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刚下过雨，空气中带着粘腻的湿意混杂着霉味以及尘土的气息。空荡的巷子鲜有人影，只有水洼倒影着摇曳的霓虹灯光。紧接着就被一阵脚步声踏碎了，倒映出两个慌乱的身影。 姜显感觉到自己头重脚轻，全身的血液充斥在颅顶，不知名的硬物顶在他的胃上，几欲作呕。他正被人扛在肩上。 他艰难地在颠簸中睁开了眼睛，试图看清楚周围的环境。斑驳破烂的墙皮，残损的砖瓦，随处可见的漆黑生锈的管道，不时有硕大的老鼠从缝隙间钻出，倏然而过，空气中还带着化学物质腐蚀的酸气，每一秒呼吸的空气都在污染他金贵的肺。 他记得自己是在傍晚的六点钟进入特区，特区并未覆盖基地内的数据网，个人终端无法读取整个区域内的路况信息，这是让整个特区充满危险性与不稳定性的原因之一。 特区全称为‘方舟基地特别行政收容管理区’，生活在这里的人是十年前分崩离析的第六联盟遗民，方舟基地将其收容安置在此。 在基地拥有全面控制权的情况下允许第六联盟的遗民拥有一定的管理权，逐步使这里形成了一个自成一套运行系统的独立区域。 “走快点，市场里还有这人的手下，一会儿人追上来了！”姜显的耳边听见几个男人压低着声音讲话。 “哎嘿，哥，肩上这个细皮嫩肉的，我活这么大还没见过长这么好看的Omega，哥你说能值多少钱？” 走在前面的男人头也不回，随口说了句，“够咱快活两三年！” 扛人的男人咽了咽口水，扛着人的动作登时来劲儿了。 姜显此时已经缓过了大半的神，他记起来自己在进入市场后就跟手下走散了，他走进了一家地下拳馆找人，接着就失去了记忆，睁开眼就是现在的情形了，想来应该是在拳馆被人打晕的。 特区的治安管理相较于中心区那肯定是没法比的，但没想到匪盗猖獗至此，众目睽睽之下都能发生人口拐卖！ 人贩二人组进了一幢黑黢黢的房子，有另外几个脚步声，接着是一些听不太清的对话，粗略来判断应该是人口贩卖的接头人。 姜显被人下了药，只能像个提线娃娃似的被摆到墙边，没一会儿就有人蹲到他身前，有只手捏着他的脸左右看了几眼。 “这次的货模样不错。”男人站起身，夜色掩盖不住他贪婪的目光。 “诶嘿嘿，狗哥，何止是不错啊，咱特区就没出过这种姿色的，干这行这么多年我都没见过。”人贩跟只哈巴狗似的往那三大五粗的狗哥身边凑，“就连中心区都不一定有这样的……” “你去过中心区？”狗哥点了支烟，斜睨了他一眼。 人贩被狗哥看得脖子一缩，脸上苦哈哈的，“我就是那么一说，这还不是要看狗哥您吗……”他欲言又止，“您看这人值不？” 一栋破旧的烂尾楼，风在四面八方或大或小的空隙中呜咽，身材魁梧的狗哥身后还站着一伙人，个个凶神恶煞地盯着两个人贩。 他们是一伙儿活跃在特区和基地之间的人口交易组织。依靠诱拐、欺诈、欺骗等手段将特区人口贩卖到基地内部的地下组织从而赚取价值不菲的佣金。 狗哥又把视线挪到了姜显身上，细细打量了几秒，才掐灭了烟，从自己的上衣内袋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人贩的眼睛在见到那样东西的时候立刻放起了饿狼扑食般的精光。 那是张不过手掌心大小的透明芯片卡，在昏暗的夜色中闪着星亮的荧光，勾勒出一艘方舟雏形，这是属于方舟基地的永居证，通往新世界大门的钥匙。 方舟基地的每一位合法公民都拥有一张永居证，只有拥有这个证件才能在基地长久地生活而不被驱逐，针对特区，基地每年都会开放一部分永居证名额，从家世、血统、能力等多方面进行考虑，审核机制极其严苛。 不少去过基地的人将那里视作了天堂，削尖了脑袋要往里挤，通过各种非法途径，成为进入基地的偷渡客。 在人贩子即将要拿到它的一瞬间，狗哥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丝不祥，他捏着永居证的手指不自觉发紧，下意识转头望向了窗外的某个方向，这一望，他的瞳孔猛然收缩，狭小的一方漆黑中倒映出一道不断放大的黑影！ 窗口脆弱的玻璃彻底爆裂，一道黑影从窗外破窗而入！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人类的反应就算再迅速也需要反应的时间，然而闯入者并不给任何人时间。 姜显被巨大的爆裂声惊醒，迷迷糊糊间瞧见眼前陷入了一片混乱，他被人拽了起来又不知是被谁扛到了肩上，子弹飞射，强劲的余威贴脸而过。 扛着他的人从窗口一跃而下。 强烈的失重感让姜显猛然睁眼，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到天花板上水晶吊灯上，缓了几秒钟他才清醒过来。 人贩在他身上下的迷幻药剂量不明，加上姜显自身体质特殊，药物至今没有代谢干净，这几天经常会一些关于那天的梦，惹人心烦。 佣人在他清醒后推门走进卧室，房间内的落地窗帘自动打开，白晃晃的日光将房间照亮。 穿着白色真丝质地睡衣的人从床上起来，由佣人伺候穿衣。 