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七虫七花
沈重明遣过来的御医，原本是为了做戏，却不想沈重华真的受了伤。好几个御医把脉，只知沈重华是中毒了，却不知所中何毒。七七帮他还上干净衣衫，在帷幔里给他处理伤口，最后还是冷星找来了大夫，把脉一看，直言道：“王爷所中之毒，乃是七虫七花毒。” “七虫七花毒？”闻言，沈重华沉吟。 ????冷星皱眉，小声与流月说道：“怎么又是这七虫七花毒？” 七七为他上药的手忽然顿住，七虫七花毒，那不是……那不是上一世苏怜雪身中之毒吗？想到这毒，七七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她没法忘记自己也曾身中这七虫七花毒。 ????之所以是上一世，乃是因为这试药这件事情，发生在七七重生之前。她没有经历过第二遍，而曾经的痛苦折磨已经是隔世的事情了。 解这种毒，需要知道是哪七种毒虫和哪七种毒花，以及调配的顺序和用量，都不能有丝毫偏差。上一世，七七不光要承受这种毒所带来的瞬息万变的痛苦，更要承受因为帮苏怜雪试药，那些药不对症的折磨。 整整一个月，好几次痛苦的都快要死掉了，又被救了回来。救回来，继续试药，生不如死。 “哐当！”一声，七七的手颤抖的拿不稳手里的药盒，药盒摔在地上，而七七这是胸口剧烈起伏的紧抱住自己的双肩，颤抖着将头埋得很低很低，她想缩起来，缩成小小的一团，仿佛如此便能找回一星半点的安全。 七七为何如此，沈重华心知肚明。他俯身抱住七七的时候，她本能的反抗，且抖的厉害。沈重华抱着她：“没事的，七七，没事的。” 等到外头的大夫再次开口，说这毒该如何解，上次为苏姑娘试药的药材还剩下许多放在库房，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试药应该较为上次顺利许多。只是再怎么顺利，药还是要一幅一幅试的。 ????七七终于想起来，之所以觉得这大夫的声音听起来耳熟，那是因为他们本就是同一个。 “华大夫。”沈重华道：“本王相信你的医术，尽管用药，试着试着自然就能试出解药。” 华大夫道：“这个过程漫长痛苦，王爷怕是受不住，不若……” “不若，同上次一样，找人试药？”七七忽然麻木的说出这句话，前世今生，再次重合。 “不必。”沈重华急切开口，七七抬眼看他，眼中难掩恨意。 沈重华抚摸着七七鬓角的发，同华大夫说道：“一切苦痛本王能担，无需他人代受。” 闻言，七七不禁冷笑，他能自己承担，可中毒的人是苏怜雪，他便要招人代受了？ 哪怕明知上一世他待苏怜雪好，是误以为她是儿时的自己，哪怕这一世一切都已改变，他同样待她好，可这样的伤，这样的痛，都太刻骨铭心，她想忘也忘不了。 七七垂眸，不再看他，心中复杂，几欲垂泪。 最后她起身，福身告退：“王爷好生歇息。” 沈重华没有拦她，只说：“你也好好休息。” 当晚，沈重华便开始试药，用膳时，沈重华没有出现，也没让将饭菜送进屋里。丫鬟关心的问七七：“王妃，需不需要……” “不需要。”七七自己吃着饭，神色比平时冷漠许多：“他现在吃不下的。” 她试过药，她知道的。 有时候痛的恨不得撕破自己的头皮，有时候痛的甚至想要拿刀戳自己的心窝，如此痛苦，翻来覆去的，哪里有胃口吃饭？ 丫鬟虽不知王爷与王妃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七七这样的表现，便自然被当做了闹别扭。