翅膀和六芒星37 完结章
丰收节热闹的气氛在温柔地包裹住了他，贵族女性淡雅的香水在他鼻尖萦绕，整个世界变得又高又大，他来不及思考，只不经意隔着人群，跟一个满身邋遢的卖鱼贩对上了视线。 他看进卖鱼贩那双浑浊的、麻木的双眼，一瞬间有种想要流泪的、宿命般的冲动。他透过那双眼睛，看到了权力天使英伟高贵的灵魂。 原来......原来是这样...... 恶魔幼童挣扎着离开妈妈的怀抱，努力迈开小小的步伐，一步一步地向集市中最肮脏腥臭的角落走了过去。 哑巴鱼贩干枯的喉咙中发出了可笑的、无意义的哑声。泪水流过了脸上的沟壑，糊着灰尘与污渍，让那脏兮兮的脸庞越发邋遢。 “抱抱......哥哥抱抱！” 不懂得人心险恶的小孩子眼睛亮亮的，被爱与富足滋养的小脸软得像天上的云朵。小小的怀抱向他张开，连身后小小的蝙蝠翼也努力打开，小恶魔执拗地向衣衫褴褛的卖鱼贩讨要拥抱。 高大壮硕的卖鱼贩无措地站起来，在小孩子面前犹如一座高山。公爵夫人的惊呼和侍卫们大声的呵斥并没有使他退却。 ——卖鱼贩迟疑地伸出手，像轻触云朵一样，轻轻地摸了摸恶魔幼童的脸蛋。 权力天使拥有的从来都只有操控时间的能力，这轻得几乎消失的触碰破坏了空间的法则，所以必然会得到相应的惩罚。 刹那间天地变色，整个世界像冬日湖面般凝结，接着崩裂成一块块锐利的碎片。 舒展的世界线如同被惊扰的含羞草，飞快地蜷缩枯败，然后另一条世界线从某个荒芜的角落探出头来，扭曲纠结着将因果缠作了一团。 如果这个世界有神，那一定是无比恶毒，也无比狡猾的神，他看见了权力天使无坚不摧的心灵，也窥破了他内心中最柔软的角落。于是神没有惊动天使，却将惩罚加倍降临在那个无辜的、弱小的孩子身上。 那孩子本应穿着漂漂亮亮的衣服，矜娇地坐在王座上，等着他的骑士为他献上一束鲜花。可天使出于爱情的触碰却变成了毒药，让那个本应在祝福中出身的公爵之子，变成了最最低贱的性奴之子。 他在佣人的打骂中成长，从小东躲西藏的生活造就了他懦弱胆怯的性格，稀薄的恶魔血液加上长期的营养不良让他连翅膀都长不出来。 于是没有受到惩罚的天使从此受到了最可怖的惩罚，在命定挣扎着独自长大的时间里，他只能浑浑噩噩地徘徊在一个命定再也不会到来的空间里，等待着一个注定不会在那里出现的人。 寂静的祭台上，太阳时钟孤零零地矗立着，于炼狱般的火光中投下一片柔和的阴影。阴影内，两条身影赤条条地交缠在一起。 李真的脸蛋被冰凉的泪水湿透了，他抽噎着从因果中回过神，看进兰斯洛特等待了数十年的蓝色眼睛。兰斯洛特像是怕惊扰了他一般，长久地、真挚地注视着他。 他们身体相连，天使粗大的性器仍深深抵在恶魔敏感的身体内部，李真却像一个真正的小孩子，缠紧了兰斯洛特的脖子，“哇哇”地痛哭出声。他哭得直打嗝，无数的委屈和酸涩充满了他的心脏，痛到快要晕过去了。他恨恨地张口，用尽全力咬在兰斯洛特锁骨与脖颈交界的地方，尖尖的犬齿泄恨般来回研磨。 兰斯洛特的心被哭得完全碎了。他笨拙地、直挺挺地抱着命定，任由李真在自己身上咬出一圈深可见骨的血印，叹息着揉了揉李真的头发，又搂紧了怀中青涩瘦弱的身体。 然后他感觉到怀里的人松了口。兰斯洛特低下头，在小恶魔澄澈棕黑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他突然紧张起来，不自觉屏住了呼吸，翅膀僵硬地收拢。