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立无援
顾怀尧金尊玉贵，从未给人束发过，但他时常给宋星辰编辫子打理仪容，早就得心应手，轻松的挽起长发，将宋星辰的发束好，戴上冠冕，插上玉簪。冠礼已成。 铜镜中倒映着他们的身影，两个人无论外貌还是身形，十分相衬，阳光从窗口照进来，洒下朦胧的余晖。 顾怀尧看着铜镜里的宋星辰，那双幽紫色的眼睛只有满满的好奇，没有往日的自信从容。 他发现不对，让宋星辰转过身来，摸上那双眼睛，怎么会是幽紫色？明明是亮如星辰的墨瞳。 是复活的后遗症？会对身体有什么影响……？ 现在的宋星辰之于他，就像是易碎品，要珍而重之。 不多时眼睛将恢复正常，顾怀尧忍不住叫太医来看，也看不出什么异常，只能暂且放下。 顾怀尧递给宋星辰一枚勾玉扣，亲自帮宋星辰挂在了腰间。 宋星辰拎着绳子摇了摇，似是喜欢，摸了摸自己的身上，哒哒的跑去床边，扒拉了几下，摸出一颗……蛋，送给他。 顾怀尧盯着他捏在掌心的鸟雀，一时无言，不知道从哪里掏的鸟蛋，也不怕晚上睡觉压碎了。 见他不收，宋星辰强硬的送给他，顾怀尧摇头，“你留着玩罢。” 宋星辰失望的垂下眉目，像个讨好大人不成的孩子，委委屈屈。 顾怀尧看不得他这样，只好接过来，宋星辰笑颜逐开。 他还要去上朝，只能晚上同宋星辰吃长寿面，吩咐她乖乖听话后，宋星辰眼珠子转了转，乖巧的点头。 到了晚上，顾怀尧看着宋星辰一身狼狈，脸上和手上都有泥土的痕迹，眉头一皱，拉着宋星辰却洗漱，宽衣解带后，两个人进了浴池。 宋星辰好玩的游来游去，舒服的眯起眼睛，顾怀尧在他围着自己游来游去时，伸手把他抓回来洗干净，轻拍他的后脑，“还不上去。” 顾怀尧对一个心智不成熟的人完全没有任何想法，尽管他曾经与这个人缠绵床榻，亲密无间。 为他披上干燥的巾布，将身上的水滴擦干——他身为帝王之尊不该做这样的事，身边奴仆无数，等着为君王效劳。 可宋星辰拒绝被人靠近，顾怀尧只好自己学会了一些基本的生活技能，在这之前他自己穿衣服都不会的，真正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抬手。“虽然还有些笨挫，却很耐心。 宋星辰抬手，顾怀尧隔着一层布料包裹住他，这个姿势难免让他们靠的很近，亲昵而暧昧。 气氛有一瞬间变得旖旎，再怎么不谙世事，终归是喜欢的人，就算顾怀尧再怎么克制，也是一个俗人，也逃不开欲望。 他不自觉的凑近了些许，只有咫尺距离，技能吻下去，满足自己的私欲。 宋星辰不躲不避，继续用纯真而好奇的眼神看他，从前那双眼是隐含着欲望和势在必得，如今……顾怀尧深吸了一口气，克制的后退。 宋星辰突然一动，吻在顾怀尧脸颊，”啵“一声，很清脆，顾怀尧一愣，抬眼去看，这人笑得傻乎乎的，全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估计是一时兴起觉得好玩。 顾怀尧叹息一声，“你啊……”话未尽，将他拉到床边。 ”坐好。“ 宋星辰那么大只体型，乖乖的坐在床上，顾怀尧在他身后一点点擦干他的湿发。 不多时，御膳房那边送来两碗长寿面，鲜汤热气腾腾，宋星辰一下就被吸引了注意力。 精心熬制的鲜汤味道诱人，长寿面很有劲道，放着鲜脆的长青菜和几块肉片。 头发差不多都干了。 ”吃吧，别烫着了。“ 宋星辰吸溜吸溜。 顾怀尧从未见过有人在餐桌上发出这种声音，忍着没说。 吸溜吸溜 最后忍无可忍，”吃东西不要发出声音。“ 宋星辰眨巴眨巴眼，继续吸溜吸溜，典型的左耳进右耳出，我行我素。 顾怀尧捏紧了筷子，神色隐忍，算了，以后再慢慢教。而后任他继续吸溜吸溜。 他吃饭速度很快，吃完了还盯着顾怀尧那没吃多少的面。 顾怀尧正要吩咐厨房再做一碗，想到他今天膳食也没少吃，摸了摸他的肚子，已经微微鼓起。 面无表情的对上那双渴望的小表情。瞬间无奈，”不行，你不能再吃了。“他明明就是吃饱了，只是嘴馋还想吃，再来一碗，只怕胀肚，撑得难受。 宋星辰瞬间瞬间嫣下去。可怜兮兮的。 顾怀尧知道宋星辰是个戏精，他早就发现了，只要宋星辰想要什么或者想要达成某个目的就会扮可怜，往往自己都会答应他。 是谁给你的自信朕会纵容你，他冷冷的想，一边身体反其道而行，分他一半之间没吃过的长寿面，”你只许再吃一点，多的不能了。