丫鬟相当和事佬，毕竟哪有人不希望自己主子好的？又问七七：“王妃不去看看王爷？” “没什么好看的。”七七冷冷说道。 毒发时是怎样的情形，她不但知道，她还感同身受。 一时只觉得，世事轮回，皆有因果。 第一百二十九章：渗透 沈重华身中七花之毒，出奇症状内脏麻痒,如七虫咬啮,然后眼前现斑斓彩色,奇丽变幻,如七花飞散。 七虫七花之毒，毒质会慢慢渗入体内，与此同时中毒处会逐渐发黑，黑色深入肌理，洗之不去。 此毒所用的七虫七花，依人而异，南北不同，最具灵验神效配制方法的共有四十九种，其中的变化异方则又有六十三种，须施毒者自解。若要解去此毒，需以毒攻毒，但若解方配制稍有误差，中毒者立时丧命。 华大夫因此便住在了暄王府，开始为沈重华制药、试药、解毒。 试药的过程十分痛苦，沈重华几乎也没有出过他的院子，而七七这边仿佛回到了她在江南的时候，沈重华不在身边，她依旧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 平日里，在旁人看来这夫妻二人都是琴瑟和鸣，鹣鲽情深，让人羡慕不已的，如今王爷在自己院内闭门不出，而王妃却自顾自的做自己的事情，似乎并未有多少担忧，也未表现出关心，丫鬟不解，却也知七七的脾性并未多有言语，只是偶尔问七七有没有东西要给沈重华送过去。 而七七却说：“他需要什么，冷星和流月自然回去给他找来。” 更何况，她之前并非没中国这七虫七花之毒，也不是没有试过药，七七自然比谁都清楚，这时候，沈重华早已没有口腹之欲，只是痛苦不堪，他只想着如何撑下去，活下去。 七七没想到的是，流月擅作主张来找她，告诉她：“王爷现在很痛苦，痛苦的难以想象，您去看看他吧，他应当是想见您的。” 七七却道：“这种痛苦你们难以想象，而我却是知道的。” 说完也不再说话，也并未踏进沈重华的院子。只是无事闲来无事，低头绣着花。 只是七七到底还是去找了华大夫，对于七七的到来，华大夫并不觉得意外。 他一边在册子上记录着什么，一边在药方各处找着药来配。 七七问什么，他便答什么。 正如沈重华所说：“在这府中，见王妃如见本王。” 交流中七七发现，华大夫解毒配药的顺序，和上一世大致相同。 七七看了病册，用的第一副药，沈重华喝下第之后，全身虚软出汗，如坠冰窖般的寒冷，屋子里点了好多冬日的银丝炭，盖这三四床的厚棉被，脸正常呼吸都觉得困难的时候，他仍然觉得冷。 他是如此上，一世七七也是如此。 翻过一页往下看，只见服第二副药的时候，大概是为了解决全身的寒冰只症，华大夫加了些许祝融草，可便是因为这祝融草，沈重华忽然高烧不退，整夜咳嗽，咳到最后，咳出血来。 然而这些都是试药中症状显现较轻的，翻到后面什么诸如万蚂蚀心，全身都是刀割般凌迟般疼痛的时候，七七控制不住又开始颤抖起来，她看不下去，忙合上册子，侧头望向一边。 见状，华大夫说道：“昨天给王爷用的药中用七星海棠替了曼陀罗，双生蝎换成了火赤炼蛇。” 这些毒物在七七听来都是耳熟的，上一世她都一样样试过，又一样样换着搭配、比例、试过一次又一次。 华大夫还说：“毒质已经渗入血液，王爷昨夜吐出的血都是黑色的。马上毒质会跟着血液渗入五脏六腑，一旦毒质入侵心脉，只怕……只怕我师祖华佗在世，都无力回天。” 七七似乎从没想过，沈重华会死，毕竟上一世她死在他前头，而她死后，七七以为他坐拥江山，美人在怀，应当长命百岁才是。