即使并非出自本意，但无论是李真被改写的命运还是悲惨的经历，都是他肆意妄为触碰的结果。他像在等待某种宣判，等待着来自命定的原谅，或者憎恨。 然后李真昂起头，攀着他的肩膀，捉起他微微紧握的拳头，轻轻地用自己的脸蹭了一下他的指尖。 那转瞬即逝的、柔软温热的触感如此美好，让他止不住地悸动。他等这个触碰等了太久，那些斑驳交织的伤痕被温柔地抚平，空虚的灵魂久违地感受到了不可言喻的幸福。 “痛不痛？” 李真捧着他的脸，像安抚同伴的动物幼崽，“啾啾”地把好多好多的吻印在他的嘴唇，鼻梁，还有睫毛上。 兰斯洛特回过神时，才发现泪珠已经狼狈地从自己的眼睛里掉出去，轻柔地滴落在爱人的身上，与之前那些冰凉的泪痕融为一体，再也分不开去。 “不痛的......一点都不痛......” 他喃喃道，被泪水濡湿的唇瓣印上李真的，深深地亲吻着。他以为他的灵魂早已在无尽的等待中干涸，此刻才感知到再一次的怦然心动。 随之而来的情热再次席卷了两个人。 抵死缠绵中，兰斯洛特再次感到了患得患失的痛苦。他的甜蜜与忧愁一如当年三神中的权力，使用梦境囚禁魔王的同时，也承受着梦境带来的恶果。 “出了梦境你会忘记吗？你会把我当成一个陌生人吗？” 他的语气急躁而紧张，来回反复地向小恶魔询问求证。他身下的少年承受着天使无尽的爱意与欲火，一遍遍地给出他想要的答案。 ——可是那个答案终究能实现吗？ 数日后，权力天使兰斯洛特在审判庭中苏醒。他的灵魂在那场极致的交合中被完全修复，但他的爱人却没有与他一同醒来。 李真的身体被安置在审判庭的钟楼里。三位天使都认为他应该醒来了，因为他的灵魂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也不再因虚实梦境而流失生命了。 不仅如此，他的身体逐渐向纯血恶魔靠拢，绸缎般的黑发铺满了床铺，额头处的犄角漂亮地生长了出来，尖耳上的铁条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耳朵上也没有留下任何疤痕。可以想象，当他醒来的时候，他的眼睛应该是浓夜般的纯黑，只要他想，他也能够展开属于恶魔的翅膀。 而天使这边，与之前的小打小闹的星月之战不同，兰斯洛特和另外两位天使展开了一场格外漫长而几近血腥的战争。无论是否是他的本意，伤害命定这件事情绝对不可原谅。只不过战场的两侧，三位天使心中都只有一个愿望。 ——希望小恶魔能够醒过来，越早越好。 魔王的祝福跨越漫长的时间，本应在祝福之子二十岁的时候生效，但守护祝福之子的天使们却偷尝禁果，在祝福之子成年之前就夺取了他的身体。也许沉睡是魔王的惩罚，又或者只是世界线收束的结果。无论是哪一种，三位天使都在默默倒数着，期待着，忧心着小恶魔二十岁的到来。 约四百天后，圣迦尔什大陆北部。 漫天风雪吹打着审判庭素白宏伟的建筑，宽广的冰原上，钟声鸣动，将午夜来临的消息传遍了北陆的每一个角落。 床上的恶魔睫毛微微颤抖，终于在阔别一年多后，向他的爱人们睁开了那双黑色的眼睛。 ＊＊＊＊＊＊ 翅膀和六芒星·兰斯洛特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