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姜英和现在的老公直到深夜才赶到,还带来了甜甜。 小朋友已经趴在父亲的背上睡着了,姜英红着眼眶抓住白遇之,刚开口就掉了眼泪。 “轻轻怎么了?哪儿受伤了?” 在场这几个人她只认识白遇之和那个助理小姑娘,她心急如焚,握着白遇之的手指都泛了白。 白遇之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低声说:“刚送到ICU了。”说罢,又把病情通知、诊断证明和刚刚没人签字的病危通知书一并交给姜英。 姜英做了一辈子护士,草草看一眼就知道自己儿子现在什么情况。她紧紧捂着嘴,还是抑制不住痛哭。 田叔叔把孩子放到座椅上,走过来安慰自己的妻子。寂静的夜里,医院走廊里只回荡着女人的低声哭泣。 ICU是不允许陪护的,每天探望的时间也很固定,现在已经是深夜了,留在这里的几个人却没人有离开的意思。 田叔叔左右看了看这几个人,抱着女儿和姜英说:“太晚了,先回去吧。” 戚别听到这话,从座椅上站起,扫了一眼仍在场的几个人。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大家都等在这儿,说实话也没什么意义。这样吧,之后几天每天晚上,这里留一个人守着,其他人先回去吧,反正ICU也不允许探视。” 白遇之也正有此意:“姜阿姨和田叔叔年纪大了,还要照顾甜甜,晚上就别守夜了。”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戚别,又和南南、谢明声对视了一眼,补充道,“那这几晚就我们几个轮流过来。上午、下午、晚上,每人半天,可以吧?” 谢明声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建议,女孩子晚上在这儿不太安全吧……让南南姐白天过来吧,还有些后续的工作你得帮他安排。” 三人短暂地达成了一致,谢明声自告奋勇今晚守夜,其他人也没什么异议,又和值班的医生、护士打过招呼后,这就离开了。 傅轻的伤势正如先前那位护士所说,并不危及生命,只是后脑受伤极易出现病情的滞后性,受伤初始症状不明显,反而会耽误最佳治疗时机。 说是回去休息,可根本没有人能安心休息。第二天一早,白遇之早早去了医院。据谢明声说,傅轻昨晚醒了一会儿,意识还算清醒,对外界反应也很灵敏。 事出突然,剧组没能联系到隐秘性更好的私立医院。这家医院的这一层昨晚被戚别花了一大笔钱暂时包下,但这样总归影响医院的正常秩序。今天一早,戚别已经在和医生商量转院的事了。 戚别:“我的意思是,最好还是回上海。一来傅轻父母还有工作,他妹妹也要上学,不可能一家人长期待在北京照顾傅轻;二来,我父亲本身就是医护人员,在这方面还算是有些资源,也能帮上一些忙。” 医生的建议是再多观察几天,但可以先找好医院,医生之间也好就现在的情况进行交流。 很快,一天一次的探视时间到了。白遇之等着其他人都看过之后,最后一个进去。 昨晚回去后,他一直在看这段时间傅轻和他的聊天记录。几个小时前还好好跟自己说话的人,转眼间就去生死线上走了一遭。 傅轻安静躺在病床上,罩在口鼻的罩子上时不时凝结一层白雾,右脚打了石膏,左手挂着吊水。他好好地盖着被子,白遇之看不到那下面的身体还有什么样的伤口。 由于缝伤口,傅轻脑后的头发被剃了一小块。白遇之贴着他的手臂趴在床头,双眼一瞬不错地盯着面前缓缓滴着液体的透明药水瓶。 他在心里想,我什么都不想要了,我不再等着你回来后想要跟我说的话了,哪怕让我这辈子都再也不见你,我也可以接受,但你别再这样躺在床上了。 他闭上眼睛,从得知傅轻出事到现在,一直隐忍着的眼泪终于落下。 ……快点好起来吧,轻轻。 白遇之在傅轻的病床前趴了一会儿,随后打起精神,去小卫生间打了盆水,又掺了些自己带进来的热水,调整合适的水温,又拧了一把毛巾,想帮傅轻擦擦身体。 他很有照顾病人的经验,小时候奶奶生病,后来父亲生病,白遇之都在病床前照顾了好一阵。看傅轻现在的情况,估计也是要在病床上好好修养一段时间了。 他用热毛巾擦了擦傅轻的手指,小心避开手背上的针孔,又擦了擦他没受伤的腿,偶尔捏一捏,盼着他能有些反应。 做完这些后,白遇之端起盆去卫生间倒水,没注意到身后躺在病床上的人皱了皱眉头,缓缓睁开了眼睛。 从卫生间出来后,白遇之抽了几张纸巾擦手,他无意间抬头看去—— 傅轻半睁着眼睛,静静地注视着他。眨眼的频率还很慢,眼神却已经很清明了。 白遇之两步跑过去,蹲在床边,想要碰碰他,又害怕手太重弄痛他。 