同样，上一世她身中七虫七花毒，九死一生，鬼门关前不知徘徊了多久，最后还是试药成功，捡回一条命…… “你且试着吧。”七七轻叹一声，心绪却被脑海里忽然冒出来的念头，弄得心神不宁…… 第一百三十章：幻梦 痛苦和夜不能寐的漫漫长夜总是将时间拉得很长很长。 不知道有多少次，沈重华痛的昏过去又醒过来，醒过来又疼的昏了过去，他自知这些都是自作自受，毒发时越难受，他的心就越痛，心痛区别于毒发时的折磨，他痛的是七七曾经代人受过这样的痛苦…… 也许是日有所思，这才夜有所梦，沈重华浑浑噩噩间像是做梦般的，梦回前世。他拨开迷雾，眼前一切便是前世之景象。 前世身中七虫七花之毒的人并不是他，而是七七，但原本也不应该是七七， 梦中，沈重华作为一个旁观者，一个旁人都看不见的存在看到了七七。他无法阻止的看见她强装镇定，依照“王爷”的吩咐，喝下了眼前那碗毒酒。看似平静的双眸下，是彻骨的冷和深深的绝望。 此毒喝下之后，并不会马上发作，七七只是擦干唇角的毒药便起身低着头，继续去做他自己的事情。 这时候，因为苏怜雪并不喜欢七七，直言不想再看到她，而苏怜雪多数时又是与沈重华在一起的，所以七七那时候已经不怎么在沈重华眼前服侍，她做的事情便像是普通侍女一般。 毒发的时候，七七正在后院帮忙卸货。是的，因为她会武功，所以管事的便也让她去做苦力活，这一切自然也都是苏怜雪的安排。七七在搬大箱子的时候忽然毒发，当下全身酸软，眼前一阵头晕目眩，她全身抽搐因此站不稳摔在了地上，箱子摔了下来，里面的东西洒落一落地。 管事的并不知道七七中毒和试药的事情，而且他受过苏怜雪那边的打点，认为七七只是一个妄图爬上王爷龙床的贱婢，因此对七七也是百般刁难，见状，他反倒过来一脚踩在了七七手背上，一脸凶相：“想偷懒？！” 七七皱着眉头，五脏六腑都觉得疼的搅在了一起，七七知道这人平时颐指气使都是苏怜雪的意思，她多是忍了，毕竟也没有办法违抗，因为在王府内苏怜雪的话，便等同于王爷。她本就是仆人，受委屈，都不叫委屈。 若是平时，真是是气急了，爱爱还能还手震慑一下。如今她五脏麻痹，根本使不上力气，正想开口说话，“哇”的一声又吐出一口鲜血来。 管事的吓得不轻，同样也将沈重华吓得不轻。他如同旁观者一般站在一旁，没有人看见他，也没有人听见他怒喝的那一声：“住手！” 因为他在这个世界，这个梦境，或者说这个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中，是不存在的。 沈重华不知道，七七曾经受过这样的欺辱，此时他恨不得将这个管事的碎尸万段！他更不知道的是，七七为什么要选择替苏怜雪试药。 是的，沈重华并不知道。 他捂着胸口，想起幻境的第一幕，那端着毒药劝七七喝下的人，说的是：“一切都是王爷的吩咐，替苏小姐试药，是你的福分。” 不，不是他！他没有这样的吩咐！ 沈重华想不通，一时只觉得胸口郁结，结果也是咳出血来。 他看着掌心的血，想着七七曾经承受着这样的疼痛，瞬间湿了眼眶，当他重新抬起眼眸，眼前的场景却已置换，不在后院。 毒发的七七自己艰难的，跌跌撞撞去了华大夫那里，华大夫并没有太过惊讶，只淡淡说了一句：“我没先到，试药的人是你。” 七七只是冷笑，嘴角残余的鲜血，使得她的笑容更加苍凉。 —————————————————————————————— 真的不想虐七七，但是这里其实是在虐王爷…… 第一百三十一章：牵念 梦境并不完整，都是零星的片段，可沈重华从这些片段里头看到，七七试药的痛苦，远比他如今自己承受的感觉要痛苦的多。 