以进入过渡城市「业火都」生活，而没有理智的妖魔鬼怪则游荡在这片荒芜的黑色土地上，只有类人鬼怪才可能有资格作为人才引入大都享受矛沙说的“连活的人都享受不到”的神仙日子。

    除了冥后管理的井井有条的一隅，大部分的冥界仍是一片蛮荒之景，即便有大国如梵洇也只是靠着几个执掌地狱的西天神只才维持着基本的秩序，其他的势力放在人间就相当于一个个小部落，诸如这次要去处理的汨罗军队和沙泽匪徒，汨罗军队是阴伽蓝当地富贾的一支私人军队，阴伽蓝游离于梵洇之外久矣，沙泽匪徒则是梵洇北部的一帮流民。

    “因为人间实在太苦了，所以他们跟神明祷告说希望到一个不用活得那么累的地方来，哪怕付出点寿命也是值得的”，玛小姐拨动着播放设备的滚轮，一旁穿着白西装的白发女子笑了笑，“我正好听到了他们的诉求，所以就让他们移民到了冥阳大陆。”

    沧龙认得这个女人，她就是他过去活着的时候世人口口相传的祈愿神明白墨女士。冥阳大陆也就是人、神、鬼都能存活的两个间隙世界之一，是冥后重新调整阴阳两界塑造出的第三空间，世人皆知白墨能够满足一个愿望，却不知道她是冥后忠实的仆从。

    “打搅一下”，沧龙右侧的女人举起了手，“既然汨罗和沙泽都归梵洇管，为什么我们还要插手呢？要知道现在的各方势力关系里，冥后并没有跟任何一方有过多的纠葛，如果这次先例一开，那么大国必将记恨我们。”

    欧阳，沧龙想到了这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女人是谁了，是那个跟另一个女人一起领孩子去公园里玩的隔壁楼的住户。

    白墨“噗”得笑出了声，瞥了一眼玛小姐后忙道歉：“欧阳，你真的很天真，你不会以为‘起源大会’上是大家在内讧吧？”

    “那场会议是一切变动的导火索，以后还会愈演愈烈的，因为只要我们想要管理冥界其他人，那么势必要碰到抵抗力量，记恨与完全服从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欧阳意味深长地看了沧龙一眼，低头不再说话。

    沧龙记得很清楚，就是因为矛沙参加了这个起源大会，所以他才会在找到她时与铁睦意外擦肩而过，也是因为这场文明大会最终演化成了妖魔鬼怪大乱斗，他才会陷入绝境，拖累死了无辜的人类少女。

    “阿龙，你在听吗？”玛小姐注意到男人走神了，可白墨还在叮嘱这次特别行动的细节，于是她运用了沧家特有的传音入密提醒了一声。

    他回过神来，白墨已经讲得已经差不多了，她转向沧龙：“这次实地操作人员有三人，分为营救者、压制者、机动者，沧龙你是营救者，主要是转移未参战的百姓，机动者是鬼岐，负责搅乱内部基本的秩序，压制者今天有事，暂时无法入会，我会代为转达的。”

    鬼岐看不出面目，戴着兜帽一直坐在会议室的角落里，听到任务后一言不发，只是机械地拍了拍手。

    “这次的远程指挥官是欧阳，沧龙、鬼岐，你们到时候就听欧阳的指示行动。”

    欧阳扶了扶眼镜：“如果你们中途按照自己的喜好随便做任务，那么我也只能按照我的喜好选择是否告诉你们撤退接机的位置。”

    “报告你的位置，龙sir。”

    按照指示走到大都外圈五公里处，沧龙的脑海里响起了欧阳的声音。

    他还没有完全习惯冥后手下团队专用的队内频道，就好像自己被侵入了一样，欧阳问了三次快不耐烦时他才反应过来：“东南（D23，s56）。”

    没两分钟，他脚下的地面就开始震动，周边的妖怪也四散逃开去。

    地面隆起裂开弹出一根圆柱体，柱体解除了自动锁扣，露出中间透明一人宽的舱体。

    “车到了，你快上来。”