最后,只能用嘴唇蹭蹭他的手背。 白遇之的眼圈迅速红了,眼眶又酸又涩,豆大的眼泪一颗接着一颗,把傅轻手掌下的床单都打湿了。 他不停用手背擦着自己的泪水,可那眼泪越擦越多。 白遇之语无伦次地说:“轻轻,你别怕,没事的。” 他说:“不严重,你就当放个假,过几天我们就回家。” 傅轻闻言动了动手指,很轻微的动作也被白遇之捕捉到了。于是手指被捉住,力道很轻地抚摸着。 白遇之又说:“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傅轻张张嘴,只比了个嘴型,没发出声音。 他无声地说:“疼。” 白遇之只觉得心如刀绞,双脚一软险些摔在地上。他站起身,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又弯下身子在傅轻耳边低声说:“我帮你叫医生。” 他像哄小孩一样安慰着傅轻:“没事的,宝宝,我们没事的。” 傅轻似乎是想要点头,刚一动就紧皱了眉。白遇之赶忙按住他,小心扶着他的脸。 “先别动,有点脑震荡,是会有些头晕,”白遇之温声哄道,又在病床前蹲下,“别怕,宝宝,别害怕……” 他还想再说些别的,医护人员已经进来了。白遇之站起来,让出地方让医生检查。 医生问了几个问题,又看了看这段时间仪器上的各项数据,这才离开。 谈事时间很快结束,白遇之没能再和傅轻说些什么,只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几天后,傅轻的各项身体指标基本稳定,戚别开始着手准备转院的事了。 这几日傅轻还是经常昏睡,算下来,白遇之那日见到的,竟然是这段时间以来傅轻清醒时间最长的一次。 一行人跟着飞机一起回上海,这段时间大家都处于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上了飞机后没多久,都有了些困意。白遇之迷迷糊糊间,听到谢明声坐到了傅轻身边,低声说着话。 他只断断续续听到几个字,在陷入睡眠的前一刻,他听到谢明声说,后天就是除夕夜了。 戚别安排的医院环境确实好,请来的护工人员人数多又专业,为他们分担了不少。 对于傅轻受伤这件事,现在还是保密的状态。戚别再三叮嘱,绝对不能外泄半分。 “明天,南南用傅轻的微博账号,模仿他的语气发条微博祝大家春节快乐,”戚别用拇指和中指按压着太阳穴,疲惫地说,“好在傅轻平时微博发得也少,应该不会被看出问题。这事先瞒着,让他的粉丝都过个好年……等到春节假期结束之后,联系几家不会乱说话的媒体放点风声,就说春节前傅轻生了一场小病,现在已经康复了。” 南南最近也很辛苦。傅轻身边固定的工作人员只她一个,平日里大家会说“傅轻不耍大牌,这么有名也只带一个助理”,夸奖之声不绝于耳,可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所有工作全压在她一个人身上,难免有些力不从心。 南南应下了,又向戚别汇报了近期的一些情况。她还有些别的事情,晚上要去某个化妆品公司的公关部,给他们送些新年的伴手礼,请他们不要因为这次的事情而对傅轻有什么不满。 自从傅轻出事一来,她的电话几乎没停过,要收拾的烂摊子太多,连开车时都在讲电话。 也因此忽略了来自傅轻母亲的电话。 姜英电话打进来时,南南正在开车,她刚挂掉害傅轻受伤的这个剧组导演的电话,语气很冲地说:“刘导,我们戚总说了,这事谁求情都不好用。” 挂断电话后,南南气得胸脯不停起伏,在等待红绿灯的时候,她实在忍不住,趴在方向盘上小声啜泣。 电话又响了,南南抽了一张纸巾擦擦脸,正准备接起的时候,另一个电话打进来。 她在先接姜英电话,还是先接之后某个活动策划人的电话中犹豫了一秒。 如果傅轻在医院有什么事,来联系她的应该是医院的工作人员,而不会是姜英……她这样想着,先接了策划的电话。 这个活动很紧要,几乎是所有工作中紧急程度最高的,是每年一次的慈善晚宴。偏偏他们难讲话得很,几次沟通下来,都没取得令双方满意的结果。 今天不知是怎么了,策划很客气地跟她说,傅轻老师如果有困难,这次活动可以不露脸,但该捐赠的款项不能少。南南忙不迭地答应了,还承诺款项只会多不会少。 挂断电话后,她又立刻给戚别打电话。戚别听说这个消息后也松了一口气,很大方地说,钱没什么难的,以傅轻的名义再多捐50万就是了。 解决了这个最紧急的问题后,南南阴郁多天的心情终于放晴了一点。 姜英的那通电话就这样被她忘在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