沈重华紧揪着一颗心，看着七七疼的在地上打滚，为何不在床上，那是因为床褥早就被她的汗水打湿，她那时和他不一样，身旁没有丫鬟伺候。 他看着七七面色一会青一会白，一身狼狈，头发凌乱的被汗水贴在脸上，她痛得蜷缩着，疼的用指甲去抓地上的青石板，指甲都抓得劈开，指间都被磨破，血和尘土混在一起，指间全是黑红一片。 他看到，七七在最疼的时候，拔出头上的木簪子，一下又一下地往自己大腿和肩膀上扎，她在转移自己的疼痛，将周身的痛苦在某一个部位放大，从而减轻其它地方的蔓延的无边痛苦。 沈重华多次看不下去，扑倒七七身前，想要紧紧搂住她，抓住她自残的双手，可是，他做不到。 他在这个世界，这个曾经发生过的场景中，是不存在的，他的手一次又一次的如同幽魂一般穿透了七七，最后，他只能泪流满面的看着她，一次又一次的自伤，而他的视线一次又一次的模糊…… 沈重华在心口紧绞的疼痛，以及窒息般的痛苦中清醒过来，他喘着粗气，看着头上的织金纱帐顶，觉得方才一切，漫长的仿若一个轮回。 屋子里的声音极轻，原来他睡梦中一直在冒冷汗，丫鬟不停的在给他擦身拭汗。身上的疼痛缓和一些，不知是药效的作用，还是他疼的已经有些麻木，沈重华张了张嘴，发现嗓子干哑的厉害，像是含了一块烧焦的炭。 “王妃呢……”沈重华哑着嗓子问。 “回王爷，王妃……”七七的作息简单，平日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活动，见沈重华醒了，冷星立马接过丫鬟的话，回禀道：“回王爷，王妃此时在惜春苑里侍弄花草。” 七七因为苏母喜欢花，也逐渐喜欢上了这些。 “王爷！”见沈重华挣扎做起，冷星赶忙将人扶住。 沈重华道：“去……去看看王妃。” 闻言，冷星皱了皱眉头，他担心沈重华，却没有办法阻止他，毕竟沈重华的话，就是命令，他要服从。 丫鬟看了冷星一眼，在他的授意下忙给沈重华穿鞋，另外的丫鬟忙拿来外衣给沈重华披上，这还不够，冷星看沈重华的状态又吩咐道：“再拿件披风来！” 因为中毒的缘故，沈重华被人搀扶着，步履蹒跚却又心下焦急的赶到了惜春苑。 路上，冷星问了一句：“王爷要见王妃，何不召王妃来见？” 沈重华未答，似乎没有听见。 王爷的神色有些不对，冷星警觉，幸好让流月去找华大夫，让华大夫赶过来跟着，以防万一。 沈重华赶到惜春苑，看到花丛中那一抹浅色身影，和她那恬静的侧颜，动作这才放缓下来，只呼吸还有些急促。 他送来冷星搀扶的手走过去，拒绝让人跟上。 “王爷。”七七身边的丫鬟见沈重华走来，纷纷跪地行礼。 七七转过头来看他，虽然虚弱，但还活着，这已经让七七安心不少。 “王爷。”七七垂眸，也准备下拜，被沈重华伸手扶住。 而那手握住了，便舍不得松开。 “……”干枯的唇张合半天，最后听道他说：“我来看看你。” “……”七七看着他，眼圈乌青面色苍白，可即便是一身病态，他站在她面前依然挺拔，气质更显清冷。 但这话说的，他来看她，她有什么好看的，中毒的又不是她。 “王爷看到了。”七七垂眸，避开他灼灼的目光。 “嗯。”沈重华轻轻应了一声。伸手替她将额角的碎发别到耳后，看她良久，然后才说：“娘子真好看。” 这又哪跟哪……七七看向赶来的华大夫，甚至想要偷偷问他，是不是用药将沈重华的脑子烧坏了。他忽然这般，实在是太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