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不死不休

    江昱看着拾一，沉默了许久，然后缓缓笑了出来，何必庸人自扰，既然拾一不懂的，他江昱可以教，那拾一没有的，他江昱也都可以给。

    江昱凑近拾一，看着那双璀璨的金瞳，道“拾一，不管你前世到底如何看谢家，反正现在你还是别念着只想杀了你的将军府了，真要认亲，该认的是我这个夫君。”

    拾一对江昱的靠近习以为常，忽视了江昱后半句的胡言乱语，想了一下他对现在这个将军府的看法，道“谢清朗是个很不错的将军。”

    江昱也不想再让拾一去回忆那些破事了，理了理拾一散落的发丝，直起身哼了一声，道“我知道，你就喜欢会打仗的，特别是那种会爱惜将士性命的，你是不是觉得谢清朗得了你的真传？”

    拾一不太认同真传这个词，他是觉得谢清朗那样才算是达到了一部分他留下那些辑录的目的。

    江昱以为拾一是在默认，语气带酸，“谢清朗最多得了十之三四，真可以说学到了你精髓的卫央可说过我天资比谢清朗高得多。”

    拾一没见过卫央作战，不予置评，不过江昱……拾一想了一下，虽然江昱许是会对兽人赶尽杀绝，但拾一见过江昱暗地里对边界防线的一些安排，也承认，“若是你全心全意去率领大楚上下对付兽人，的确有望收复南境。”

    “你若不那么天真愚善，南境早被你收回来了。”江昱听到拾一的夸奖还是有些开心，但又听不得这人妄自菲薄，他虽自命不凡，但在兽人战场上，还没狂妄无知到认为能胜过拾一。

    从元年之战的记录来看，拾一根本不是想战胜兽人，他只是想减少伤亡。

    “你永远都在干些蠢事，若是你想救人，就应该将兽人消灭殆尽，若你想帮兽人，就让兽人把人吃光，这才是一劳永逸，否则战争永远不会停止，死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拾一垂眼看着枕面，淡淡道“江昱，人和兽人是可以和平共处的，这才是我建立边界、兽场和羽阁的初衷。”

    江昱真不懂拾一一个乱世长大的孤儿到底如何养成了这样一副菩萨心肠，一个见过伏尸百万流血千里的将军如何能如此天真无邪，嗤笑道“和平共处？拾一，你又不是江尚茗那种没踏出宫门，天真无知的痴儿，你前世就是被兽人吃了的吧？你也见过有多少人葬身兽腹吧？百年来，兽人杀了我们多少人？夺了我们多少国土？天下太平，那是只有消灭兽人只有才会有！”

    拾一没有说话，他曾以为只要有足够的时间让人去了解兽人，就可以让人和兽人和平相处，但在他百年后醒来看到边界各城内的情况就明白，百年光阴，只是让远离兽人的人视兽人为下贱的畜生，让征战兽人的人恐惧兽人这种吃人的怪物，人不会想去和兽人和平共处，而兽人的世界，也从没有和平。

    江昱看着拾一，语气有些感慨道“不过原来斗兽场和羽阁还真是你创立的，当年卫央去了边界后发现那里有驯养兽人和虏获雌性的习俗，然后他发现谢府的书里有类似的记录，所以在京城创建谢凌洲说的兽场和羽阁。”

    江昱想到卫央提起斗兽场和羽阁那三声叹息，问拾一“你当初建立兽场和羽阁是为了让人了解兽人吧，看到它们变成了斗兽场和妓院有何感想？”

    拾一并不意外变成这样，“兽场是为了更多地了解不同兽人的特性，羽阁之所以叫羽阁是因为最开始里面是捡回来的兽人的蛋和一些幼崽，后来又多了雌性兽人。”

    江昱已经不想知道拾一如何认为人与兽人能和平共处的了，他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拾一，身为人，是无法原谅兽人的。百年来，这片山河的每寸土地都浸染着因兽人而流的鲜血，这不是我们去诛杀异族　，是它们来侵略我们，人和兽人，从它们出现，就不死不休。”

    “或许，这就是你可以转世成兽人的缘故，因为你从来没有一颗人心，只有佛才会想普度众生，但人，不会只为活着而活，为何你救了南境百万民众，却背负百年骂名，因为无论是百年前还是今日，我们大楚子民都宁死不退，这百年血债，唯有血偿。”

    “我江昱是个自私自利的无耻之人，之前明知你别有目的，我还是顺着你的意给了你很多线索，只是，如若你真的是为了兽人的存亡而来，拾一，就算最后你也会因此而死”江昱闭了闭眼，说出了他最厌恶的那种话“我……也不会放你离开的。”

    江昱是个什么人呢，拾一从十年前就知道，聪明过人，口齿伶俐，胆大心细，十年后的江昱仍然如此。

    仍然是那个奇怪的小孩，一直为了不是自己犯下的罪过不肯放过自己，口口声声说不在意亡国灭种，又时时关心着各个皇子的动向，想方设法去试探，拐弯抹角去点醒他们。说着不当谢凌洲，不关心大楚存亡，书房都是边界各城的详尽资料，闲时看的话本跟京城各个世家动向有关，时时关注着边界的情况，边界有危把自己的大部分人都放到边界去协助众将领……

    仍然做着让他不能理解的事，一直在怀疑他，却不曾骗过他；察觉到了他想知道什么，还是边试探边透露给了他；知道他若达成了目的便会离开，还是带着他熟悉京城地形。每天在他身上抹些明知没什么用的追踪香，派着自己的心腹监视着明知守不住的他，总想着黏着他，让他多说话，有些不同的反应。

    仍然有着他从有过的鲜活情感，为可以牵着个兽人去溜达洋洋得意，为可以抱着一个冷冰冰的兽人睡开心地多吃了碗饭，为一个不认识不了解的古人流泪，要为一个来历不明，铁石心肠的人去死。

    他很高兴江昱记得拾一，但也希望江昱可以忘记。

    拾一笑了一下，说“嗯，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