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岁的我拒绝交谈

    褚栋印象里的邢烽和现实中的邢烽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事实上，褚栋自己也很难说自己喜欢的究竟是邢烽还是邢烽背后所代表的符号，现在他很回想起究竟十五岁的他喜欢的是什么，不过从现在来看，无论当初他所喜欢的究竟是什么邢烽身上都不具备让他迷恋的特质。

    邢烽是个什么样的人？古道热肠，爽朗爱笑，算起来让人喜欢并不难，可邢烽这人心里头时时刻刻算着一本账就让人难受了，褚栋对他好，他要么拒绝要么就想方设法还回去，没有一次能安安稳稳收下，感情就是一笔糊涂账，褚栋再热的心碰上邢烽这种油盐不进的性格都会凉。

    邢烽是怕人喜欢的，褚栋不能理解这种怕是怎么来的。

    第二天早起，褚栋对着邢烽凌晨三点钟给他发的消息挑了挑眉，邢烽下周一得去出外勤，周日上午他们两个人先见上一面，没提到一个字和离婚有关系，褚栋不想和他说那么多，即使这是邢烽难得主动说这么多话的时候，褚栋也没了期待激动的情绪，他只回了一句，无论如何，我要下个周内离婚。

    ……好。邢烽秒回。

    没有挽留，也没有多余的场面话，这次对话到此结束，褚栋换上运动服，他这次起的早干脆就去了酒店提供的健身房健身，大早上的健身房人并不多，算上褚栋自己也只有三个，大家对于健身都有不同目的，此时也没什么冲突。

    褚栋无意与另外两个人认识，自己一个人在跑步机上慢跑。健身房里的一个男人倒是走了过来，褚栋以为他是要上跑步机正想拒绝，结果那男人倒是先过来刻意压着嗓子用低沉喑哑的声音问:“帅哥，有兴趣一起吗？”

    男人的食指拇指握成圈冲褚栋比比，表达的意思很明显了，褚栋侧头，“我是1，而且，我结婚了。”

    对方的表情一下子写满遗憾，褚栋倒是觉得有点意思，他穿西装的时候敢和他搭讪做爱的人很少，换了件衣服后效果倒不错。不过可惜的是，褚栋并没有婚内出轨的爱好，邢烽的精神出轨固然恶心，褚栋却不愿意用出轨报复邢烽，那会让他觉得他和邢烽没什么两样。

    用自己的痛苦折磨他人是最低劣的报复手段。

    对面的人似乎和什么东西在交流，然后落在褚栋身上的眼神就变成了贪婪和好色，褚栋不知道该怎么描述眼前人的奇怪模样，只是那恶心的眼神着实令他不适。

    如果褚栋能看到鬼魂此刻的第一反应只怕是呕吐，如同蛞蝓一般的黑色虫体爬满男人全身上下每一个角落，时不时从他的七窍中爬出，带出一道道黑色的黏液。男人面容枯槁完全没有褚栋所看见的那样精神十足。

    “您还好吧？”褚栋双眼一眯，关掉跑步机，紧紧盯住那男人。

    男人惊醒一般收回那令人恶心的视线，然后从兜里掏出白色药片，一把将七八粒药片塞进嘴里，吃下之后，男人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容光焕发，充满奇异的亢奋。

    吸毒吗？褚栋在心里把男人拉进黑名单里，但他多年为人处世的习惯并没有让他对男人露出直白的不屑，而是找了个理由退场离开，临走前他随手拍下了男人的一张正面照。

    男人注意到褚栋对他的关注忍不住喜上眉梢，还在对他笑，也许是光影的问题，那照片看起来竟然有点像一张遗照。

    年纪轻轻就能混进伊阳中层圈子的褚栋见过的违禁品下流事只多不少，只是他没多大的兴趣深入那些圈子，对他而言，刺激并不是维持生活的必需品，所以和这些东西牵扯甚少，不过他也知道，这种时候最好还是保持缄默的好。褚栋转身离开。