    沧龙踏入舱体，舱体收回机舱内部，直到他走进驾驶室时，他才发现这是一艘“土行孙”——地底潜土艇，冥后的发明之一。

    “我以为要飞过去。”

    欧阳看了他一眼：“飞过去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来搞事了是吗？回去需要飞机是因为土行孙容纳不了那么多营救的群众，所以必须外派重型机接送，而且这次算是隐秘任务，统共我只有你们三个人，不小心点全军覆没可就好玩了。”

    鬼岐穿着一身稀奇古怪的衣服，据欧阳所说那是当地的特色服饰，它的脸仍然隐没在帽子的阴影里，从哪个角度都无法看清。

    “鬼岐会把防空洞附近的汨罗巡逻兵引开，你就这个时候抓紧时间去把防空洞里的学生们带出来。好，你可以上去了。”

    沧龙看了一眼坐着一动不动的鬼岐，正想问为什么队友没什么动作，欧阳把截取到的监控线路画面调出来：“它已经去了，这个留在这里的是母体。”

    “压制者呢？”男人隐约记得还有一个职位应该有人担当。

    “看来你真的是第一次出任务”，欧阳的眼神犀利了起来，“只有营救者完全失败后我们才会启用压制者。”

    沧龙虽然一头雾水但手头营救之事刻不容缓，解下背包，赤手空拳就出舱上地面去了。

    “等等！龙sir，你的枪械装备还有防弹衣都没带哎？”

    其实倒不是沧龙托大，只是他发现欧阳似乎没有准备多余的梵洇服饰给他，那还不如轻装上阵到敌营里掏一件穿别人的。他的对讲设备、共享视野足以让欧阳掌握他的位置，并进一步告诉他任务点的方向与距离，这一切足矣。

    他感觉现在的肉身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鼎盛状态，仿佛不需要什么外在的东西来弥补攻击的缺陷了。

    ——如果选择现在的我当压制者，才是比较合理的战力布局吧。

    换作是那个没有经历过起源大会自己肯定会无比嚣张地这么觉得吧，可惜沧龙曾经引以为傲的力量在这座地狱边界的城里根本不够看的，随便哪个妖魔鬼怪都能和自己打个五五开，遇到围殴就是死路一条。

    哪怕是那个坐在指挥室椅子上的欧阳，他是见识过的，明明只是一缕残念，却能够无视大部分法术屏障肆意幻化出能打出实体伤害的虚幻自我。

    矛沙需要快速地成长起来，自己又何尝不是。

    “龙sir，就在你右手边的墙上有一个暗门，下去就是防空洞。你确定他们的位置后，插上数字锚点，我很快就过去。”

    在打晕了一个沙泽匪徒扒了对方衣服穿上后，男人可以说是跟当地人没什么两样了，他按照欧阳的指示往地下走去。

    第一个防空洞里有几个瘦骨嶙峋的老人，还有一些依稀的腐烂尸骸，第二间里几个衣不蔽体的儿童锁在角落里，一团不知名的血肉糊在墙上，最里面的防空洞里才是十几个穿着整齐的学生。

    “人数对得上，可是为什么会这么干净……”

    地下的信号不太好，他满腹的疑惑来不及跟欧阳细说，先把锚点往地上摆好。

    接着他再次回到地面。

    “喂？欧阳？你看到位置了吗？”回答他的只有电流嘈杂的声响。

    男人后知后觉意识到了变数发生，再次跑到防空洞中他正准备伸手把学生一个个拉出去，没想到拉了个空。

    他的手从学生的脸中穿过。

    ——这十几个学生都只是立体投影。

    另一边欧阳也找到了沧龙摆好的点进行了向上的钻井操作，只听咔哒一声，整艘潜土艇被建筑下沉地基上的铰链死死锁住，无法行进，同时信息干扰也切断了所有人彼此之间的联系。

    这时，她才意识到这次被别人摆了一道。

    她眼下能做的事几乎为零，自然打起了压箱底的主意：“看来只能启用压制者了。”

    “开门，放桑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