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就当这杯咖啡没有存在吧
项权西等了很久,宋晨也没有回答,他心慌起来,赶忙低头看他。 宋晨不知道是在走神,还是在发呆,似乎没有听到项权西刚才的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哥?”项权西又叫了一声,这一声像用尽了全力,他身体都连带着晃了晃。 “别这么叫我,项权西,我哪里有家呢?” 宋晨轻轻推开他,不再看他,低头将咖啡喝了个干净,然后说:“不如,就当这杯咖啡没有存在吧。” “我做不到,宋晨,别逼我。”项权西手臂渐渐收紧。 这时候他才发现,原来宋晨这么消瘦,瘦得只剩骨头架子,稍一用力怕要折断。 他赶忙松了力道。只是不等他反应,怀里的人便向一旁倒去。 “宋晨!”项权西惊呼。 他伸出去的手堪堪接住了晕倒的宋晨,还没等松口气,就看到宋晨脸色白得吓人,唇上也毫无血色,唇缝里却能看到明艳的血,正顺着嘴角慢慢流下来。 “宋晨,你别吓我。”项权西把头埋在宋晨怀里不知所措地蹭,虚弱地说话都在颤抖,他好像终于见到了失而复得的宝物,可是却发现它早已经因为自己而变得残破不堪。 “你醒醒,都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好不好?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项权西的手好几次抖地握不住手机,120都被他输错好几次。 最后还是几个医生把他扯下来,像是撕一张黏在墙上的垃圾广告一样。 宋晨进了抢救室。 项权西下腹隐隐作痛,他忍着不适守在外面,一直到红灯熄灭,祁奕从里面出来说没有生命危险,他才松了口气。 “他焦虑过度,再加上长期服用药物,身体极度虚弱,遇到剧烈刺激之后出现吐血,还需要进ICU观察。” “药物?” 祁奕点头:“宋晨有长期服用非苯二氮卓类药物的病史。” 项权西倒吸一口气:“安眠药?” “不止,他还有大量服用此类药的病史,也就是说,他有过自杀行为。” 项权西眼前一黑,巨大的眩晕感袭来,他头痛欲裂,不知道是因为昨天的宿醉还是什么。 “项权西,你哪里不舒服? ”祁奕担忧地看着他。 项权西定定心神:“老毛病了,没事。” “是不是又伤到旧伤了?”祁奕狐疑地看了眼他的下腹。 项权西苦笑:“没有,可能今天心情比较激动。” 祁奕皱眉:“早和你说过,避免情绪有太大波动。你那次被宋晨踢的一脚,我怀疑是血块淤结,你需要择期开腹。” “知道了知道了,这么多年不都没事吗?你去忙你的吧祈大主任。” “你这样要落下病根的。” 项权西疲惫地揉了揉眉间:“真没事。” 祁奕还要说什么,就被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哥,你在这里啊,找你半天了。” 项权西回头,祁实穿着宽大的白衣跑过来。 “你怎么又穿错衣服了?”祁奕语气温柔起来。 “哎呀哥有急事找你,快跟我来。”说这祁实转头:“权西哥,我先带我哥走了啊。” 项权西敷衍地摆摆手。 宋晨在ICU呆了一天,第二天一切指标没有问题之后才转出来,晚上的时候,他才挣扎着醒来。 他把病房扫了一圈,最后眼光定在房间唯一的人:“孙助理,麻烦给我倒杯水。” 宋晨说得吃力,只这几个字就让他出了一身汗。 孙助理大喜,连忙拿起床头准备的温水,又在里面加了根吸管,才端到宋晨面前。 趁着宋晨喝水的时间,他急急去跟项权西汇报,又把医生叫过来一通检查,人没事后才松了口气。 “项权西呢?” 孙助理知道他跟自己老板不对付,只得边看宋晨的脸色便小心翼翼回答:“项总在这里陪了您两天,刚去休息了会儿。” 话音刚落,病房的门就被人从外面一把推开。 只是来人看到宋晨之后顿了顿,斟酌着要不要进去,结果最后还是没敢进一步。 “进来吧。” 项权西这才大步走进,眼神盯着他一刻也不敢离开。 “项总,没什么事我先走了。”孙助理摸了摸鼻子,觉得这个氛围实在别扭。 “去吧。” 项权西等孙助理关了门,才说:“知道你不想见我、恨我,可是不能跟自己过不去,你说对不对?” 项权西见宋晨没有反应,又问:“还难受吗?” 说着他伸出手,轻轻包裹住宋晨被针管扎地青紫的手背。 宋晨默不作声抬手挣脱开,项权西的手就僵在那里,很久才后知后觉地收回去。 “过段时间我就走了。”宋晨依旧面无表情。 项权西看了他半晌,嘴终于动了动:“是吗?” “那边的事走不开。” “……好。” “以后就不回来了。” 项权西顶着个大黑眼圈,面色发青,冰冷又僵硬,听了他的话之后更加难看。他几乎麻木地在心里消化宋晨的话,原来他们的重聚不过是为了再次告别吗? 时隔多年,他还是留不住眼前人吗? 项权西想到了昨天的宋晨,那样崩溃绝望。 果然还是要离自己远一点。 项权西找回自己的声音,故作镇定:“那你……别再吃那些药了,照顾好自己,答应我。” 宋晨艰难扯了扯嘴角:“嗯。” 项权西思索片刻,问:“可以再答应我一件事吗?” “你说。” “我没资格挽留你,只是想以后我们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了。你愿意离开之前跟我回趟家吗?小时候的家。” 宋晨颔首:“好。” 项权西把公司的所有事都推给孙助理和几个副总,除了紧急重要的文件和会议,他所有的时间都在宋晨身上。 他把每天都当作和宋晨的最后一面。 心痛又有些庆幸,你看,起码他还在。 宋晨被项权西这么捧在手心上照顾了几天,各种昂贵补品自不必说,到后来只要他皱皱眉,项权西就知道他要干什么。 他感叹,他这一生怎么总是这样,收到的所有的关怀都姗姗来迟,不管是秦安,还是项权西,总要等一切都要结束的时候才肯对他好一点。 宋晨最近总会梦到四年前那个老旧的公寓,项权西把他压在床上,狠狠地侵入,他的眼神里沁了血一样发红,嘴里不停说着:“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宋晨想,那个时候开始,项权西就知道他的身份了吧。 如果他那天没有喝醉,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可他为了什么喝醉呢? 还有那充满爱意却努力压抑的眼神,是在看谁呢? 宋晨想不通,只觉得所有的事情好像有一个源头,可是他找不到,索性不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