“ 说是一点，宋饭桶干了半碗。 一时干饭爽，晚间就遭殃。 他被撑的睡不着，还不敢翻身，不，应该是难受得翻不了身，只好抱着肚子躺平。 顾怀尧睡眠浅，尤其是当上了九五之尊这个位置后，一直如覆薄冰。 高处不胜寒，对谁都不能完全信任，这让他在长期的睡眠中总是保持清醒。 枕边人呼吸粗重，不似往日那般轻盈平稳，顾怀尧几乎就猜到了原因。 “撑了？”顾怀尧掀开被子，把人拖到身边，隔着衣服给他揉肚子。 小时候贪嘴，也撑过，奶娘就这般为他揉一揉，会好受许多。 宋星辰小猪一样哼哼卿卿。 顾怀尧心想只这一次容他贪嘴，没得下回。 日子一天天过去，顾怀尧当爹又当娘，把孩子拉扯大，阿不，拉扯正常。 至少学会思考了，一天天的问个不停，那张嘴叭叭的，有点烦人，更多的是喜悦。 他逐渐恢复自己的个人意识，这是好事。 宋星辰坐在门口一脸严肃！ 三天了，阿尧没来看他！ 他闹着要去找顾怀尧，宫人们连忙拦住他，”好公子，陛下的养母琅琊王妃去世了，您这个时候可不能去叨扰陛下。“ ”若是陛下不高兴了，婢子们会挨罚的。“ 宋星辰现在的智商体会不到生死别离之苦，他甚至没有死这个概念。大闹脾气，把整个宫殿闹得乌烟瘴气，人昂马翻。 他无意识之间使出了武功，没人拦得住他，眼睁睁看着他跑了，众人惊恐，”快，快去拦着！不能让他出去！” 陛下私自养着废太子这件事鲜少有人知，只是悄悄养在寝殿，这跑出去还不得了？他从前那般名声，认识他的只多不少，遇上不长眼的能当反贼杀了。 宋星辰虽然傻，但是顾怀尧曾经再三告诉他不能让人发现，他会听话，，甚至还偷了一身太监服换上，光明正大的走在宫内，却迷路了。 找不到顾怀尧让他有些难过，蹲在一个水池边看着水里的鱼，心想阿尧怎么还不来找他？ “殿下？”一声颤抖的声音响起。 那是个相貌清俊的太监，正不可思议的看着宋星辰，仿佛见了鬼。 宋星辰抬头，“你是谁？” “奴是曾经侍候过殿下的元安，殿下不记得了？” 宋星辰摇头，”不认识，我要找阿尧，你晓得怎么找他么。“ 元安心里一惊，当今圣上名字叫带着一个尧字，宫内谁敢起这个字，也只有那一位了。 而他发现这位殿下说话府邸方式很稚气，又试探了一番，并非错觉。 他心惊曾经那般搅弄朝堂风云的人物竟变成了傻子，还被君王养作私宠。 “殿下，可还记得连侯爷？” “我都说了不认识，你不晓得就走开！”他突然生气，说了那么多，都不是他想要的答案，“我要去找阿尧！” 宋星辰于他有恩，恩人变成这样，元安不忍心，“殿下，您不能相信这个人，奴会为你联系连大人，他一定会带你离开。” 来找宋星辰的人已经到了，元年连忙躲起来，看着宋星辰被带走。 顾怀尧听到宋星辰跑了，心顿时一凉，第二天赶回寝宫却被宋星辰抱了个满怀。 ”阿尧，你别不要我，我会听话的。“ 顾怀尧脸色不好看，他方才丧母，心情悲痛难过，宋星辰还要给他找麻烦，怒火中烧，”谁让你跑出去的！“ 他沉下脸来太可怕，宋星辰吓得一啰嗦，”阿、阿尧。“ 他冷冷道，”我有没有告诉你过，不许出去。“ ”我，我只是，想找你……“宋星辰心虚。 ”我派人告诉你过几日就来看你，你闹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出去会引起多少麻烦！我已经够烦了，你能不能听话！“ 宋星辰不明白平日里宠着他的人为什么要那么凶，他现在的心境和智慧完全理解不了旁人的心情，只知道自己很难受，想也不想将发泄出来了，“那个什么王妃死就死了……”这句话宛如杀人利剑，诛心之刑。 顾怀尧抬手将打了他，脸色更冷煞“这话你也说得！” “我说错什么了！” “啪！” 又挨了一记打。 宋星辰哭着催开他，“我不要你了，你走！” “这里是朕的寝宫，你凭什么要朕走。” 宋星辰赌气跑了，下人连忙去追。 顾怀尧疲倦的捏了捏眉心，连日来的劳累，突然丧母的悲痛，朝堂上一堆烂摊子，宋星辰的胡搅蛮缠，都让他烦躁！ 可他唯一一次发脾气，却真的把宋星辰弄丢了。 前有朝堂新法纠纷，他要顾全大局，还要左右平衡新旧派的争斗与权势更替，后有情感上的忧心，顾怀尧从来没有感到过这令人身心疲累的孤寒。 四面楚歌，孤立无援，所有的一切都要他一人独自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