姜显伸手将自己身上的睡衣解开，管家在看见他雪白背脊的那一刻立刻将视线移开，戴着纯白手套的管家，提着衣服走向他。 当管家从下往上将纽扣扣到最后一颗时，注意到了姜显微蹙的眉头，便下意识地开口询问自家主人，“夫人，是哪里不舒服吗？” “我记得今天应该是个阴天。” 管家望了一眼窗外的艳阳天恭敬地回答，“威尔逊医生说您需要多晒晒太阳，这有助于您的身心健康。” 基地内的每一户人家都安装有智能家庭系统，系统功能包罗万象，服务于家庭日常生活，其中一项就是能够更改窗外显示的景色，哪怕外面是世界末日，只要系统还在工作，都能够通过改变玻璃呈像方式使其显示主人想要显示的环境。 “太假了，我不喜欢。” 他一说完，系统立刻语音识别，窗外的日光逐渐消失，在人类可接受且舒适的缓冲时间内变成了真实的阴云密布。 “夫人这一天觉得怎么样？” “我好多了，没什么大碍了。”他的袖口不染纤尘，抬手将袖口的白玉扣扣上，摆动的手指骨节分明，骨腕嶙峋。 “一个小时前维和署那边发来消息说让您务必去一趟，是关于那天您在特区失踪一事。”管家说。 窗外的天愈发阴沉，波诡云谲。 “那天的事不都解决了吗？”天气衬得他的脸色愈加苍白，也许是因为天气，他说话时神色里带这些不耐烦。 “说是那天发生的细节还需要您亲自去走个程序，顺道按照林元帅的意思给您挑选几位合适的护卫。” 联盟高层听闻姜显失踪的消息后大为震怒，并且立刻下令封锁了这个消息绝不能透露给媒体引起群众的舆论——楚霆上将才逝世一个月他的遗孀就遭到了不法分子的绑架！ 楚霆上将在世时出任联盟十三军区司令，十三军区作为联盟最强劲的兵力守卫着方舟基地全体公民的生命财产安全，为基地建设立下过汗马功劳。相较于基地城墙，十三军区才是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 作为最高司令员的楚霆同样受公民爱戴，却因旧疾复发而溘逝，时年三十九岁。他为联盟鞠躬尽瘁，留下的功绩足够后世基地学子洋洋洒洒写下一大串的长篇颂歌。他留下的遗孀——姜显，自然得到了联盟的关怀与优待，成了整个联盟捧在手心里的宝，基地内最显赫的omega。 · 天穹阴沉，雷声如鼓，不久便下起了滂沱大雨。 维和署训练场地的士兵迅速撤离，没过一阵训练场地附近的某扇门被悍然撞开，一个满头是血人从里面冲了出来，紧接着追出来一群士兵。 大雨冲淡了他浸透了半张脸的鲜血，露出一双阴寒肃杀的眼，他身材高大，奔跑时浑身肌肉虬结，散发着骇人的力量感。 在他身后追捕的士兵体力明显比不上他，但就在被拉开一段距离时男人奔跑的速率明显减弱了，随后猝然倒在了地上，面容痛苦。 士兵们迅速上前擒住了他将他捂着脖子的手反剪到后背戴上电子手铐。男人的脖子上戴着一圈黑色的金属制项圈，严丝合缝地扣在脖子上，项圈周围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红色。 拥有强悍身体素质、冷静睿智的头脑以及极具侵略性的信息素的alpha是天生的领导者，他们多为各个阶层的上位者，但即便如此剑走偏锋倚靠自身实力成为罪犯的alpha也不在少数，为了方便在对他们进行审判，减少麻烦，联盟为具有强烈不稳定因素、恐怖分子倾向的罪犯alpha定制的腺体控制器。 腺体控制器会在罪犯alpha不听从指令，负隅顽抗，或是检测到信息素多余正常浓度时产生不同等级的电流，直接刺激后脖颈的腺体，给与罪犯约束。 士兵们将罪犯擒住时他们不远处走来了一群人，他们迅速将罪犯拉起，身体挺直保持着一个恭敬的姿态。 那群人没一会儿就走近了，士兵们立刻异口同声地弯腰鞠躬，同时也蛮力压着罪犯一起，“恭迎上将夫人！” 雨下的很大，视野模糊成了一片，罪犯被狠狠压着身体，训练场的外侧围着一圈金属栅栏，隔着方格形的金属网，他只在一群黑色衣服的人影中看见一抹白色。 去往维和署署长办公室的路上会路过训练场，管家在姜显身边为其撑伞，进了维和署大厅，雪白的裤脚还是不免被雨水洇湿。 署长早已在此恭候，热情地迎着姜显进门，不时为他介绍沿途的人或事物。 “是这样的，三天前关于您的绑架案我们差不多已经调查清楚了。”走进办公室坐下后署长将相关文件递到了姜显面前，“只不过还有相关细节我们还没调查清楚。” “维和署不是神通广大吗，有什么细节是你们调查不到的。”姜显看着桌上的文件也只是瞟了一眼，并没有想要去翻阅的意思。 署长接着继续说道：“夫人您说笑了，我们也只是靠线索调查办事，特区并没有接通通讯网，我们无法调取您关于这段时间内个人终端的影像数据，前些天您身体还在恢复我们不愿叨扰，因此关于您为何要前往特区的原因，我们现在还无法得知，只好来劳烦您。” 署长见姜显的脸色未变，但也并没有接话，又道：“是这样的，我们逮捕的那批人，其中一位拒不认罪，并声称他们并不是一伙儿的，根据基地治安管理法，我们并不能在缺少证据的情况下贸然定罪。” 姜显眉头微蹙，“少了什么证据？” “您的供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