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书屋 - 言情小说 - 为吸血鬼涂红唇(GB)在线阅读 - 叫daddy

叫daddy

    药慈枫怀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思离开药家,他也害怕没有一个痛痛快快的死法;对异国的妻子怀着恨与恐惧,但是他更不愿留在亲人身边伤害他们。

    其实,他最憎恨自己,他的尖锐,无能,恶劣,可悲最后只会倾倒在亲人身上;曾经,他在纯洁的伊甸里,家庭庇佑着他,他从未窥见如今这冰冷严苛的世界。

    “我在想,你也不需要这样防备我,我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亏得怎么说是婚期,辛西娅白金的发高高地挽起,让她的面目展现适宜的温柔,成熟,但似乎这温柔这成熟,在面无表情面前都是白费功夫。

    她站在车门前弯腰,对着青年伸出手,要接他上轮椅,姿态真的非常玛丽苏啊Mary Sue:

    “来吧,我扶你。”

    药慈枫的反应是躲过去,撇了她一眼:“省省力罢,我自然还没有残废到这种程度。”

    开门的小女仆眼见着主子带来的男人自己费力移到轮椅上,双臂疲敝;咬着嘴唇喘息,但从表情来看,这是他情愿的。

    女仆几个月前从欧洲飞过来,原本踌躇满志的她发现自己现在能干的大抵就是开门了。辛西娅跟在药慈枫的轮椅后面进屋,绿眼睛里倒映着他的背影。

    “真是费心,我该谢谢你么?”药慈枫背着她,嗓音如一根颤动的,紧绷的线。他再不愿看到这样的平缓的残疾人专用楼梯,再不愿看到别墅里异常低矮的设施,再不愿看到一个,又个护理的人站在他面前。

    他眼圈赫然赤红了,也不愿哭出来。

    “我还真是个废钱的瘫子!”青年嗤嗤笑,“哈,约摸是我小家子气了,只两三千块,对伯爵来说也不算多罢。”

    辛西娅在轮椅前蹲下来,与他平视,年轻丈夫则转动轮椅,反过来一字、一句地抢先告诉她:“女士,如果你想照顾我,想照顾我这个瘫子,那就现在把你又虚伪又泛滥的怜悯收起来,该干嘛干嘛去。”

    辛西娅的心脏缓慢地跳动着,她听到自己说嗯,好,我相信你可以照顾好自己。

    她太没有底线,就算对方在胡闹。

    每天她等到药慈枫睡着之后悄悄看他,看看他胳膊,肩膀,手腕哪里又摔青了,她都要去恨铁不成钢地责怪两个女仆。

    “都是在卫生间摔的,血亲他靠近点好像要吸干我们血似的,伯爵,我们也好怕呀。”黑发碧眼的女仆委屈地说。

    辛西娅会扶着额头,退而求其次地询问,比如:“之前不是让你们把卫生间铺上羊毛地毯么。”

    淤伤留在吸血鬼的身上就不会消失,自愈对他们来说是漫长的事。万一他趴在大理石地上太久了得了肺炎,睡前没有擦干净身体生了褥疮,就有药慈枫难受的。

    辛西娅有几次“吃饭”时提起他在卫生间的陪同事宜,都被一句“我不喜欢吃饭时聊这些”堵回来。

    几个月后药大少来看望弟弟,药慈枫在沙发上懒懒地翻着书听大哥讲家里最近的事。

    大少的西服上依旧带着古铜色的鸦片味道,他幽幽吐了一口雪茄:“行,二弟,看你这么精神焕发,我也放心去阿美利坚了。”

    药慈枫翻书的动作愣了一下,挑眉轻轻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好像,确实,他的梦里少了很多晦暗摇晃的色块,他很少做梦了。欺辱辛西娅就足够满足他的恶毒,看她被自己阴阳来去哑口无言的憋屈样子,就觉得解气。

    “去美利坚多久?”他问。

    “我……”大哥舌头打了个转,“我要移民去美利坚啦,我上午刚和太太离婚,估摸着不会回来了。”

    “离婚?”药慈枫闻言不满地合上书,“你太太辛辛苦苦给你养了三个孩子,让你好去比利时上学,你就离婚啦?”

    “我给她钱啦,又没有亏待她。”大哥把雪茄拿在手里,哈哈大笑起来,幽暗的别墅里也明亮不少。

    他问:“二弟,你知道尤莉安·嘉宝么?”

    药慈枫兴致索然,玩着发梢,恹恹地回:“外国人?我知道甚么。”

    “她是那样的好莱坞,演了不少电影,也就你不知道她了,你这样讨厌外国人,却娶了个外国女人,真是可笑。”药大少回忆似的瞰着家中二郎。这个弟弟,是药大少的一件复杂心事。因为他太有才华,长得又太好看。那样的宽肩细腰,唇红齿白,落在如狼如虎的法兰西,香艳的外国女人……

    而他,呵,他是“不足挂齿”先生。

    不过现在大不一样了。

    “我要到阿美利坚和尤莉安·嘉宝结婚,她说了,要给我生三个孩子补偿我的。我这半辈子浑浑噩噩地过着,见到她才品尝到什么叫爱情。”

    药慈枫仿佛从来没见过这个哥哥,迷惑地问:“她哪里好了?”