    望着褚栋的背影，男人久久不能回神，他近乎贪婪地看着褚栋的背影幻想着这样一副身体在药物的引导下对他言听计从的模样。

    黑色的雾气在他头顶凝聚成一只黑色的蠕虫趴在他的脑袋上缓慢地用口器里的牙齿咬住男人的头皮，慢慢喰食。

    ——

    周日上午，褚栋走进距离市局不远的咖啡厅，此时已经是周日，情侣和同伴三三两两分布在咖啡厅的各处，舒缓的小提琴曲伴随着咖啡的香气在咖啡厅里飘荡。

    褚栋找下一个位置，把见面地点发给邢烽，等待邢烽的到来。

    “一杯冰美式加海盐奶盖。”褚栋给自己点单，他没有给邢烽点任何饮品，一方面邢烽不会喝，另一方面褚栋不想在邢烽身上浪费钱和感情。

    “好的。”服务生在点单结束后款款离开。

    褚栋在看社交平台，他将那篇文章发出之后，有零星的人在社交平台点赞或喜欢，每个评论他都会反反复复查看，希望能有人提出修正的建议。每个在他的文章下留评论的人他都会一一回复，感谢他们的支持，在等待邢烽的间隙，他看到一个非常有趣的评论。

    “作者是伊阳人吗？étoile餐厅最好吃的其实是鱼子酱，推荐作者可以去试试，把鱼子酱咬破的瞬间能够感受到人类胚胎被咬碎的感觉哦，吃的时候那些鱼子酱在口舌之间爆开，汁液的淡淡腥气真的很像是活鱼的味道，啊，一联想到它们的子嗣在我口中被毁灭碾碎就能让人想要高潮（＊/?＼＊）。”评论他的人账户名为阿格妮雅丝，头像全黑，点进去也没有什么动态，只有一条短短的介绍:来自异世界的肉类烹饪美食家。

    阿格妮雅丝，一个奇怪的名字，更奇怪的是她的描述仿佛是真的吃过人类胚胎和活鱼一般，褚栋本能地感觉不适，看完她的形容后嘴巴里也仿佛出现了阿格妮雅丝所形容的鱼子酱的味道。

    “你还好吗？”邢烽身上带着淡淡的烟味拉开长椅，褚栋放下手机，唯独没有回复阿格妮雅丝的评论，总觉得无论回复这位女士什么都很奇怪，而邢烽一来，他更是停止回味阿格妮雅丝的评论。

    邢烽此时的形象绝说不上好，褚栋只扫了他一眼就忍不住皱眉，“抱歉，来的路上吸了一根烟。”邢烽局促地拉紧衣服，他知道褚栋不喜欢烟味，但他抽烟真的是因为忘记了。

    褚栋不想说没事，事实上，他心里已经开始厌烦起邢烽这种明知故犯事后道歉的态度了，褚栋只刺了邢烽一句，“我早就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所以不用道歉，我听腻了。”道歉一千遍不改也没用，褚栋没有吵架的意思，他只说出了事实。

    邢烽只是不把褚栋放在心上罢了。

    邢烽第一次听到褚栋说这样的话，他下意识地想要辩驳，却第一次发现自己面对褚栋其实是词穷的，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在现在的褚栋面前都像强词夺理，邢烽有些恍惚。

    邢烽和褚栋结婚五年，没有孩子，主要是因为邢烽，邢烽生活不规律作息日夜颠倒，再加上工作性质特殊说不好哪一天人就会失踪，从此消失不见，所以邢烽一直没有要孩子的想法，这时候他却突然想到如果他们之间能有个孩子也许就不会走到这种境地。

    “如果，我们有个孩子是不是不会走到这种地步。”

    如果不是因为咖啡厅的环境和褚栋的修养不允许，褚栋大约会将面前的咖啡尽数泼在邢烽的脸上，让邢烽清醒清醒。

    他们的问题是孩子吗？从来不是。褚栋现在真的相信自己是个瞎子，喜欢这么个东西几年，邢烽无措地看着握住搪瓷杯的褚栋手臂上暴起的青筋，就算是他也知道这时候自己绝对是做错了，可是他等来的不是褚栋的唾骂，褚栋再看向他的时候眼中只有不屑。

    “我原本觉得，你只是讨厌我。现在我明白了，你就是傻逼。”褚栋笑出了声，只是笑容里满是自嘲，“如果你是对财产分配犹疑，大可不必，我现在觉得，和你结婚的这几年就是一场灾难，和你有关的一切东西我都想扔掉。就这样吧，下周民政局见。”褚栋起身结账，连看一眼邢烽都不愿意。

    邢烽眼疾手快握住他的手腕，同时眼睛直直对准褚栋的眼睛:“我做错了什么？告诉我。”