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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章我活过来了

    许山柏已经完全听不进去那警官说的什么,警察那句“年纪不大”之后,他就已经迅速挣开了曾黎,朝警察指的方向拼命跑去。内心一直有个声音不断告诉他,极有可能那个是他找了五年的人。

    越过重重叠叠的人潮,一群来来往往神色慌张的人遮住他的视线又急匆匆地让开。最接近燃烧源的警戒线外,他看到一个单薄纤瘦的身影靠在一辆救护车后轮边,背对着他坐着,静静注视着慌于救火救人的人们。

    许山柏愣在那里,眼神仿佛被定在了那少年的背影上,心莫名开始揪着疼,呼吸都疼。

    靠着救护车的细瘦身影抱着双膝,对旁边用英语不停劝阻的医生护士充耳不闻、视若无睹。他上身那件白色的衬衫被飞出的泥灰染得一片斑驳,还有丝丝点点的血从肩膀、后腰、手肘、和脖颈渗出红色来。但他好像感觉不到疼痛,只是盯着前方看得专注。

    只是个背影,而且消瘦脆弱,少年人该有的青壮气力仿佛完全不属于那个背影,有些陌生,甚至也有可能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人。但是许山柏就是觉得疼,疼得他眼泪都要从眼眶中滚落,疼得他心脏像是被这冰寒的天气冻出的冰碴从前往后贯穿。

    身后曾黎跟了上来,在不远处喘着粗气喊了句“许山柏”,在陌生国度的无数陌生语言里,这声音仿佛天籁,伴着面前废墟中滚滚而来的热浪一股股钻进季松寒的耳蜗中震荡。季松寒觉得自己枯槁的心脏一瞬间被重新注入了新的活力,他一潭死水古井无波的眸海中终于被投入一颗石子,泛起层层涟漪。

    许山柏在那里僵站着,他想过去抱抱他,但是始终不知怎样迈出步子。那抱住双膝的背影一僵,慢慢伸出一只手扶住车轮,极力想要撑起身。但那动作异常缓慢,仿佛如此轻松地的一个举动对他而言都难的要命,只站起来那一个动作就费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那背影僵了一会儿,剧烈起伏了几下,喘了几口气才缓缓转身,少年苍白的面孔也由此映入许山柏的瞳孔中。记忆中那张粉雕玉琢的幼小面孔已经长开不少,但还是像之前那样让人一眼惊艳,眉眼比之前更加深邃,尚显稚嫩,却足以窥见他以后的丰神俊朗。

    但是他额角处有道不短的伤口,还汨汨渗着血,汇成滴就要往下淌。少年仿佛感觉到了,皱了下眉,纤细苍白的手抬起,用手背重重抹去血迹,也不管疼不疼。季松寒局促不安地冲着远远立在那里的俊美青年傻笑了一下,但那笑容怎么看怎么苦涩:“叔叔,我活过来了。”

    许山柏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少年声音有着青涩的哑,皮肤也是不健康的白。眼神在与他的视线直直交汇时迸发出热络滚烫的光,仿佛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宝物,想接近又局促不安,只好擦擦自己的脸,抹去血污,怕自己的狼狈沾染了宝物半分,想克制又忍不住欢喜。

    许山柏再也忍不住,等到他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冲过去狠狠抱住那瘦到硌人的少年,将他死死圈在怀里,口中吐出的声音抑制不住地发抖哽咽,“松寒,松寒……”

    他抱住季松寒的脸,细细端详着他,眼泪却一颗一颗止不下。季松寒满怀欢喜的双眼看到他这幅样子,光亮就一下子暗淡了,他用自己另一只冰凉的手背——因为那是最干净的地方,轻轻拭去他脸上的泪水,有些忐忑不安:“叔叔,我回来了,你不高兴吗?”

    许山柏吸了吸鼻子,努力拗出一个难过的微笑,捉住他冰凉的手死死紧紧地握住,道:“高兴,高兴!叔叔怎么能不高兴!”他用几年前哄季松寒的语气,温柔道:“你听叔叔的,让他们给你看看伤口好吗?”

    季松寒笑意不变,眉毛几不可察的蹙了一下,还是乖乖道:“叔叔陪着我。”

    许山柏立即道:“好。”

    …………

    当地最昂贵的私立医院,许山柏焦躁不安地坐在手术室外,曾黎在一旁陪着他,轻声安慰:“别太担心,约翰医生是我的家庭医生给我推荐的,医术很好,季松寒一定没事的。”

    许山柏双手扶额放在膝前,看起来不安极了,深深的自责和愧疚把他包裹,他悔不当初,痛苦万分:“我早该想到季明有问题的,我早该想到的,我竟然……竟然放任他把人藏了五年都没察觉,我真是,真是……”

    曾黎拍拍他的背,有些心疼,“宝贝儿,不是你的错。你尽力了,这么多年,你比季家那老头还上心季松寒的事,不怪你,真的不怪你。”

    许山柏攥紧了拳, 有些无力地倒在椅上,连话都说不出来。

    曾黎与许山柏自幼结识,许山柏一直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以往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没见过他有星眉微挑之外的任何表情,那张清冷而精致的脸一直都是一副冰山模样。

    或许事情就是在那时一发不可收拾的。

    多年后的曾黎回忆往事,感慨万分。

    看他他这副样子,曾黎担忧地收起一切表情,不敢再劝,也沉默不语起来。

    手术室的门倏然打开,一个蓝眼睛的外国医生正摘着口罩走了出来,表情似乎不是特别好。

    许山柏和曾黎一起上去,“医生,里面的那个病人怎么样了?”

    “他身上有多处擦伤,小腿轻微骨折,额头上的伤口比较深,我们缝了几针,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许山柏松了口气,但是心还没放下去,就听那医生皱眉道:“最大的问题并不在这儿……他颈后的未分化性腺细胞明显遭受过损伤,虽然他是个alpha,并没有发情期且还没有成年,但是他的信息素已经出现了严重紊乱的症状,并且有萎缩的迹象。我们已经给他做了个修复的手术,具体恢复情况还是要等他醒了之后再进行观察……”

    许山柏觉得眼前一黑,不可置信:“怎么……怎么会……为什么会受到损伤?”

    医生的表情像是不忍:“事实上……我们在他的x光片中发现了他全身曾多处骨折的现象,并且他身上多处都有伤疤,这些伤疤有新有旧,有深有浅,我们怀疑他曾遭受过残忍的虐待……”

    …………推开那扇病房的门之前,许山柏无数次告诫自己要冷静,要理智,但是脑中却一直闪回着一些画面。

    事实已经很明显了不是吗?

    季明害季朗去世,没想到同在车上的季松寒大难不死,他怕季松寒父子揭露自己的罪行,就伪装入室抢劫,把他们藏了五年。期间甚至还残忍虐待,弄得季松寒遍体鳞伤。

    他上次去拜访季明已经引起了他的警觉,于是季明假借出差,将季松寒偷偷带到美国,带到大洋彼岸,想要彻底斩断蛛丝马迹,只是飞机在降落过程中出了意外,机毁人亡,幸亏季松寒机智逃生。

    可是,为什么只有季松寒?温言呢?会不会已经……

    不,不可能。

    他心中已经有了大致推断,现在,他只要打开这扇门向季松寒求证,就可以向alpha执法协会举报,让季明被千人唾弃,万人唾骂,死了也别想安宁。

    他也可以告慰他不明不白死去的大哥,更可以还季松寒父子一个公道,换来迟到的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