    大哥站起来,准备离开了,他把帽子放在胸前,对弟弟笑着,快活地说:“哪里都好,她的希腊鼻子,樱桃小嘴,娇小的肢体,男孩般的短发,她降临在我身边,引诱我,控制我,她是个尤物。”

    “小枫,幸不幸福只有自己知道,心会告诉你一切答案。”

    药慈枫目送哥哥离去,找了一份尤莉安·嘉宝的报纸看了好久,完全不能理解哥哥的所作所为。

    晚上他模模糊糊睡到四点多,在床上呆了一会,又漫无边际地回想起大哥的事,有点不屑;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干嘛,放开暖水袋,艰难把自己挪到冰凉的轮椅上,去了浴室。

    浴室干湿分离,无障碍淋浴,各处安装的把手和吊环,防滑凳子,马桶水箱上甚至还有固定带。

    有时他也庆幸他还没有残废到大小便失禁的程度。他其实很在意,能让母亲一见就克制不住尖叫的面孔,究竟是什么样的狰狞与丑陋。但辛西娅的别墅没有镜子。

    所以在意或者不在意,都没有什么意思,没劲。

    辛西娅回到家,还没有喝上一口水就听到楼上隐隐约约抽吸地,隐忍的哭声,她慌忙跑了上楼,看见药慈枫狼狈地摔在马桶和轮椅之间。

    药慈枫换位置的时候神游着,没有注意地上洗澡时不小心撒的水,轮椅一滑搞了个人仰马翻。他这样躺着有半个小时了,他痛苦地捂着腰,想要蜷起身体,却只能僵硬地挺着上半身,没有感知的双腿诡异地扭着,时不时痉挛。

    辛西娅架着他的腋下,把冰凉的身体抱起来。他挣扎,不肯,双腿筛子般抽搐,还在含糊不清地吼叫,让她不要碰他。辛西娅强硬地抱着他,皱着眉。

    最后药慈枫大概是筋疲力尽了,他指尖软绵绵地扒着女人的脖子,头倚在她肩膀上,尸体般平静下来。辛西娅的目光停留在睡裤的赫然一大片濡湿,他在刚刚的痉挛中尿失禁了。

    她把人放在床上,去卫生间取了几条湿毛巾和新的内裤,接了一盆水,坐在床边,若无其事地开口:“我从医院回来了,有新鲜的血,休息好了喝一点润润嗓子罢。”

    “没兴趣的话,那我帮你擦擦,就睡罢。”

    “只是擦一擦,不擦干净会交叉感染,你没有力气,就闭上眼睛休息,我也不干别的。”

    “说这么多……有意思吗,非要我出声骂你?你真没有意思,真没有意思。”青年沙哑的,带着鼻音的蚊吟落地。

    他的双腿肌肉有些萎缩,皮肤松弛而柔软,比辛西娅这个吸血鬼的手还要苍白不少,辛西娅仔细给他身体上下擦了一遍,擦拭颤动的腰,呼吸急促的小肚子,包括药慈枫的私处。药慈枫显然没有什么性能力了,但他能感受到这份触碰,药慈枫的耳根克制不住地泛红,他心里涌起一阵情绪,他想,那就是愤怒。他的手随着辛西娅的擦拭时而揪起床单,时而抚平床单褶皱。

    辛西娅起身弯腰靠近他,阴影笼罩这个瞪着眼睛望天花板的人。她抬起手,药慈枫又偏过了头,躲过她的手。

    辛西娅自嘲地勾起嘴角,淡淡站直,在床前通知:“你的大腿都快要生压疮了,干净的皮长了压疮,你自己看着也心烦罢,以后我来帮你擦,没有余地。”

    她见药慈枫又在沉默,约摸是默认了,便端起盆要走,然后听到青年阴阳不定地哼了一声,靠在床头,漫不经心问:“你这么疼我,我是不是应该叫你一声,daddy么?”

    “叫什么?”

    卑鄙的外国人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了起来,药慈枫试图不要脸地,镇定地,傲慢地,同样意味深长地看回去,事实上他有些狼狈地转移了视线。

    “自己都受不了就不要开种玩笑了。”辛西娅摇头。

    药慈枫沉默了几秒,开口:“他们都说你慕残,可我不会任你摆布任你支配,如果你喜欢才华,那我告诉你,拉琴我会发疯,你不会得到一个讨喜的丈夫,希望你不要后悔。”

    辛西娅听完,为自己辩解:“可是我并不慕残,也不喜欢听音乐。”

    药慈枫迷茫地张了张嘴,他拧着眉毛喃喃自语:“你不慕残么?你看我的脸,你看我的腿,你图什么……”

    “图什么……”辛西娅突然嗤笑了起来。

    “趁火打劫,我不过是在做和我的祖国一样无耻的事情,唯独这种时候我才会发觉自己流淌着盎撒人的血。”她撩起耳边的金发,淡淡地说。

    “什,什么,什么意思?”药慈枫看着越来越近的女人,惊慌地往后挪。

    “如果不是这场火灾,我可能还在暗自幻想吧,幻想我能拥抱你的身体,每次我路过你,都会停下来这样想一会,”她没有再靠近了,习惯了似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伸出手虚空揽住什么,放开,眼睛里看不出难过,“但你与我擦肩而过时,不会有什么停顿。”

    “你也不记得我在后台向你献过花。”

    “你接过花,几分钟后它被转交给经理;几个小时后,它出现在垃圾桶里。”

    辛西娅回望陷入呆愣空白状的青年,微笑:“我不做亏本的事,我就是这样的人,我们不一样,你不会懂,或许也不需要懂。”

    “我到楼下去了,你好好休息罢。”

    虽然药慈枫得到了答案,但他还是不明白。辛西娅说的是实话,他清楚以前的他不会理会辛西娅,又‘功利’,又‘铜臭味’的外国人。

    可他还是觉得,为那一点执念,不划算。

    他的所有心思在日复一日中慢慢磨灭了,他平时爱看报纸,一两年下来别墅客厅里到处堆得都是报纸,像个大仓库。

    自从知道自己能喝葡萄酒之后,药慈枫的瓷杯子里就很少人血了,女仆和管家们到底还是纯吸血鬼,把葡萄酒当消遣,能喝,但也不是多喜欢,面对辛西娅如同开酒庄般从世界各地带酒的行为,表情都有些苦涩。

    药慈枫试图翻译一些歌曲什么的,辛西娅做了个在床上小书桌,下面有放参考书的抽屉,还有固定稿子的夹子。一个不列颠人,书房里慢慢变得全是法文和中文书。

    在药慈枫眼里辛西娅简直闲得冒泡,他的轮椅旁边总是有这人的影子。

    但辛西娅并不是很闲的人。

    金融危机余波未平,列强势力盘踞,她一点点压缩休眠的时间,喝很多血,有时她一身腥气,都不想靠近药慈枫。

    这几天她一直起得早,约摸凌晨三点多,药慈枫睡眠浅,黑暗中看着她的存在,她起身,床一半塌陷的幅度,她关门,药慈枫伸出手,感觉床单慢慢变冷。

    他心里总是有些怪异,把暖水袋放到她的被子里。

    半响,又从她的被子里拿出来。

    “我不会疯了罢。”他想。

    大不列颠内阁的命令下来,战略收紧,辛西娅一整天不见人影,药慈枫对着空荡荡床铺发呆,这时管家端着几条毛巾进来说:“先生,伯爵打电话嘱咐我给你擦洗。”

    药慈枫这才后知后觉地发觉他竟然在等辛西娅,顿时愤怒地侧身躺下,把自己裹在被子里。

    “先生……你这样会生褥疮的……”

    “过几天就不管你的事了,让它长罢。”他冷冷地说。

    管家说什么他都不再回复,很快管家就偃旗息鼓。

    窗帘这么沉重,让黑夜显得那么黑,药慈枫想辛西娅那边一定是灯红酒绿,白漆房间外的舞厅,白衣侍者,娼妓掮客,白俄浪人,古龙香水和淫欲味,模糊了他的视线。

    这种肤浅的人,如果在早时候,他的脸还好的时候,他身体还好的时候,肯定架不住他的勾引,只要他色诱,她肯定就……

    药慈枫认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一下子从脸羞红到了脖子。

    药慈枫啊药慈枫,不会火把你的脑子也烧坏了吧,想她干什么。

    从小到大,他被追求,被勾引过不知道多少次,但他那么无感的人,只是怜悯地看他们表演。他相信爱情是美好的,但那离他似乎是太遥远的事,他不动心,也不期待。

    是,如果不期待,那就不会悲伤,可是现在他已经克制不住自己去想念,他竟然希望自己有什么手段让她离不开自己,什么手段都行。

    可是他一无所有,只有自私。

    他做梦了,梦里辛西娅侵略性地占有了他,咬住他的脖子,咬得血肉模糊,但他不知道为什么还很幸福。

    从春梦中惊醒,这位二十岁的青年人狠狠地掐住手臂,他冒着冷汗,咬着牙想:辛西娅,你能改变我吗? 就凭这些?不,你不能。

    “对不起,把你吵醒了吗?”寂静的卫生间传来女人的声音,越来越近。

    她拿着毛巾坐在床边,身上血液的味道让药慈枫喉头发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